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许愿琢磨着与玄晖浮于表面的“暧昧关系”，散步似的回到了有家食肆，正见到铺子里阿川正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阿川见她回来了，转头问道：“愿儿，今年的重阳与寒露是在同一日，你要出去玩吗？”
许愿喝口茶，坐在椅子上歇歇：“重阳节能去什么地方玩儿？”
阿川见她喝得极快，以为她是渴坏了，便又斟了一杯，顺带解释道：“重阳节么，早晨大多是祭祖仪式，下午可以去云岚山，那儿有一片枫叶林，布置了许多游戏，还能赏菊，吃螃蟹和菊花糕，每年都挺热闹。”
许愿摆摆手道：“既然人流量这么大，我们当然要去摆摊啊！”
阿川愣住，又笑起来：“还是愿儿聪明。”
既有此意，许愿便开始着手准备重阳节要售卖的糕点。
糕点不在多，而在精致美味。
这是她一贯的准则。
许愿将糯米粉与粘米粉揉成白白胖胖的面团，掺上雪色的糖霜，放在锅里铺底，而后覆盖一层软烂的红豆沙，再盖面团，如此往复叠加至五层。
顶层的面团上均匀洒满梅子干与葡萄干，既能做点缀，吃起来又爽口。
最后放入锅中蒸熟，甜香的味道在铺子里弥漫。
她将重阳糕起锅，放凉后切成小块。
阿川已经迫不及待吃了一块，边吃边夸她：“这是我吃过最合胃口的重阳糕，北陆营的嫂子们以前做的都没有你做的好吃。”
许愿享受一回投喂的快乐，又开始煮菊花茶。
菊花是去集市里精挑细选买来的，她在院子里种的菊花还没长起来呢。
但老实说，就算是种起来了，大概也舍不得这会儿就摘了吃。
浅白色的菊花在沸水中翻滚着，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许愿往里头加了大块的冰糖，以及调好的白凉粉，搅拌均匀后倒进菊花形状的模具里，又添了一撮儿枸杞、秋梨碎与葡萄干作为馅料。
待脱模后，一个个儿胖嘟嘟又晶莹剔透的菊花糕落在瓷盘里，透着淡淡的金黄色的水晶菊花糕里，却有颜色各异的点缀，瞧着就赏心悦目。
许愿现在还用不起高档的礼品纸盒，只能买了许多油纸，叠成方便装糕点的纸盒。
而后又准备了许多竹筒，作为散装菊花茶的杯具。
待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准备好，重阳节如期而至。
许愿起了个大早，将糕点与菊花茶筒都装在美食车上，而后赶往云岚山。
而阿川则留在铺子里看店，她同样也要卖糕点。
云岚山说是山，其实走势不高，坡度极缓。
若非如此，许愿也万分不想推着美食车到郊区后还要爬山。
待她抵达目的地后也并不很累，且云岚山的景色确实赏心悦目，跑这一趟也值得。
触目之处皆是红枫，颜色艳丽，在清晨的雾气蒸腾中层层叠叠地蔓延开去，好似一片白雾缭绕中烧得火红一片的云海。
若她是一位诗人，大抵现在就可以开始吟诗作赋了吧。
但可惜许愿没那个文艺细胞，于是她只找了一片清净地儿，将精致的糕点摆在瓷盘里，放满了整个美食车。
而后许愿便掏出小马扎，用大蒲扇驱赶着蚊虫，一边赏枫叶，一边等待着第一位客人。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早晨的祭祀活动也差不多结束，四周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除了来赏玩的游人，还有许多同她一样来摆摊的商贩，大家都不想错过这赚钱的好机会。
许愿观察片刻，摆摊的大多都是在卖吃的。
各色漂亮的糕点，爽利的饮品，甚至还有大厨在现做螃蟹。
那螃蟹似乎是浸在菊花酒里的，早已醉醺醺，想必味道也香醇可口。
还有一些游戏，投壶射箭，猜字谜，以及手艺人用藤条编出漂亮的簪花与香囊。
许愿好奇心旺盛，左顾右盼地四处瞧着。
要不是得守着摊子，估计早就跑去快乐消费了。
未消多时，她的美食车前就迎来了游客问价，许愿自然笑脸迎人，语气轻快道：“六文钱一块糕点，三文钱一杯茶，买三送一，多买多送！”
之前网络冲浪学来的推销话术，在此时便非常得用。
没吆喝几声，她的美食车前就被那声“多买多送”吸引了注意力。
许愿笑吟吟地奉承着，反正好听话也不要钱，况且食客都说好吃，她可是凭本事赚银子。
就这么两刻钟，她的糕点就卖出了一半。
她遗憾地想，早知道生意这么好，就再多做点了。
“给我一样糕点来三个，再来两杯茶。”此时有个娇俏的声音响起，打赏许愿的银子落在她眼前，“不用找了！”
许愿抬眼，是一个明媚如花的少女，眉宇间尽是高傲。
但她好似在发愁什么事儿，抱着手臂冥思苦想，半晌重重叹口气。
许愿应一声，按照她的要求包好糕点与茶水，递过去时还贴心地提醒道：“小心洒。”
少女接过了糕点，直接往林子里去了，匆匆的模样像是有急事。
她身后跟着不少丫鬟仆从，见状都赶紧跟上。
许愿用大蒲扇往脚边扇了扇，赶跑了两只小蚊子。
她远远瞧着，心想也不知道这么多拖油瓶跟在后边，能不能玩儿好。
只不过时间未过多久，许愿就再次看见了那位少女。
她跟在一个看似贵公子模样的人后边，眼圈红红地怒吼道：“玄晖！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后悔的！你这个混蛋！”
说完直接用那糕点砸向他。
少女的投掷技法显然不咋地，那糕点根本就没飞多远便掉落在地上，破碎成一摊泥。
而玄晖连头也没回，直接大步流星地出了林子。
许愿拿扇子的手都停住了，还没来得及心疼她的糕点，目光便被那男人紧紧吸住。
竟然是玄晖？
玄晖身高腿长，眉目沉沉，今日竟穿着墨色的圆领长袍，玉簪束发，外套雪白披风。
随着他的走动，露出墨袍衣摆上精美繁复的暗纹与细密的织金，端的是清贵无双。
他身后自然也是仆从成群，却个个儿都是器宇轩昂的练家子模样。
许愿的扇子又开始摆动，吹起她鬓边的发丝。
见惯了玄晖日常的简易戎装，忽然瞧见他如此轻世傲物的模样，才觉出他确实是一位矜贵孤高的世家公子。
确实……俊逸又倜傥。
而玄晖此时也看见了许愿，有些意外。
他若有所悟，轻轻瞟一眼美食车上的糕点，顿了一瞬，又下意识回头看身后那碎裂在地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糕点。
许愿与玄晖对上视线，她摇着扇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沉默的气氛里有一丝怪异的尴尬。
在无声的对峙中，玄晖首先败下阵来。
他三两步走至许愿的美食车前，低声道：“剩下的我都包了。”
许愿好笑地瞧他一眼，站起身来，顺着玄晖的要求开始将糕点打包。
而此时陆明薇也跟了上来，生气地质问玄晖：“我给你买的你就不吃，非要自己买？”
玄晖冷冷看她一眼：“我说过了，请陆小姐不要再跟着我。”
许愿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陆明薇怎会忽然这么大火气。
“谁跟着你了？这条大道只许你走不让我来？”陆明薇气急败坏，转头对许愿说，“你别卖给他，我出双倍价钱，剩下的都给我！”
然后哐当一声将一锭银子砸在许愿的美食车上。
许愿装糕点的手便停住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难以动弹。
这二位明显就是莫名其妙的意气之争，不管谁拿了糕点，指不定回头就觉得可惜了呢。她虽然很想挣钱，但这份银子可不好挣啊，谁都得罪不起。
于是她露了个笑脸安抚道：“今日过节呢，别让吵架耽误赏景了，这糕点就算我送给陆姑娘了，你尝尝看，真的很好吃哦，别浪费啦。”
而后又对玄晖说：“晚些时候我再登门拜访，放心吧，给将军府的礼糕是早就准备好的。”
陆明薇赢得了短暂的胜利，满目自得地对玄晖道：“看到没？这位小姐姐都比你会怜香惜玉。”
玄晖闻言也不再久待，再次拂袖而去。
只留一句冷哼：“不可理喻！”
“还不可理喻？我看他才是冥顽不灵！”陆明薇气得脸都红了，凶巴巴地夹起一个重阳糕咬了一口，恶狠狠地嚼了嚼。
嚼着嚼着，她就停了一瞬，表情也松散不少，颇为意外地对许愿说：“我瞧着有豆沙，还以为会特别甜腻呢，结果吃起来却甜度正好，真不错啊。”
她又尝了个水晶菊花糕，不假思索地夸赞道：“轻凌凌的口感，非常清爽。”
“慢些吃，小心噎着。”许愿笑着递上一杯菊花茶，“喝点顺顺气儿。”
于是陆明薇就坐在许愿的美食车旁，化愤怒为食欲，开始吃个不停。
她像一只小松鼠，眼睛亮亮的，往嘴里塞满了糕点，一动一动的似乎还在骂玄晖，瞧着还怪可爱的。
最后是许愿制止了她的狂吃，尝尝便罢了，多吃该不克化了。
陆明薇最后将剩下的糕点都打包带走了，说要回府带给父母哥哥吃。
她走之前，坚持付了银子，金口玉言的两倍价钱，分毫未少。
许愿看着陆明薇离开的背影，将银子仔细地装进银钱匣子。
虽然她不知玄晖和陆明薇为何如此看对方不顺眼，但单独相处起来，两人明明都是可以好好说话的性格。
不过这不是她可以置喙的事情，聪明的自然当不知情了。
既然糕点已经售罄，许愿就打算打道回府。
阿川的糕点不知卖完没有，她要回去帮帮忙，晚点还要去趟将军府送汤和糕点。
她留恋地看一眼茂盛的红枫树林，而后慢悠悠地推着美食车往山下去了。
比起上山，下山的路要更难走。
空荡荡的美食车一路叮叮当当，偶尔碾过大些的石头子儿还会发出剧烈声响，平白让她吓一跳，总要停下来检查一番，看看这破车会不会就地散架。
许愿缓步而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她回眸望去，远远看着不知是谁家的马车与护卫，瞧着是有些眼熟。
许愿不想挡道儿，便将美食车推到道路旁边，等别人先过。
然而四匹高头大马拉扯着装潢精致的马车飞驰而来，竟稳稳停在了她身边。
她仔细看一眼，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上回玄晖乘坐的马车。
思绪未停，车窗的布帘就从里面撩了起来。
帘后露出玄晖半张走刀斧刻的侧脸，一小片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的眼睑上。
他偏头看她一眼，言简意赅地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