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此时竹枝骑着马从另一侧绕过来,替许愿将马车的木门打开。
他笑道:“许姑娘上去吧,这小车我们帮你推回去,家丁护卫可都是军营里练出来的,可比你力气足,且放心吧。”
许愿犹豫一瞬,想到确实有事儿要同玄晖说,于是顺水推舟地道了谢。
她正要上车,却见玄晖从车内伸出一只手来。
他好似坐在阴影中,静静等待着她的回应,她抬眸对上他视线,而后将手放进他掌中。
玄晖稍一用力,就将她拉进车厢。
待她坐定,他便松了手,重新倒在软塌的靠垫上,垂头抿了口茶。
许愿正襟危坐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会儿,感觉他浑身仍盈溢着阴怒的状态。
她见他心情不愉似的,一时不敢搭腔,目光落下来,又瞧见他方才拉她上车的手。
莫名地,她竟然想起了上回的梦境。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虬结,横亘一道狰狞的疤痕。
却能结实有力地将她从深渊拉出,也能轻柔地抚摸白猫的脊背。
许愿转开目光,有些难以自制的仓皇。
方才有陆明薇在场倒无妨,此时忽而独处,倒有些不自在了。
她故作镇静地蹭到窗边的位置,偷偷撩开布帘子的一条缝,东张西望地看着山路的风景。
马车颠簸,她趴在窗户前,摇摇晃晃,发髻上摆荡的银钗坠子折射出剔透的光泽。
玄晖闲散抱臂,半眯着眼看她的背影。
今日她穿了烟灰色的长裙,领口上方露出一截儿玉颈。
她转身靠近窗户的姿势看着不大舒服,却显得腰身玲珑又柔软。
随着车身晃动,她的裙摆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鞋面扫着。
或许是上回那个梦的影响,那白猫与许愿长得实在相像,他便总觉得她身后合该有一条又大又蓬松的毛尾巴,惬意地摇来摆去才对,就像这不听话的裙摆。
此时一阵秋风起,刮起片片枯黄的落叶,卷成了小小的漩涡,也吹入窗户来。
忽如其来的大风让许愿下意识地低头而避,但并无大用,她的发髻只盘了一半,披在肩上的长发也飞舞起来,她慌忙伸手护着,却仍然被吹乱几分,甚至还挂了两片黄叶。
许愿心道不好,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窗户关上,心有惴惴地转过身来。
而玄晖见她吃瘪的模样,只觉有趣,便伸手将她头发上的叶片摘了下来,还顺势摸了摸她额头。
干燥而温暖的手掌触感与梦中重合,让她愣了一瞬。
而后许愿便拍开他的手,皱眉瞪他道:“本来我发型就被吹坏了,你还添乱。”
“抱歉,抱歉。”玄晖扯出笑脸,不大有诚意地道过歉,转而问道,“方才她为难你了吗?”
许愿听到他问话,知道他所指是陆明薇,便摇摇头道:“没有为难我,她夸我做的糕点好吃,还给了双倍的银子呢。”
玄晖见她谈及银钱时眼眸亮亮,便也勾唇笑道:“那就好。”
许愿看着他倒在软枕上的模样,有些犹豫地思索着,是否需要保证一句,自己不会将今日所见说出去,他们这一见面就掐架,陆明薇更像是被拒绝芳心后的恼羞成怒。
可玄晖见她欲言又止,仿佛知她所想般嗤笑道:“怎么?觉得我对她脾气太坏?”
许愿心想着跟她有什么关系?却不知为何想到上回玄夫人那意有所指的一眼,当即摆正态度义正词严道:“怎会?玄将军这般身世贵重,哪里要愁结不到一门好亲事呢。”
玄晖闻言,左眉一扬:“于我而言,好亲事的定义即是合我心意。”
许愿沉默一瞬,又继续毫无灵魂地拍马屁:“玄将军这般少年英才,追求者必然趋之若鹜,哪里要愁找不到合心意的姑娘呢?”
也不知这话又如何戳中玄晖的笑点了。
他转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许愿看得很疑惑。
笑了片刻,玄晖这才解释道:“你可知那位姑娘什么身份她父亲,也就是近期新上任的陆巡抚,希望我玄家担罗织城剿匪一事的责。当然,玄家也是个很好的联姻对象。”
由此言,许愿已然明白其中并非单纯的男女婚嫁之事,并且北陆营李婶子失踪一事也必然不是玄晖授意为之。
“可这与玄家又有何关系?未有陛下下令,戍边将士哪儿能离开边境?”许愿就算对政事一无所知,也深觉不妥,“这可不能强扯一句能者多劳。”
“正是,但他们若求得到玄家门上来,自然有法子让陛下松口,大抵能让我顶个协同作战的名声罢了。”玄晖微微皱眉,修长的手指摸摸下巴。
许愿便将李婶子一事说了,玄晖眼里本还有逗她的笑意,闻言眸子瞬间沉了下来。
他思忖片刻,缓缓道:“竟又是罗织城?”
许愿扯扯唇角,难以置信地悟了:“该不会罗织城匪患一事,是官匪勾结,企图陷害玄家入套的法子吧?”
玄晖出乎意料地看她一眼:“聪明。”
得亏近日被卷入陷害玄晖一事里,许愿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小厨娘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得到了玄家的庇护,必然也有需要承担的风险。
而玄家作为大魏数一数二的武将家庭,手握重兵镇守边疆,被眼红者众矢之的倒也正常。
许愿思索片刻,谨慎开口:“那这新上任的陆巡抚这般大张旗鼓的寻你……是过于肆无忌惮,还是当真碰了巧?”
对于此事,玄晖尚无定论,只摇了摇头。
他言尽于此,并不多说,笑着安抚:“对于背后之人,我已有猜想,放心好了。”
许愿应一声,不再搭腔。
可她的目光还未来得及转开,便听见拉车的马儿爆发一声激烈的嘶鸣声,应激至前蹄都高高抬起,连带着整个马车都狠狠一撞。
随着那撞击,她猝不及防地朝地面摔去。
玄晖在马车停住的瞬间稳住了身形。
而后他长臂一伸,便直接揽住了许愿的腰身,将她临空拽回,紧紧箍在身前,免于重重摔个脸着地。
许愿方才以为要摔飞出去,险些惊叫出声。
此时被他抱在怀中,她略略安定,却仍心有余悸似的小声喘息着,被吓得狠了,胸腔里那颗心脏躁动不易,心跳急得冲入云霄。
“没事了,车已经停了。”他低低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意识回笼,许愿才后知后觉她的两条胳膊正八爪鱼似的抱着玄晖窄瘦的腰腹,左脸还贴在他炽热的胸膛上,映上浅浅一层暖意。
离碰瓷儿只差一步了,她触电似的松手退开。
可稍稍一动,许愿便感觉到玄晖揽她在腰间的手忽然上移,轻轻在她的后脖颈处捏了捏。
像是在安抚一只不安的猫咪。
许愿霎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错愕地抬眸看向玄晖,他也正好低头看向她。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相闻。
她闻到了他身上浅淡沉静的沉香味儿,勾人心魄似的萦绕在周围。
他的手指仍按在她的后颈,摩挲一寸,滚烫的温度从此而入,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要让她浑身战栗起来。
许愿张张嘴,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见马车外面一阵喧哗声。
她听见竹枝的声音,仿佛忍着怒气:“陆小姐,您知不知道纵马强行拦车道,很容易发生意外?”
而后便是陆明薇更加愤怒的声音:“我要如何,有你个奴才什么事儿?”
她的马鞭打在地上,声音极其响亮:“叫你家主子出来解释,为什么这辆美食车跟着你们的车马?到底是玄晖连着那糕点铺的一同晃点我,还是你们为难那位姑娘了?”
许愿一听,挣扎着要起来,却又被玄晖一把按住。
“别出声,竹枝可以处理好。”玄晖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轻巧的热气烫痛她红透了的耳垂,他垂眸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又想逗她。
他的手从她脖颈处缓缓下滑,指尖不经意间轻擦过她的蝴蝶骨。
最终在她垂在身侧的手背处轻点一下,仿佛烫了个印子。
而后,有些轻佻的话语带着笑意,飘飘摇摇地落下来:“现在吓成这样?方才不是抱我抱得很紧吗?”
许愿深吸一口气,再次感觉到了即将溺毙的窒息感。
但她依然半点没有退缩,思忖半瞬,反而主动伸出手,温柔地抚平他腰间方才被自己抓皱的织金绸衣。
当然,也是借着整理衣服感受一下腹肌的触感。
玄晖左眉一挑,即刻便捉住她柔若无骨的手。
他垂首凝视着她,微微眯起眼,用无声的目光询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许愿抬眸看向他漆黑的眼,表情温婉而无辜。
她没有挣脱,反而用指尖在他掌心里慢慢地画了个圈。
指腹微凉,轻轻柔柔,仿佛猫尾巴在瘙痒一般的力度,勾得他一颗心高高悬起。
那圆尚未画完,她又倾身贴上来,眼波如水,吐气如兰,绵言细语似糖似蜜。
她说:“那我以后被吓到时,还能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