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心里存着事儿，许愿夜里休息也辗转反侧。
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大人物之间的纷争……分分钟大活人就失踪了，真的很可怕。
次日许愿早早醒了，抱着被子却再也睡不过去。
纠结半刻，她干脆起床，提前开了店门。
秋日的早晨，空气寒凉又清新，许愿往手里呼一口气，将手搓热。
玄晖之前说的倒没错，北地的秋天日夜温差很大，重阳节未到，夜间就已经很冷了，不知冬天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随意想着琐事，她在美食车上架起锅具，开始准备食材。
新鲜的鸡蛋、嫩绿的葱花和黄澄澄的胡萝卜丁，与面粉一同搅匀成软软的面糊糊，而后摊在刷好油的锅底，时不时翻个面儿，煎至微微泛焦。
起锅前再洒上一把芝麻，鲜香爽口的鸡蛋饼就做好了。
她在给饼子保温的木质食盒旁放了四个小盘子和佐料罐罐。
盘子里分别是肉饼子、火腿切片、榨菜萝卜丁和早就炸好的薄脆，以及油盐酱醋辣椒酱等调料。
客人可以根据自身的需求与口味，加钱选料，裹在鸡蛋饼里一起吃。
有了昨日的好开头，今日的鸡蛋饼卖得也很快。
隔壁卖米面的潘大娘早就循着香味儿来了，看着盘子里的配料纠结半晌，最后来了个满料巨无霸，沾了甜辣酱后，别提多美味。
然后她又点了个巨无霸，带回去给还没起床的潘大爷吃。
许愿和阿川忙活了一整个上午，店里的鸡蛋库存竟然就已经不够，肉饼也告罄。
她终于停手，留了最后三枚鸡蛋，准备给玄晖做汤。
收拾完美食车的灶台，许愿去厨房洗了手，转头却看见阿川蹲在院里鸡笼旁，给小鸡仔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叨叨咕咕地让它们快点长大好下蛋。
小鸡们虽然听不懂，还是叽叽喳喳地应和她。
“不要催嘛。”许愿笑着走过去，蹲在她旁边，“就这几只鸡，也没多少蛋，留着我们自己吃就行了，按照今日鸡蛋饼的需求，它们可根本供应不上。”
阿川想想，确实是这个理儿，于是出门买鸡蛋去了。
午饭后，许愿开始给玄晖准备汤羹。
昨天他赴宴前，还来问她要吃的垫肚子，必然是讨厌酒桌上的油腻菜色，今日八成也吃得少，做些酸口的能开开胃，再补个鸡蛋能保证营养。
这么想着，她麻利儿地将嫩豆腐与西红柿切了丁儿。
又将金针菇焯水后，几样食材放在一起炖煮。
红艳艳的西红柿被煮得软烂，搭配上白嫩嫩的豆腐与金针菇，颜色漂亮极了。
起锅后，她往面上淋了香油，又洒了葱花做点缀。
由此，西红柿豆腐汤便大功告成，被她小心翼翼地装进食盒里保温。
许愿又烫了一把菠菜，加盐去掉涩味，再捣成绿油油的菠菜汁。
而后她将仅剩的三枚鸡蛋打进去，一同搅成蛋液，上锅蒸了一刻钟后，晶莹剔透的翡翠蛋羹就出锅了。
她很是满意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
别说，这蛋羹娇嫩软弹，勺子轻轻触碰时尚会悠悠颤动，乍一看还以为是抹茶慕斯呢。
把两份汤羹仔细地装好后，许愿就带着食盒出门了。
将军府的门房早就同她熟识，远远地瞧见她就笑容满面地上前打了个招呼。
寒暄两句，门房正要按照老规矩请她进去候着，此时他们却听见一阵急促剧烈的马蹄声，好似朝着此处奔袭。
许愿闻声回眸而望，正好看见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疾冲而来。
其气势之汹汹，一路上惊起道边尘土飞扬。
所幸四周没有行人，否则定是要吓得扑走避开去。
然而马背上的人明显骑术极佳，虽引起喧哗不断，却在勒马嘶鸣后，稳稳当当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许愿驻足看去，见到一个身穿鲜红色圆领袍的女子从马背翻身而下。
她长眉凤目，英姿飒爽，明艳夺目得让许愿都瞧得目不转睛。
直到门房与护卫皆恭敬地躬身朝女子行礼，齐声喊道：“见过夫人！”许愿才反应过来，默默退至一边，微微颔首表示尊重。
原来是将军夫人，玄晖的母亲。
玄夫人倒一眼注意到她，走前两步，偏头朗声问道：“这位姑娘，来将军府所为何事？”
许愿抬眸，正与玄夫人的灼灼双目对视上。
这回她们之间距离更近，许愿更清晰地看到了玄夫人洒落俏媚的面容。
她竟然这般年轻，同玄晖出去说是姐弟也毫不违和。
许愿温和地展颜一笑，不慌不忙地行了个晚辈礼，而后徐徐地解释道：“见过夫人，我是来给玄晖将军送汤的。”
旁边的门房也替她证明道：“是的夫人，许姑娘是照大少爷的规矩，每日都来送汤。”
玄夫人左眉一扬，打量许愿一眼：“原来是你。”
瞧着这表情，许愿这才发现他们母子俩的眉眼很是相像，皆是挺鼻深目的浓颜。
可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却让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尚未答话，却见玄夫人忽而轻笑一声：“我正要去一趟金虎院，今日这汤我替你送了。”
许愿顿了一瞬，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抬眸笑笑，走上前去将食盒送至玄夫人手中，而后行一礼，婉言软语地道谢：“那便有劳夫人了。”
玄夫人亦是笑道一句“客气”。
两人告别后，玄夫人便转身跨进将军府的大门，鲜红的衣摆在空气中留下明丽的一笔。
许愿在回程的路途上琢磨着方才玄夫人的眼神与话语，倒不知玄晖是否将合约一事告知父母，他毕竟是崇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人，或许会认为万事尚未查清楚，多说无益。
若是如此，撇去那涉及生死的暗杀不谈，外人见他俩的关系着实暧昧。
玄晖对她救命在前，租房在后，她还每日都准备汤羹送来将军府。
也不怪玄夫人那一眼颇为耐人寻味。
许愿暗叹一口气，表面上平静自持，实际上脑洞已经如同脱缰的野狗飞奔而出。
所幸方才玄夫人未将她一起带进将军府，否则按照以前看过的小说电视剧发展，气氛烘托到这儿，接下来大概就要上演“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了。
……其实也不是不行，这大概是她离一夜暴富最近的一次。
将军府内，玄夫人穿过廊檐兜兜转转，进了金虎院的大门。
她大步流星地进了主屋，仆从们鞠躬行礼，眼疾手快地倒茶递上去。
玄夫人将食盒放置在桌案上，垂首抿了一口热茶。
此时门房已经通传了在书房理事的玄晖，同来的还有他的副将杨景风。
两人一齐走进主屋，规规矩矩向玄夫人行礼。
玄晖行礼完毕，态度就有些散漫了：“娘亲亲临金虎院，有事找儿子么？”
与他相熟的人听他这话就明白，他对于玄夫人的来意心知肚明，不过是故意赌气罢了。
玄夫人美目瞪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斥道：“陆巡抚设宴请你，你就不能给人家留点面子？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搞僵了对我们有何好处？”
玄晖根本没有一点挨骂的自觉，懒洋洋地开口道：“我都赴宴了，还不够么？”
“你谁啊你？眼高于顶！”玄夫人被他气笑，“巡抚千金是天真了些，但她只是想找个话题跟你套套近乎，你至于这般下她脸吗？搞得今日巡抚夫人拉着我抱怨许久。”
杨景风虽是玄晖副将，但也有作为他伴读一同长大的情分，此时他旁听着，不知想起什么来，偏过头去嘿嘿笑了一声。
玄晖看玄夫人一眼，试探性地说：“娘亲您这不应付得挺好的吗？要不下回……”
玄夫人当机立断将手中的茶杯弹射出去，速度快得杨景风根本没看清，残茶在空中拉出一线碧色粼粼的水光，零落而下。
下一瞬就见玄晖稳稳当当地在空中接住杯盏。
他重新在杯中倒上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奉上：“娘亲，是我冒犯，您别生气。”
玄夫人明眸善睐，眯着眼睛压低声音道：“你明知娘亲不爱社交，还不为娘亲分忧？”
“分忧，分忧，但儿子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拒绝那巡抚千金的出游邀请罢了。”
而玄晖虽然嘴上道歉，面上仍是眼睫轻垂，一脸淡漠疏离。
玄夫人看着油盐不进的儿子，实在没办法似的叹口气：“拒绝便拒绝了，可这话你到底是如何说出口的？——你不喜欢吃饭？你不喜欢吃饭你喜欢干什么？”
此时杨景风终于忍不住，瞧着玄晖揶揄大笑道：“他不喜欢吃饭，但喜欢喝汤啊！”
玄夫人闻言，自是想起了日日送来金虎院的汤，以及送汤来的那位姑娘。
方才一见，姑娘的模样确实温婉可人，于是玄夫人对玄晖说话的语气也带了调侃：“你别跟我说，真的只图她的汤？”
杨景风极热衷于看热闹，又能闻弦音而知雅意，此时便尽职尽责地对玄晖翻译道：“许姑娘仙姿玉色，你竟然只图她的汤？”
面对他们的一唱一和，玄晖漫不经心地点头：“是啊。”
玄夫人闻言一乐，对丫鬟招手道：“拿来给我尝尝，我倒要看看多好喝。”
玄晖处变不惊地站在原地，没有解释，也没有阻止。
杨景风亦是兴致勃勃地在两人之间左瞧瞧右看看，而后乐呵呵地一笑。
汤羹瓷碗的盖子被丫鬟轻轻掀开，露出了色彩鲜艳的西红柿豆腐汤和翡翠蛋羹。
玄夫人未曾想到里面的色泽会这般漂亮，眸中划过一丝惊喜。
而后她长指拈起银勺，分别尝了几口。
西红柿软烂，豆腐很嫩，汤汁鲜香。
而蛋羹好似果冻一般软弹，却半点不腻，带着蔬菜的清爽。
“倒比我所想好得多，这手艺我只在南方时尝过，北方少有。”她并不吝啬赞美，又往嘴里送了几勺子才道，“她若一直在北地做吃食，必是能拔尖儿。”
玄夫人想起方才与许愿的初见便很是惊艳，那一双眸子尤其明亮，抬眼未言先笑的时候，一瞬间仿佛满山樱花开。
细瞧又觉得她的美很耐看，越看越让人心生欢喜。
如同她所做的菜色，色香味俱全。
玄夫人眯眯眼，表情逐渐变得难以言喻。
她转头看向玄晖，学着杨景风方才调侃的句式，半是戏谑半是遗憾地感叹道：“许姑娘仙姿玉貌，你都能只图汤，活该你单身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