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晚膳结束，许愿送玄晖离开食肆。
天色已然暗沉，夕阳的最后一抹余韵泼在她仿似精雕细琢过的侧脸，映出一片如梦似幻的烟霞。
玄晖凝视一瞬她剔透似琉璃的眼睛，轻声道：“那我走了。”
“好，路上小心。”许愿笑一下，道别得很利落。
可她的目光却仍是一时半刻都未离开他。
举手投足间有多温婉柔静，那眸子里的牵念就有多动人心魄。
他眉目沉沉，面对她不带任何掩饰的眼神，并未躲避。
一阵风翩跹而过，将她的玲珑耳坠吹得晃动，暖色的反光在她颈间明明灭灭。
玄晖忽然伸手至她的耳边。
未碰到她，然而热意却已经蔓延而来。
他讨俏似的，指尖碰一下耳坠，方才才静下来的花朵又颤动一瞬：“玉质金相。”
而后玄晖收回手，手执着马缰绳利落而上。
他坐在乌黑的高头大马上，俊朗的眉眼透出的笑意肆意得很，下巴一扬：“回去吧，夜里风大。”
许愿应声，目送他纵马离去后，转身又回到了食肆。
心里念一句他方才留的话，也不知说的是耳坠，还是她这人。
许愿方一进门，便见到了阿川与陆明薇满脸八卦的表情。
“啧啧啧，我说上回玄晖怎会帮你将美食车拖回来，原来你俩关系这么好呀。”陆明薇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一脸促狭。
她见许愿笑而不语地走过来，半个身子都往前探道：“莫非当时你在他马车里？”
许愿的眼神立刻开始飘忽：“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陆明薇心里明镜似的，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她靠回椅子上，又问道：“那饭前来的那书生又是怎么回事？”
“阿川没跟你说吗？”许愿在陆明薇旁边坐下，倒了杯茶抿一口。
桌子上是陆明薇方才完成的大作，有家食肆的新菜单，正在晾干墨迹。
“说了呀，但我也不是问这个。”陆明薇见八卦来袭，拖了椅子便兴致勃勃地凑上来，凑了个脑袋过来，在她耳边吹气，“那人约你出游，你可一句话没说，全是玄晖替你回绝了。”
“是没来得及。”许愿纠正道。
说来也怪，彼时方玉说话时，许愿只见那银色的进度条在往后退，硬生生掉了百分之三，可投喂玄晖一顿饱饭后，这失去的分值却又涨了回来，甚至还超出了一点。
正思索着，她转眸看一眼陆明薇的眼神，无奈叹气道：“你想说什么？”
她话音刚落，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姿态很是豪爽，半点没有方才在玄晖面前骄矜自持的模样。
陆明薇讳莫如深地盯了许愿片刻，见她竟然满脸不以为意，眼里的玩笑之意便也渐渐退了去，很是发愁地叹了口气：“愿儿，玄晖可不好嫁啊。”
许愿闻言险些呛着，咳了两声后转头瞪她：“谁要嫁给他了？”
阿川正将装裱菜单的木框从院子里拿过来。
方一进门儿便听见这句话，她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精辟地点出问题：“世家女眼里只有门当户对。”
陆明薇也没生气，毕竟这是事实，也是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
“我特烦爹娘让我接近玄晖，也是因为自觉配不上玄家，但说了又跌份儿。”她撇撇嘴，又掰着手指算能记得住的京官，“武将世家里，除了谢家，大抵没有身份高于玄家的了，但谢家是外戚，另当别论，玄家这地位啊，就是尚公主也使得。”
许愿心平气和地反省，她确实对玄晖很有些少女心思。
若他真的要尚公主，她也拦不住啊，总不能他以后娶了公主老婆，还要她去给他们两口子做汤吧？她不要面子的吗？
许愿心里清楚得很，这并不是个宽容的社会，就凭着他俩悬殊的地位，能给他做个外室不能再多了。
而她却在新世纪的熏陶下，认为自由恋爱才是正常。
既然嫁不得，她也没有后顾之忧。
反正许愿主要的心思仍放在推动美食进度条上。
大魏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逼真的游戏，她沉浸其中，却又不敢过于投入，只怕最终完成任务后万事一场空。
许愿闭了闭眼，看那银色的进度条已经到百分之二十八了。
再加把劲涨个六七十的，或许能够在他尚公主之前就完成任务走人吧。
陆明薇以为自己把许愿给说郁闷了，跟阿川对视一眼，有些慌张。
她绞尽脑汁地宽慰道：“没事，说不定玄家就没想要门当户对呢？他们家再找个权倾朝野的联姻，那还得了？陛下哪里能坐视不管？”
阿川也点点头，一脸很懂的样子：“你是贤内助型的。”
许愿左看看右看看，自知与她们担心的不是同一件事。
但重要的是，怎么在她们眼中，她竟然已经非玄晖不可了吗？
许愿字正腔圆地再次反问道：“谁说我要嫁他了？”
“好好好，不嫁，咱不嫁。”陆明薇自认戳中她伤心事，赶紧摸摸她哄哄，又僵硬地转移话题道，“要不我们先把菜单装裱起来吧？”
然后给阿川使劲地使眼色，让她把木框子拿来。
许愿哭笑不得：“不是，我真没有……”
阿川也来摸摸她：“没事，我们明白的，你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许愿沉默了。
嗯……那倒还是……有一点儿的吧……
要是在走之前能……也行……
停，禁止胡思乱想。
许愿强行让自己回魂儿，深吸一口气，然后冷静地拿起木框，和两个好友一起将菜单装裱好，然后挂在了墙壁最醒目的位置。
她仰脸瞧着这巨型菜单，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自得意满地说道：“我的征途可是星辰和大海，怎么能被区区一个男人束缚住了窜天入海的步伐呢？”
什么公主不公主，只要吃完给钱的，那都是客户。
如果还能有好评，那就是vip客户。
许愿满意地想：“这就是大爱。”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坚定的决心，自从挂上了菜单，有家食肆的火爆生意几乎又翻了一倍。
她店里原本的回头客就多，这会儿他们瞧见许愿店里不仅定了招牌菜，还推出了许多新品，这么多菜色，什么麻辣烤肉啦、葱油炒鸡啦、龙骨玉米汤啦、口蘑三鲜汤啦……
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非常下饭。
就像她之前推出的各色小吃一样，总有一款让人意动，忍不住地想要尝尝。
而且回头客在纠结要点什么菜之余都挺高兴，光是看看这菜单，就知道一时半会儿尝不完啦，可以多来几次了。
再加上许愿为了宣传菜单上的招牌菜，准备了许多焦糖乳茶。
她将红茶叶与白糖一同炒出糖色，再加牛乳炖煮，滤干净茶叶渣渣，剩下的乳茶汤口感醇厚，香气扑鼻却并不甜腻。
只要点招牌菜，就送一碗焦糖乳茶。
别说这乳茶还很受孩子们喜欢，天气越来越冷了，北风呼呼吹得人心慌，缩脖子缩腿的时候抱着一碗热乎乎的乳茶喝，那滋味确实极好。
但随着客户爆满一同而来的就是无限的忙碌。
她俩根本就忙不过来，每日早起贪黑，备菜和洗碗都需要很长的时间，许愿抡锅铲都要炒出火星子，阿川端盘子都能去练杂技了。
连每日给玄晖的汤，她都是提前一天准备好食材，次日早晨开始炖。
等竹枝到店里的时候，再起锅装进食盒让他带走。
结果最近有几次，是竹枝亲自去起的锅。
她们有时候实在脚不沾地，还抓了陆明薇和她的丫鬟做壮丁。
当然，姐俩儿也不奢望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干什么粗活儿，只要她坐在收银台后面收收银子算算账就行。
陆明薇作为世家女，自小儿跟母亲学掌家管账，这些碎活儿不在话下。
不仅如此，她还颇有种官二代下基层体验生活的兴奋感。
“今儿我就把话放这里了，有家食肆没我就得散呐。”陆明薇算着银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许愿忙了一日，瘫在椅子上装死：“是，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唉，没有我带人来，你们现在能怎么办啊？还是快去招人吧，买几个下人也行。你这也挣得不少了，多几张嘴吃饭也绰绰有余。”陆明薇撑着腮帮子，另一只手在抛碎银子玩儿，“开个店总不至于把命搭上。”
许愿也正做此想，但思考片刻还是说：“待明年开春吧，冬季漫长，有很长时间都没法儿开店门。”
陆明薇也是头一回来北地，闻言好奇地问：“啊？竟然能冷到店开不了门的地步？”
阿川捧着餐盘，经过她们之间，准备送去厨房。
听到她们聊的内容，顺势在大腿处比划一下：“雪最大的时候，没到这里。”
“哇！”陆明薇和许愿同时惊叹地喊了一声。
然后陆明薇莫名其妙地看向许愿：“你个北地人你哇什么？”
许愿蹭蹭鼻子，淡然道：“没什么，陪你哇一下。”
她话音未落，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有两个人在门口处鬼鬼祟祟地张望。
“谁在外面？”许愿扬起声调喊了一句。
她这一喊，陆明薇与阿川也注意到了，一时间心都提起来。
片刻后，门口的阴影处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手边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而许愿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那位将“原身”卖了的倒霉后娘。
后娘紧紧盯着许愿逐渐冰冷的脸，犹疑半晌，不确定地喊道：“愿妮儿？”
许愿半点口舌也不想浪费，面无表情地伸手准备将大门关闭：“店已打烊，请您离开。”
原本后娘还不大确定，可见到她这态度，直接就确认了许愿的身份。
后娘顿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睛瞪得铜铃似的，大声喊道：“你是愿妮儿对不对？你就是愿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