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堂上一来一往的交锋，双方将该说的都已说尽。
玄晖见许愿拒绝得干脆，坚定一如他所想，心里暗暗松口气。
亲娘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性，真够让人伤脑筋。
许愿拜完，堪堪直起身来，却见玄夫人好似更高兴了。
玄夫人爽朗而笑，连饮三盏酒，满目皆是解决了儿子终身大事的松快之意。
她连连叹道：“愿儿是好孩子，来陪我喝一杯。”
许愿欣然应允，自斟一杯遥敬将军与夫人。
她方饮尽一盏薄酒，展了杯底，下一刻便有一只手伸过来，将那玉盏没收了。
玄晖理直气壮地对玄夫人说：“她不能多喝，我来替她喝。”
说着他自己倒了两杯，连着一饮而尽。
许愿知晓他是好意，便也没有阻止。
……毕竟她到现在都不忍心回想自己醉酒后的弱智模样。
只是玄夫人有点嫌弃地打趣儿子道：“为什么替她做决定？真是大男子主义。”
玄极暗地里拉一下她袖子，眼里的意思也明摆着，他能寻个心上人已经不容易了，终于有望娶媳妇儿了，挡个酒算什么，你别打击他了。
玄晖闻言，却轻笑道：“娘亲是不是想见一下阿愿喝醉酒的样子？”
玄夫人立时便来了浓厚的兴趣：“愿儿喝醉后是会耍酒疯吗？我已经很久没喝醉过了，以前喝醉了就会去找人打架，你父亲就是这么被我比武招亲找来的。”
玄晖正要开口，便被许愿强行按住了。
她假笑着应和一句玄夫人，过犹不及地转移话题：“将军与夫人感情这么好，原来是不打不相识啊？”
玄夫人知道她脸皮薄，也不逗她了，笑了半晌才接道：“是了，醉酒时第一回没赢，给我气坏了，而后抱着决不能输给他的想法，天天找他打架，打着打着，也不知怎么的就成亲了。”
谈笑间，这一顿饭已经接近尾声。
天色已经晚了，阴阴沉沉的天色中，大雪又在飘飘扬扬。
走出门外后，玄夫人看一眼漫天飞雪，感叹道：“又要暴风雪了，过年也不得自在。”
此时许愿也该离开了，于是她行礼拜别玄将军夫妇，同玄晖一道儿出了将军府。
马车姗姗而来，玄晖扶着她上去后，自己也跳了上去，随后关上了车门。
今夜他喝了不少酒，在许愿身边坐下来时，微甜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中，炽热的气息吹在她脖颈处。
许愿并没有拒绝，但也并不主动。
玄晖感觉到她的迟疑，又在她鬓边吻一下：“怎么了？不高兴吗？”
“没有，在想你父母为何会答应。”许愿转眸看向他，眼里波光潋滟似的，“我出身寒微，除了做饭一无所长，并不能为你带来任何助力。”
玄晖只将她搂得更紧：“勿要妄自菲薄，再说娶我所心悦者为妻，就是最好的助力。”
许愿回忆片刻，心下了悟：“你曾说过，陛下对玄家心有顾忌，娶寒门女反而能打消其念。”
此时的玄晖，眼神顿时清明许多，几乎看不出方才醉酒的模样。
他心思深沉多变，思虑万事皆有目的，能有此种想法也不足为奇，许愿能够理解。
然而玄晖却在沉默后说道：“此言正确，但于我而言并非仅仅如此。”
许愿不知其意，询问的目光落在他眼中。
“我要娶你，只不过你恰巧是寒门女罢了，让陛下打消顾忌也不过顺带。”玄晖眼眸若星，勾唇笑了，有些邪气的模样，他骤然伸手，拇指重重擦过她的下唇，“就算你是世家女，是豪族女，就算是公主，只要是你，我照样娶得，明白吗？”
许愿看着他，睫毛轻颤，声音也迟疑：“……只要是我？”
“自然，从始至终，只想娶你一个罢了，否则我根本不会松口成家。”
玄晖一手揽着她的腰，暗自箍紧了，生怕她再往后逃，而后欺身而上，在她温软的唇上碾一下，轻笑道，“不过套个寒门女的壳子罢了，哪里知道你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妖怪？”
些微的甜酒香气，混着玄晖身上醇和的沉香味儿，兜头将她包裹住。
这狭小的空间里许愿几乎无处可逃，她被他抱在怀里，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唇上，颊边与脖颈。
心跳起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窗外风雪依旧，马车颠簸着施施而行，车窗的帘子时而飘散开来，露出昏蒙的月色。
玄晖已经轻咬上了她的锁骨，细腻如玉的肌肤带着淡淡的冷香。
许愿微仰着头，一手攀着他的肩背，眼神却出神地看向窗外纷飞的雪花。
察觉到她的不专心，玄晖将她的脸掰过来，强行让她注视着自己：“你近日为何总是闷闷不乐？到底有何事未同我说？又躲着我呢？”
许愿不情愿地拂开他的手，偏过头去：“谁躲着你了，躲着你今日还来将军府？”
玄晖轻叹，伸手将她脸颊上被弄乱的碎发拂开，认认真真地抱她，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你总是万事不与我说，憋在心里都要闷坏了，而我就算再八百个心眼子，也难事事都猜得准啊。”
许愿看他一眼，间接承认了：“并非我憋闷，就如同你幼时的记忆梦境，若非我偶然入梦，你何时会同我说那些？”
玄晖被她反将一军，忽然感受到了某种玄而又玄的危机感。
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强大的求生欲，让他立马滑跪：“当天我就想跟你说来着，毕竟问我为何总将自己排在最后，顺其自然就要往下讲了，可惜你睡觉去了。”
许愿都懒得理他这现编的理由。
她将脑袋靠在他怀里，慎重其事地承诺：“等我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你说吧。”
能说就行，玄晖依然极有耐心，既然都在父母面前应下来了，媳妇肯定不会跑了，那么其他的事情，来日方长。
将军府与有家食肆相距不远，两人叽叽歪歪片刻，也到了目的地。
许愿直起身来，整理仪容后下了车。
玄晖送她进了门，临走前还要在唇上印上一吻：“新年喜乐，年后我来看你。”
竟然要年后才能再见？
许愿有些惊讶，连忙问道：“将军府如何过年？”
玄晖闻言，立马垮了脸，痛苦至极地说：“宴会，无数的宴会，北地大小官僚就趁着年节互相交际往来，偏偏我今年不在军中，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许愿忽然想起在罗织城时那场送别宴。
彼时他虽然一声不吭，但场地里无数双眼睛却黏在他身上，就连玩儿个游戏，中签也是理所当然，而后便是异域美女投怀送抱，斟酒奉上。
她顿一下，伸出手指戳戳他下巴，警告道：“你老实点啊。”
玄晖见许愿的表情就知她想到何处去了。
他低头吻住她食指，还轻咬一下，漆黑的眼瞳里尽是缠绵意。
许愿抬眸，见他眼神似能勾人，一下就知道了他是为何意。
她轻笑一声，微微踮起脚，双臂攀住他的肩膀，偏头轻轻吻住他脖颈的咬痕处。
再咬一口就算了，毕竟大动脉呢，意思意思得了。
好半晌，许愿终于回到了有家食肆，关上门后还背靠着门深呼吸。
一片漆黑中，她仍是面色羞赧得有些泛红。
也是不知怎么，每次跟他黏在一起就腻歪个没完，当真是美色误人啊。
少时，她终于平复好心情，穿过店面走向小院儿，结果在经过厨房的时候却见到里面仍点着烛灯。
许愿探了个头进去，看见胖哥憨厚敦实的背影。
小厨房里香气四溢，她皱皱鼻子，狗狗似的四处嗅嗅：“胖哥，你在调什么酱？”
胖哥一回头，看见是她，笑笑说：“阿川说明早想吃酱香饼呢，我今天先调好来。”
原来如此，许愿明白了。
她走之前用力拍了拍胖哥的肩膀，大声道：“祝你成功！”
也不知是祝福他做酱香饼成功，还是别的什么。
反正他的脸有点红，呆了片刻后重新低下头，继续哼哧哼哧地捣酱了。
许愿刚走到院里，就见到阿川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阿川探出头来，朝她招招手。
她走进阿川的房间里，脱下斗篷抖了抖新落的雪花。
阿川已经准备好热腾腾的麦茶，倒了一杯后递给许愿，让她抱在手里也能暖暖身子。
见她坐下后，阿川才又开口问道：“如何？将军府……为难你了吗？”
许愿今日赴宴，阿川的心便一直悬着。
陆明薇曾经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在她们朴实的婚姻观里，许愿想要嫁给玄晖，就是很难嫁，并非她们看低好友，而是社会中既定俗成的事实。
他们就算两情相许，她能抬成妾室已然不错。
可她们都不愿意许愿成为一个妾室。
哪怕是北地英雄玄将军的妾室。
就像许愿当时所说，她应该将有家食肆越做越好，要开许多个分店，眉开眼笑地数着银子，自由自在地当老板娘，总比在未来的将军夫人手底下讨生活要来得舒服。
许愿知道阿川很担心她，匆匆饮过热茶后便说道：“无事，将军与夫人都很好。”
阿川微微松口气，又问道：“他们怎么说？”
许愿便将晚膳时的事情简单说了，听得阿川细长的眼睛都快瞪成胖哥那般圆乎乎了。
她难以置信，反反复复地确认道：“这是应下了？真的不反对了？”
在普世意义上来说，一边是大魏骠骑大将军嫡长子，一边是商户女。
怎么看都像是许愿占大便宜了。
她看着阿川仍处于震惊中的样子，很是不满地说：“大魏风气竟是如此，以往还有朝代的皇室，专门挑小门小户女婚配呢，天潢贵胄如此，何况其他人呢？”
“不，我没有这意思。”阿川连忙说道，“我是为你高兴。”
许愿噗嗤一笑：“开个玩笑罢了，我知你心疼我罢了。”
阿川的面色仍带着万分严肃：“那你们何时定亲？何时成婚？”
“婚事倒是八字没一撇呢。”许愿思索片刻，“今日此事才稍稍安定，议亲怎会这么快？”
如此也好，若是面临最坏的局面，也不算太耽误他。
进度条仍在不停地涨，那数值透着不对劲与诡异的地方越来越多，可纵然日思夜想，许愿仍然没有找出答案。
但她如今已经不再将重心放在寻找答案上了。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