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玄晖闻言,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许愿好似在担心,他会因为她与陆明薇交好而生气。
他微微垂眸,便能看见她殷殷期盼的双眼,波光粼粼的,暖阳在其中染上温度。
而她的手仍拽着他的袖子,缓缓滑落时,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他的小指。
肌肤相触的一刹,透着三分诱惑,又流出三分祈求,她的指腹明明柔软微凉,却仿似带着闪电与火花,点上星火燎原的引后……
又一触及分。
玄晖暗暗咬牙,自从上回逗她,便越来越大胆了。
但他并未直接言明,只轻笑一声,而后应了下来:“好啊,咱们去院子里。”
许愿抬眸对他粲然一笑,从他身前走过进了食肆的木门。
可她琥珀色的飘飘衣袂却掠过了他的护臂,带起一阵幽然的冷香。
他忍耐着她柔软而缥缈的进犯,目光追随她而去,凝在她后脖颈处那一截儿玉白。
许愿却在此时回头,望进他漆黑的眼里,笑吟吟地催促一声:“快来。”
而后又转身继续向前走,玄晖顿住,抬步跟上她的速度。
她领着他,穿过了前头的铺子,在阿川与陆明薇的一阵挤眉弄眼中,来到了后院儿。
玄晖在外人,特别是陆明薇面前,向来要端着架子。
他走过去时一路目不斜视,步步生风。
可就在经过小厨房的时候,他却被墙上的一道光芒吸引了注意力。
他不经意地扫一眼,见到那套他送给许愿的刀具,还真的被挂在了高处,好似真的能辟邪似的。
仔细一瞧,那一套刀具竟少了一把。
缺的是一把最小的精致剔骨刀,如今被许愿收在袖口,不再轻易示人。
玄晖笑笑,她倒还挺有防患意识。
到了院子里,许愿仿佛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婉正经的模样。
她指着那套榆木桌椅招呼道:“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端饭菜来。”
玄晖应了一声,却并未入座,而是站在原地环视一圈。
他不禁感叹,虽然只过了短短数月,这座小院儿在她的拾掇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弯曲优雅的石板路,静雅的花藤爬架与青砖,以及恰到好处的温柔景致,处处都能看见她别出心裁的小心思。
整个院子被分为了三个小片区。
最左边的菜圃里种着绿油油的小蔬菜,鸡圈里的鸡崽子也长大不少,随着天色暗下来,温度也渐渐降低,它们都跑回鸡舍里窝在一起取暖了。
中间的空地作为休闲区,放置着藤蔓缠绕的花架与一套深色的榆木桌椅。
许愿常在此处择菜和用饭,天气晴好时,也会在此处看书写字。
等花架上的蔷薇与紫藤长好了,夏日傍晚在此歇凉一定非常惬意。
右边是她心爱的花圃,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照顾这些精致娇弱的花朵,仙客来与蓝目菊的花苗已经很有样子了,一簇簇虎头虎脑的模样,带着旺盛的生命力。
花圃旁放着她的小马扎,上面还摆着编织的大蒲扇。
玄晖慢慢观赏着,眼神也逐渐变得柔和,方才心里那点不愉早已消弭。
院子虽然很小,却依然能在此处仰望星空。
许愿端着餐盘走出来,看到的便是他望向小小花圃的背影。
见他面带笑意,她便有些心满意得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等春天来了,我要在花园里种上郁金香、太阳花,还有蓝雪花,围满这处空隙。”
她将餐盘放在桌上,指着左边的墙:“那边挂一帘子三角梅,水红种很好养,四季都开花,不知撑不撑得过北地的冬天?而绿樱种最漂亮了,只不过光照不足的话会泛白,白雪种倒是全白,开花时落雪一般,但它太懒了,养不好就不开花,娇气得很。”
说完左边,还有右边的墙呢:“另一边还没想好是种牵牛还是木香,或者凌霄也不错,贴着墙自己就嗖嗖爬上去了,一年就能爬满,夏季就能开花,一丛一簇鲜艳动人,选耐寒些的品种还能开得久一些,多了还能摘来做吃食或入药。”
玄晖闻言有些讶异,他一直以为许愿属于寡言之人,性子温静,对自己的事情三缄其口。
倒不知谈及感兴趣的事,她竟然能一气儿说这么多话。
她的眸中竟有兴高采烈的光,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生机盎然的生活。
“北地冬天漫长,春天估计……”
玄晖习惯性地想要跟她分析利弊,可在触及她期盼的视线时,声音忽然就顿住。
半晌,他缓缓一笑,释然道:“没事,你种吧,等都开花了,我也要来看看。”
许愿顿然,自觉失言,于是垂眸将饭菜按序摆好:“不好意思,一时未控制住,讲的多了些,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你应该不爱听,以后我少说些。”
玄晖顺势坐在位置上,左眉一挑:“你这可就冤枉我了,哪有不爱听?我分明听得极认真,凌霄花药用能活血化瘀、消炎镇痛呢,莫要瞧不起我,园艺我也并非半点都不懂。”
许愿亦听出来,他在给台阶下呢。
于是她一边给他盛饭,一边顺着他方才的话头问道:“那你方才说北地冬天漫长,然后呢?”
玄晖给她摆好筷子,漫不经心地说:“冬天漫长,太冷的时候就无法开店了,整个北地都是如此,所以你最近多囤些干粮过冬,待开春暖和些了,再重新开门。”
许愿应一声,想着自己果然装不像北地人,连这点常识都要被玄晖提醒。
但随即她又无所谓地笑开,反正早就被他识破,偶尔被提点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她夹了几块黄焖鸡放他碗里,又添了一些干煸豆角和蒜末青菜,最后盛了一碗熬成奶白色的鲫鱼汤。
“今天这鱼肉也很好吃哦,新鲜得很,我先煎过才炖的汤。”
许愿认真地絮叨着,半晌忽然冒出一个离谱的脑洞,“你会挑鱼刺儿吗?”
玄晖疑惑地抬头,反问道:“我为什么不会挑鱼刺儿?”
“哦,我以前看……听别人说,有些富家公子哥儿从小被照顾得太好,万事都有人操劳,连鱼有刺都不知道,因为他吃到的鱼都是别人给挑好的。”许愿心虚又茫然地瞄他一眼,“没有说你不会的意思。”
玄晖笑笑,揶揄道:“放心吧,我吃鱼会挑刺儿,吃鸡会吐骨头,吃橘子会剥皮,不会劳你动手的,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许愿叼着筷子,过犹不及地眨眨眼,夹起碗里一片嫩绿菜叶子吃了,脑袋又凑近一些,压低声音打听道,“那……那将军府的厨下做出来的鱼,会挑好刺儿吗?”
“会啊,鸡肉还会拆骨,橘子还会剥好。”玄晖慢条斯理地说道,然后矜持地喝一口鱼汤,半点腥味都没有,只有浓醇鲜美的味道。
许愿畅想了一下,满脸钦羡。
她也想吃没有骨刺的纯肉,剥好壳的小龙虾,以及不用吐籽剥皮的水果。
但许愿没说出口,怕玄晖以为她惦记他的万贯家财。
毕竟她和那些贪图他家世身份想要政治联姻的世家贵女不一样,她单纯就是馋他身……不是,馋和她理想型完全重合的他本人。
既然坐在这暧昧的位置上,在不逾矩的前提下玩闹片刻也并不过分。
于是许愿只开玩笑似的说道:“那可委屈大少爷了,我这里只有普普通通的家常小菜。”
“怎会委屈?”玄晖接了一句,停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很好吃。”
他未曾直言过,很喜欢她做的饭菜。
从吃第一口开始,他就意识到她的手艺非常合他胃口,否则也不会屡屡破规矩。
甚至于,他现在觉得跟她同桌吃饭也很有趣味。
将军府与黑铁骑军营里的硬规矩即是食不言寝不语。
他自然养成了沉默如斯的习惯,用饭时便是认真用饭,有条不紊如同执行任务。
但许愿并没有这种自觉,她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他絮叨聊天,分享近日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说到兴头时甚至会忘记进食。
最近他回到营地里,面对伙头兵做出来的油腻大肉都有些食不下咽。
每日像是当值打卡般及机械性地用饭,也只有等竹枝将许愿做好的汤送来时,才能勉强缓口气,副将杨景风甚至还因此嘲笑他许久。
但真的不一样。
就比如这黄焖鸡。
营地里做的是大锅饭,又多又快才是首要的。
鸡用的是冰块冷冻的鸡,有时吃起来肉质比较柴,土豆也有些夹生。
但许愿选的是农家走地鸡,用小砂锅炖了许久,配菜土豆软糯入味,咬下去甚至有汤汁溢出,鸡肉也很有嚼劲,非常下饭。
想到此处,玄晖的筷子便顿住了。
他虽然出身世家,吃食用度向来精挑细选,见过的珍品不计其数。
可他原先吃营地里的饭菜可没有这么多讲究,向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毕竟征战沙场时哪有好条件?
父亲为了训练他的坚韧品性,才让他自幼时起便在军营里忍苦耐劳。
别人以为他是十六岁那年首战时一举成名风光无两,其实在此之前他就作为兵卒跟战过无数次,所谓天才,也需百炼成钢。
而如今,他竟然开始嫌弃军营的伙食了?
实是千不该万不该。
难道自己的胃,已经被许愿独一份儿的美食养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