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听了许愿短时间内已经将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的前后都敲定，玄晖也赞同地点头道：“确是如此，他们这般贬损将军府的名声，娘亲倒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玄晖话音未落，便听见从里门传来的声音。
玄夫人风风火火地走出来，飒爽的眉目间仍有未开解的怒气。
许愿见到玄夫人，赶紧站起身：“夫人。”
此次来访，她带了不少年礼，恭敬地献上后，玄夫人便让秋湖收了下去。
玄夫人原本仍面色不虞，但她见到许愿，语气已经软了三分：“还是愿儿可我心，我还怕门口那些做戏的不知轻重，吓着你呢。”
许愿闻言，面上露了个笑迎上去道：“哪里就有这么容易吓着呢？”
玄夫人也叹：“是，方才听了愿儿的话，我也想了想，这回的确是我心软，但心软有时也并非好事，实是吃力不讨好，就该按你说的来办，干净利索才是正道。”
她抿了口茶润润喉，转头便下令传亲兵。
紧接着，玄夫人也完全采纳她的意见，让亲兵将门外几人扣住，其余的皆去庄子上搜证，务必要快准狠，不让他们有任何私下互通的机会。
许愿瞳孔地震，这才一盏茶的功夫，玄夫人出手竟这样快？
她尚未反应过来，玄夫人又切换了温和的模样，继续同她聊天道：“愿儿看着温婉和顺，但性子倒爽利，有事儿也端得住，这样是最好的了，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提前见见众生相，学些管家理事的本事，以后当家了，也好上手。”
玄夫人这话一出，玄晖的目光就立马跟了过来。
他眼里的询问之意显而易见，怎么就扯上让她嫁人了？
但她丝毫不被儿子影响，直当看不见，转而牵了许愿的手说：“接下来等信儿便是，咱们就暂且不提这事儿了，今日你是来做客的，咱们用晚膳去。”
而后两人相携着往正厅而去，亲热仿若一对姐妹。
玄晖眉目间皆是懒散，轻飘飘地看一眼她们的背影，半晌也无言。
对这两个女人，他有时真是毫无办法，向来只有无奈的份儿。
正厅早就布置好，四张桌案两两相对。
此时，冷峻威严的玄极将军已然在桌案后坐好了。
看小辈们前来上前行礼，也只是下巴一抬，并不大在意的样子，其屹然凛凛的磅礴气势能治小儿夜啼。
玄夫人看他这幅漠然谈公事的样子，在桌案底下推了他一下。
玄极猝不及防被偷袭，一把抓住她的手，咳嗽一声，镇定自若地放回去。
结果后腰子却又被她掐了一把，掐得他后槽牙都咬紧了。
他皱眉一转头，面对玄夫人瞪过来的美目，立马消了火。
搞什么，他也很委屈。
他对许愿也不熟，本身又不善言辞，不说话而已，为什么要掐他？
玄极思索片刻，执起筷子，转而夹了一粒花生米进嘴里。
思索半晌，他忽然对许愿开口道：“此次寿恭山之战，听说你协助有功，按照大魏律令，官府有赏，回头让玄晖带你领一下。”
玄夫人闻言默默捂脸：“……”
玄晖轻叹口气：“……是。”
只有许愿莫名其妙：“……谢谢玄将军。”
不是，为什么突然说起来这个？是要给她发锦旗么？
可这场战役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除了被劫匪绑架以外，什么都没有做啊！
玄夫人无力地给玄极递了个眼神：行了，要不你还是闭嘴吧。
所幸此时已经开宴，端着菜肴美酒的仆从们从门口而来，将各色盘碟放在桌案上，轻声细语介绍完菜色，行礼后再次退了出去。
玄将军首先动了筷子，玄夫人次之，玄晖与许愿这才开始用餐。
玄夫人低头吃了几口便和许愿说：“尝尝这排骨年糕，又软又糯，沾了汤汁可香了。”
许愿应声，笑道：“看来夫人喜欢吃糯米，冬天是该多吃些健脾补血的食物，而且这种年糕，不管做甜咸口都很好吃。”
玄夫人点头赞同道：“确实，但北地小麦玉米较多，年糕就吃得少，做成甜口就更少了。”
“糯米年糕甜吃的话，我喜欢糖煎的，用黑糖或者红糖煎至微焦，汤汁与桂花一道儿收，最后再撒一把干桂花，真是又香又甜，配一杯清茶，味儿都是极好的，半分不会腻味。”
许愿说起擅长的美食，就有些停不下来。
“而粘米粉做的年糕，炒着吃就很不错。新鲜的菌类与青菜，再加上切细的肉丝儿，放一把香料爆炒，别提有多香了，或者放进煲好的高汤里，浸透了咸鲜的汤汁，也能增味儿。”
玄夫人被她说得很心动：“啊，听你说的我都想尝尝了。”
“还有一种糯米饼，大米与糯米蒸熟后揉成长条，里面和上果干，比如葡萄干或是梅子干，全看夫人口味，冻起来便能存住，亦可带出门做干粮，平日里想吃了，切片煎至焦黄，风味就已经很好，若是觉得口味淡了，还能抹些蜜糖。”
许愿眼里都闪着光似的滔滔不绝，结果说到此处，发现只有玄夫人含笑看着她，玄将军与玄晖似乎谨记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军纪，用膳以来非是半声未吭。
她自觉不好，迅速低头认错：“抱歉，我的话实在太多了。”
“道歉做什么？不用管他俩，你说你的，平日里对着两个闷葫芦，我快烦死了。”玄夫人摆摆手，想了一会儿严谨地纠正道，“小的这个还好，但是大的在，就也顺势闷住了，真是犯愁。”
许愿闻言，偏头笑了一下。
玄晖哪里就是个闷葫芦？
他跟她在一块儿的时候，分明花招多得很。
然而，玄晖的血统都已经被沉毅寡言的玄极中和过。
见玄极这冷肃的模样，就知道他该是事事稳妥的一员大将，才会被魏安帝信任镇守边疆。
而玄夫人作为玄晖的亲娘，只会比他更懂遇事生风兴波作浪，再加上春风野火般的行事作风，玩心上来了，就很难按捺住搞事的冲动。
于是玄夫人兴之所至，转眸朝许愿看来，眉开眼笑道：“愿儿，我曾经也同你说过，一直都想要个女儿，而你方方面面都合我心意，不如就做我干女儿吧？你意下如何呀？”
如此平地一声雷，许愿都没反应过来。
她茫然地抬头看向玄夫人，眼里有同方才见她雷厉风行下军令时的震撼。
许愿尚且还坐得住，但是那两位闷葫芦，却同时爆炸了。
玄极一口酒才刚抿进口中，闻言直接就惊得呛了出来，此时不停咳嗽着。
而玄晖竟是一不小心捏碎了手中玉盏。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玄夫人，说出了入席以来的第一句话：“谁要跟她做兄妹啊？！”
玄夫人见父子俩的反应，被逗得抚掌大笑，爽朗妩媚的眉眼莹莹生辉，如此花颜月貌，就算被捉弄一番，也完全生不起她的气来。
她的眼神看向玄晖：“不做兄妹，想做什么？”
玄晖被这么一激，险些脱口而出：“我与阿愿情投意合，当然是夫……”
不过一瞬，他对上玄夫人似笑非笑的眼，硬生生地刹住了车。
他忽然意识到在这种场合说此事，实在于理不合。
“愿儿，你的意思呢？”玄夫人仍是对许愿言笑晏晏，右手微微握拳，抵在下颌，“玄晖说与你情投意合，但他单方面说的自然不算，还得看你的意思？”
“若你愿意做我干女儿，咱们将军府别的倒是没有，待你日后出嫁之时，抬抬身份倒是便宜，我是真心喜爱你，但也不消你做什么孝敬我的事儿，平日得闲了，来陪陪我吃饭聊天即可。”
玄晖的目光立马紧紧地盯过来，面容严肃至极，生怕她一个高兴就答应了。
许愿见玄晖这副模样，却只能忍着笑。
早前她听说父母对他催他成家催得死紧，还不大信呢，如今见着这场面方长了见识，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啧啧称奇的催婚方式。
这番情景已经比许愿所预想的要好得多。
谈及婚嫁，可比恋爱要复杂。
此时留有余地，卡在一个可进可退的程度，也是给足了她面子。
将军府不看她的家世，全凭玄晖心意，此时也想要她一个态度罢了。
而许愿自觉一介匆匆旅客，亦是认为万事皆为身外之物。
她一无所有，空余一颗赤诚的心。
正好，这段时间许愿犹豫许久，兀自挂肚牵肠，忧心不已。可玄夫人的这一番神来之笔，也算是将她的犹豫直接推至必须立刻下决定的时刻。
于是她粲然一笑，起身给玄夫人深深一拜：“愿儿拜谢夫人好意，陪伴夫人亦是我愿，就算无缘做夫人的干女儿，我亦可将夫人视若亲母。”
这一拜，亦是对不久前玄晖问她何时考虑婚嫁的回答。
她并非自欺欺人的人，午睡醒来后心生的怅惘，已经让她对自己的心意洞若观火。
此生能遇到玄晖，便已经弥足珍贵，又怎会在此时将他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