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玄晖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里,等待着许愿的投喂。
今日的他墨发高束,锦衣玉带,通身皆是清贵。
修长的手指微微挑开窗帘,他眯起眼睛瞧着银杏街内热闹腾腾的有家食肆。
若不是后果麻烦,玄晖早就自己去了,哪里还这般白耗着。
半晌终于见到离开许久的竹枝捧了吃食往回走,他这才收回了手指,懒散地往后一靠,结果被腰间的玉带钩硌了一下。
常年穿轻简戎装,偶然这么装扮一回,实是不大习惯。
只怪罗织城的寿恭山匪患一直未除,前前后后不知耗费多少时间。
近日魏安帝又将巡抚换了人,新官北上赴任,总要同附近官僚打好招呼,探探底线。
请帖发到将军府,避无可避。
满打满算整个将军府也就四位主子,这会儿玄极将军出征在外,玄夫人也不好独去。
当然她也懒得去,每次到虚伪的场合她就浑身难受,而弟弟玄烛此时尚在京城,于是赴宴的重任就落在了玄晖肩上。
要不是找不出第五个人了,他也不乐意去。
新任巡抚能特地来此邀请玄家,玄晖自然明白他打得什么主意。
只不过,戍边与剿匪,仍有本质区别。
特别是寿恭山这种根深蒂固难以清除的匪徒,谁也不知其中是否有官匪勾结的猫腻儿,玄家若是应下这棘手的差事儿,难保不惹一身腥。
帝王青眼这种东西太过玄妙,这一瞬能让人光环加身,下一刹便可能一败涂地。
此时竹枝敲了敲马车木门,打断了玄晖的思绪。
得到允许后,竹枝身手利索地上了马车,先是说明情况:“少爷久等,上回腹痛的那男子来送谢礼,同许姑娘纠缠不休,奴盯了片刻才走。”
玄晖抬眼,语气已有质问之意:“这都多久了?此时才来道谢,安的什么心?”
竹枝回答道:“他自称是参加秋闱误了时间。”
玄晖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心里已有计较,于是只一抬下巴道:“让附近的盯紧些。”
竹枝应一声,将食盒放在小桌案上,而后将里头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又开始念叨:“许姑娘手艺真是没得说,又快又好,这汤原是要送去将军府的,她说不能浪费了,还是盛了一碗来。”
食盒里装着小份的米饭,以及一碗快炒的鸡蛋酱、一碗麻辣鸡肉末土豆片,还有一碗清粼粼的玉米冬瓜汤。
就算是赴宴前垫肚子,也要做得色香味俱全。
玄晖闻言未搭腔,拿了碗筷便开始用餐。
他向来不□□会中油腻的大鱼大肉,这些家常小菜倒更合他心意。
更何况,近日他身边颇不太平,指不定谁又想在吃食中下套,还是谨慎为好。
玄晖细嚼慢咽,小碗饭菜也很快就吃得颗粒不剩。
竹枝将碗盘收进食盒,递了清茶给他漱口。
待一切准备好后,马车徐徐而动,朝着宴厅而去。
车轮滚动,玄晖闭目养神,心里却算着距离,未消多时,终于抵达目的地。
新官上任的陆巡抚在大门处亲迎玄晖,两人寒暄一番,一道儿走进了宴客厅。
他在桌案后坐定,而陆巡抚则在一片热闹之中宣布了开宴。
手脚麻利的仆从们送上各色美食,不远处的歌姬舞姬表演得美轮美奂。
但玄晖并无闲心欣赏这番景象,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陆续前来同他敬酒寒暄,客气而殷勤地慰问他近日身体可大好?
他之前装病了一个月,总得有个说法。
不过这倒不是难事,玄晖在推杯换盏中三两句挡了回去。
酒过三巡,他神志仍然清明,所幸来前用过米饭,否则定要腹痛。
只不过,玄晖却未想到今夜他竟然还是提前离场了。
缘由并非是陆巡抚的步步紧逼。
虽然,陆巡抚就剿匪一事对他略有试探,但瞧见他不动如山的模样,推说兵部自有点将定论,他便也猜到了玄家态度,思索半刻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然而陆巡抚的儿女竟然比他更难以打发。
陆巡抚此番赴任,带了一双儿女一同北上,或许有历练之意。
他们此时站在玄晖眼前,两人长得都是好颜色,却是典型娇养长大的京城贵胄。
多才多艺,却不知民生疾苦。
特别是巡抚之女,名叫陆明薇的十六岁姑娘。
她见到玄晖身边无人了,便胆子颇大地凑上前来,兴致勃勃地问道:“玄将军,你平日里喜欢打马球吗?”
玄晖微微皱眉,冷声道:“边关军务繁忙,鲜少有空玩闹。”
“这样啊。”陆明薇并没有被打击热情,转而问道,“那你平日喜欢投壶还是锤丸?看戏吗?听说花溪戏班子近日出的戏可有意思啦,我可以约你去看吗?”
玄晖抿了口酒,往旁边让了两步,利落拒绝:“抱歉,姑娘另邀他人吧。”
“那就吃个饭吧,行吗?”陆明薇锲而不舍地再往前一步,“人总不可能不吃饭吧?咱们找个你喜欢的酒楼,让我体验一下北地的风土民情呗?我还是第一次来北地呢。”
而此时玄晖已经被她逼迫得不得不站起来了。
他自觉方才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为何这个小姑娘还能如此不依不饶?
陆明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又问了一次:“行吗?你给我个准话啊?”
玄晖不可理喻地看了陆明薇一眼,冷声道:“不行,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喜欢吃饭。”
说罢此言,他毫不留情地拂袖而去。
留下了一脸茫然的陆明薇,皱着眉品着他留下的话。
而与宴会厅相隔遥远的银杏街,此时终于结束了热闹,归于夜晚的寂静。
忙碌整日的许愿将店门关上,转身和阿川一道儿收拾碗筷。
除了之前在军营里和胖哥一起准备过一次大锅包子,许愿就未曾经历过这样高强度的忙碌,待终于歇下,她只觉累得浑身酸痛,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但是忙碌也就意味着来钱。
如此一想,就又觉得很值得了。
这可是她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赚来的,全是辛苦钱。
两人忙完了琐事,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气腾腾的热水浴缓解疲劳后,才一齐将今日所赚的银子统统摆在桌面上,细细数了一遍。
都不用照镜子,她们只用一抬眼,看看对方笑成傻子的脸,就知道自己什么样儿。
数钱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这可是现银,比现金都要直观,比起一张张单薄的纸钞,眼前这一个个铜板银果子就堆积在桌面上,用来敲桌子还会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非常厚重。
除了携带不方便以外,没什么别的缺点。
许愿笑得嘴角都合不拢,抱着银子瞎聊天:“阿川,等有钱了,你想做什么?”
阿川思虑片刻,笑着摇摇头道:“以前没想过这问题,得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你呢?有钱了还想开很多分店吗?”
“可能会开吧。”许愿主要想完成进度条的任务,除此之外,赚银子当然是为了吃喝玩乐啊,“我想在大魏四处旅游,到处看看,别的地方是否也和北地这样冷。”
都穿越了,不尽情玩一玩像话吗?
许愿闭上眼,看到进度条已经到了百分之十五。
这简直是大跨步啊,她希望能够在完成任务回去以前,去看一看大魏的景色,和曾经的世界是否大有不同。
阿川每次都能从许愿这里听到新鲜的观点。
她思考过后点点头,算是赞同,而后又非常理智地指出问题:“还是要等官府剿匪结束,否则路上危险,北地都出不去。”
“知道了,哪儿有这么快呢?”许愿应一声,抛了个银果子又接住,“离我们赚大钱没有那么快,官府剿匪结束也没有那么快,指不定还得等个几年。”
阿川说:“可是意外却会来得很快。”
许愿闻言转过头:“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说这话?”
阿川沉默一瞬,摸摸木桌桌沿,才低头说道:“今日兰妹子来店里买土豆,跟我讲李婶子不见了。”
许愿闻言,心猛然一跳。
兰妹子与李婶子都是北陆营的人,原来同她俩都住在夏院里,都是邻里邻居,平日见面都会聊几句,许愿做了好吃的,也会分给她们。
好好儿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许愿难免想到之前的换汤一事。
阿川又继续道:“李婶子屋里的细软全都不见了,只找到一封信,说要去投奔罗织城的亲戚,可住进北陆营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可投奔的亲戚?”
许愿微微拧了眉头,确认道:“罗织城?”
阿川点头:“正是那闹匪患的罗织城,那么危险的地方,她怎么说去就去了?”
这一回,许愿却没搭话。
看来方才她的怀疑也并非空穴来风,李婶子在这档口儿失踪,留下的信里点明要去罗织城,感觉像是故意一猛子往寿恭山匪患的地方扎。
许愿觉得此事八成和玄晖被害一事有关。
若换汤之人确实是李婶子,而她的任务失败,终究难逃灭口的命运。
只是不知,到底是哪边下的手?
是玄晖,还是要害玄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