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之前别人同我说你在这开店,我还不信呢!”后娘的手像个铁钳子,紧紧地拽着许愿,不让她挣脱,“你这死丫头,还有这能耐?生意这么好!赚了多少钱?”
许愿咬牙切齿地挣扎着:“与你无关!”
后娘将她往身前一拖,怒目圆睁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不是死了吗?我可告诉你,若买主来找寻我不是,我直接带他们来找你!进了我口袋的银子,休想让我掏出来!”
此时许愿的手腕处,已经勒出一道道狰狞的红痕。
她闻言也气急,扬眉瞬目地呵道:“你既已经我卖了,我们之间已无瓜葛,这会儿又来找我做什么?!”
房内的两人听到动静,赶紧出来了。
这一瞧可不得了,腾腾的火气立马冲上了头。
陆明薇当即柳眉一竖,骂道:“你谁啊你!再不放开我报官了啊!”
后娘见陆明薇衣着精致,首饰不菲,必然是朱门富绅之女。
她倒也不怕,立马露出个伪善的笑脸,拽着许愿的手却丝毫没松:“报官也无妨,愿妮儿是我女儿。”
“谁是你女儿?卖我的时候没见你念过我一回好?不要脸的东西!我呸!”
这会儿的许愿早不是被后娘磋磨得抬不起头的小姑娘,一番反驳让后娘听得血气上涌,如以往一般,铁砂掌似的一巴掌扇了过来,霍霍生风。
许愿灵敏一躲,却还是被她打乱了发髻,扯到发根,头皮连麻带疼得让她嘶嘶抽冷气,当即抬腿给了后娘实打实的一脚,半点没收着力气。
后娘挨了痛,哎呦一声摔在地上,连带紧抓的许愿也打了个趔趄,险些被拽趴在地上。
她一手撑在地上,掌心磨了个了个口子,登时渗出血来。
“你个小贱人,还敢踹你娘老子?!”后娘坐在地上指着她便骂,还转头对陆明薇大喊道,“贵人,您可快些报官吧,这种不孝顺的死孩子,我养她这么大有什么用?还不如送进大牢里好好管教!”
陆明薇可从未见过这种乡野无赖,见状气得手发抖,回头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一点头便离开了,应当是报官去了。
一个中年女人撒泼时的蛮劲真是不容小觑。
许愿跪坐在地,被后娘死死拽着不松,还要听她泼皮儿似的大嗓门疯狂咒骂:“好家伙,肯定是赚钱了,要不怎么不认我呢!你这贱皮子,当初老娘好心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现在赚钱了就不认人了,没良心的白眼狼!小贱人!”
闹腾的喧哗声实在过大,店门外有不少围观群众聚集过来。
他们离了一段距离,对着这场闹剧不停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许愿看一眼四周,心道不好,只默默将那防身用的剔骨刀再次收入袖中。
真是晦气,她倒是未曾想过身份问题还会引出奇葩亲戚的事情来。
穷人家卖儿卖女在这个年代是常事,她原以为钱人两清后,自己与这后娘便不再相干,怎知这泼妇还有脸闹上门来?
而此时人群后却传来冷冷的一声:“放开她。”
所有人闻言都回过头去,却见阿川拎着那与后娘同来的小男孩儿。
她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抵在男孩的喉间。
男孩同样也在哭喊着挣扎,但阿川却牢牢地控制着他,连手都没抖一下。
方才她见到许愿与后娘纠缠着,一眼便知怎么回事,转头便回了厨房,顺出一把刀来。
阿川看着后娘,平静地说:“放开她,否则我就杀了他。”
那一瞬间,阿川的形象高大如泰山。
三位姑娘之间,也只有她最熟悉处理蛮不讲理的事情,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却怕极了不要命的人。
她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后来哥哥参军,她独自生活许久,见过的泼才多了去了,不练出一副又狠又疯的样儿来,实在太容易受欺负。
后娘见状亦是一惊,结巴地威胁道:“你、你敢?!”
阿川又将小刀抵深三分,小男孩脆弱的脖子上已经勒出一道血线。
她笑得残忍:“你且看我敢不敢?我一无所有,也就是托愿儿的福才能有这般造化,为了她豁出一条命去,有何不可?”
后娘定定与她对视,确认了这人确实疯的不行,立马松开了攥着许愿的手。
待陆明薇迅速将许愿拉回来,阿川才松了手里的劲儿,一脚将男孩踹回到后娘怀里。
后娘抱着他,赶紧检查脖子上的伤口,对她们辱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许愿低着头看看嫩生生的手腕子,已经青紫了。
周围的围观群众皆是闹哄哄的,而许愿此时却无心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在她都没注意的情况下,发达的泪腺又开始动工,眼眶渐渐发红。
陆明薇只道她必是吓坏了,牵着她冰凉的手,笨拙地哄道:“你放心啊,有我在呢,别怕,别怕,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许愿抬眸看她,正好落下一滴泪,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陆明薇哪里见过她这般形容?更是气得裂眦嚼齿,回眸狠瞪了后娘一眼。
此时丫鬟通知的官差方姗姗来迟,他们瞧见这混乱的一出,环视一圈见到了陆明薇,先来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才问道发生什么事情。
许愿偏头整理仪容后,将方才的事情简短说了。
但陆明薇的脾气向来暴得如同小米辣,又护短得紧。
她见状后不仅添油加醋,还狠狠地警告官差道:“本小姐竟不知北地有这般颠倒黑白、以讹诈取利之事?若不严惩,何以服众?倘若你们办事不力,我只好亲去求了父亲,让他再寻些能担此任的能人来!”
身为巡抚千金,陆明薇自然能狐假虎威。
官差再瞧不起她放的狠话,明面儿上还得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不过今日一事目击证人也不少,围观全程的皆是言之凿凿,后娘出手在先,本就没理,官差们了解始末后,立时便将后娘押走了。
哪怕被束缚着,后娘的污言秽语仍未停过。
许愿看着她骂骂咧咧被绑走的背影,揉着疼痛不已的手腕子,面沉如水地陷入片刻的沉思。
听今日后娘所言,似乎仍不知买家亡故,以为她是暗中逃出来的。
可那句“你不是死了吗?”又是何意呢?
这问题暂无答案,而这会儿最紧要的是不能让后娘得知买家已死,否则她自可不认卖了许愿这笔账,一切便成了死无对证的局。
有法律约束,这狗皮膏药似的母子俩自是能赖上她。
该如何解决这问题呢?
毕竟陆明薇不是每次都在,也不是每次她都能占理。
待这出闹剧终于结束,她们回了店内,关上了食肆的大门。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摇着头各回各家了。
此时街角各处持刀观察着店门口三三两两的视线,再次隐入了暗处。
夜半时分。
勤谨忙碌整日的玄晖终于从军营回到将军府金虎院内。
竹枝伺候着他宽衣解带,准备好了安神的药浴,让他泡着解解乏。
热气蒸腾中,他在浴池里闭眼歇息,紧绷的神经缓缓舒展,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遥远的铃铛声从天空而来,空灵不绝。
他在梦中睁眼,看到的仍是那片阳光明媚的巨大花园。
温柔的风吹过前方的款款而动的藤枝,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他往里探去,一步一停,最终在一片茂盛的花草间找到了熟悉的小白猫。
那只长得像许愿的白猫。
他左眉一扬,今日的白猫竟未在湖边草坪晒太阳,为何躲在此处?
而且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瞧着白猫并不如以往见到时那般惬意慵懒,而是带着沉沉的郁气。
白猫半卧在柔软的草地上,宝石般的眼睛看向远方。
她的瞳仁拉成细细的一条竖线,仿佛在思考着严肃的问题。
他走近时,白猫听到声响,支棱着几根呆毛的尖耳朵抖一下,回头望向他。
白猫并没有动,尾巴甩一下,仿佛是等着他来主动抱她。
玄晖正要伸手时,目光落在了白猫的前爪上,竟然包裹着绷带条,还打了个吉祥结。
这是……受伤了?
他想要检查一下白猫的伤口,却见她不情愿似的,将爪爪从他指间抽回来,收进身下,然后摆出了个标准的揣手手姿势。
甚至连目光也移开了,漂亮的大尾巴左右甩着,有些不安。
看得出来,是非常不高兴了。
玄晖倒也不强迫白猫,只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后脖颈。
白猫立马舒服地眯起眼,发出细碎的呼噜声。
他见状,干脆小心翼翼地将猫抱在怀里,细致地抚摸她脊背处柔顺的毛。
白猫好似很喜欢他的体温,在他胸口处蹭来蹭去。
半晌,最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不动了。
也不知是否第一印象太强,玄晖愈发觉得这只猫咪的神态举止都与许愿非常相似。
长相甜美温软,很喜欢贴贴,也非常好哄。
他垂眸看着眷眷依偎在怀中的白猫,脑海中忽然浮现那日在马车声,许愿受到惊吓时,紧紧抱着他腰身的模样。
被竹枝叫醒时,玄晖的唇角都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少爷快起来吧,水都凉了,当心受寒。”
竹枝在外候了许久,半晌没听见声响,便进来查看,果然见他已经睡着了。
玄晖应声,回忆着残梦,慢慢从浴池中站起身。
半凉的水帘从狰狞的旧日伤疤与偾张的肌理上纵然滑落,在水面溅起无数涟漪。
竹枝生怕他着凉了,赶紧给他披上擦身用的软布。
结果却听玄晖没头没尾地开口问道:“许愿近日是否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