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交易

    罗秋恒赶到提篮桥监狱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路边那辆粉色的敞篷车。即便是停在高墙的阴影里，也还是那般招摇。

    她果然来了这里，她果然去见丁如山了！

    而她却完全没和他提起过。

    罗秋恒的心里，忽然一阵难过。他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矛盾，明明那晚电话里，一切都正常，为何去见丁如山这件事，她却瞒着他呢？他把车开到监狱大门前，按了按喇叭，看到是他，门缓缓打开，他把车开了进去。

    罗秋恒将车停在尽量靠里的地方，虽然苏小姐不大可能在监狱里随意走动，内部停车的地方，她应该是来不了，他还是很小心。她既然瞒着他，他也就不想让她知道，他来过。

    那个给罗秋恒打去电话的狱卒已经在等着他了。

    “典狱长在忙什么？”罗秋恒一边跟着那狱卒走，一边问，想着一会儿是不是还得再去拜访一次，毕竟自己又到人家的地盘上了。

    “午饭后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那狱卒答道。

    罗秋恒心中暗喜，他其实不太喜欢和典狱长打交道，总觉得他其实和他的犯人丁如山是站在一起的，他好像总想从自己这里打探到些什么。

    “带我去一个能看到他们谈话的地方，别让他们察觉。”罗秋恒想了想说。

    狱卒站住，一时为难，“那就离的比较远了，大概就只能看见，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

    罗秋恒在心中掂量了一番，还是决定远远看着就好。于是，狱卒将他带到了三楼的一间空牢房。低头俯看，正好能看到一层探监室，空荡荡的探监室里，只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他早上刚刚见过的丁如山，另一个是他很久没见的苏雯丽。

    这个距离，果然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到，此时，丁如山正眯着眼睛，对苏雯丽说着什么。

    “苏小姐，你不要对我敌意这么大。当年，你可是很喜欢听我讲故事的。”看对方的脸色更冷，丁如山反而更加高兴了，他饶有兴致地回忆着，“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给你们讲过一个故事，是我在一次考古的过程中发现的……”

    “我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苏雯丽冷冷地打断了他。

    “好吧，那我们来说你妹妹，苏雯翡。”丁如山对于他被打断完全不介意，很淡然地说。

    “我妹妹她在哪里？”

    “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雯翡现在在哪里，是不是活着，过得怎么样，我都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她，也是你最后一次见她。”丁如山盯着苏雯丽的眼睛，缓缓地说，“我和你一样，希望她还好好地活着。雯翡，是个温柔又勇敢的小姑娘，就像我的小兮。”最后一句，丁如山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苏雯丽这是第一次听丁如山说起那天的事。

    “这并不重要。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只是问了她一个问题。”丁如山的脸上，露出一抹莫测的笑。

    “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我今天也想问问你。苏小姐，如果有一个让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但你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你愿意吗？”你愿意吗这四个字，他说的格外缓慢，好像是他终于在设置好的陷阱里，布下了喷香的饵料，等待他的猎物步入其中。

    苏雯丽没有说话，她拧着眉，看着对面那个头发花白的人，“他可真是一个魔鬼啊，”她在心底说。

    丁如山笑了，甚至远在三层楼之上的罗秋恒都能听到他的笑声，那笑声不带任何欢乐的意味，倒带着一股寒意，让他觉得汗毛倒竖。接着，他看到丁如山开口了，只是他听不到他说些什么。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探监室里丁如山说，他极有耐心地看着苏雯丽，“你果然还是我记忆中那个聪慧、勇敢的小姑娘。只要一切能重新来过，现在的雯翡在哪里又有什么要紧，对不对？只要一切能重新来过，她还是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女孩。”他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但除了他的声音，还充满了蛊惑，那蛊惑不像是从他的已经衰老的嗓音发出，而是来自某个黑暗境地里一朵馥郁的花香，看不见但嗅得到。

    苏雯丽一阵恍惚，她忽然就认可了他的说法，是啊，就算现在找不到妹妹，但如果一切能重新来过，她就不会让她再消失在自己眼前，她会把她的手，牵得紧紧的。

    “如果能够重来一遍，我愿意用的生命去换回那一刻。”苏雯丽喃喃道。

    丁如山在她对面，愈发笑容可掬，“我们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怎么样，成交？”

    果然是要和魔鬼做交易了吗？苏雯丽感觉自己身体里还残存的意识在拼命说不。可是，可以重来一次啊！这么多年来的遗憾就可以弥补了。她舔了舔嘴唇，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我要付出什么？”

    “这个现在我也不知道，但你刚才都说了，你愿意用生命去换，左右也不会再超过这个代价了。”丁如山带着满意的微笑回答她。“等时机到了，你就会知道了。”苏雯丽感觉浑身冰冷，透不过气来。她一秒钟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了，她忽的站了起来，起身就往外走。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开，丁如山的笑更加耐人寻味，他在她背后朗声道，“你等着，我会去找你的。”

    苏雯丽脚下一滞，但她没有回头，继续向外走去，她只想快点儿逃离这个监狱，尽量远离那个在她身后蛊惑人心的魔鬼。

    丁如山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大，大约是为了让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苏雯丽听见。结果就是，不仅苏雯丽听见了，甚至连三楼那间空牢房里的罗秋恒也听到了。他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这一次回来，真的不一样了。

    苏雯丽离开了一会儿后，丁如山也站了起来，从探监室回自己的监房。他朝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回头看了看罗秋恒所在的那个楼层，嘴角泛上一丝得意的微笑，仿佛钓鱼的人看到鱼儿咬了饵。接着，他便轻快地继续朝外走去了。

    罗秋恒被他回望那一眼，看的浑身冰冷。他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他忽然想起苏雯丽曾经对他说，丁如山是一个魔鬼，如今，他也有了这种感觉。

    等刚才谈话的两个人都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罗秋恒才起身离开。在上车前，他给那个狱卒一笔钱，那狱卒欢天喜地收了，说他还会继续帮他留意。他点点头，表示他很希望他们之间这种合作继续下去。

    他又在车里停留了一会儿，估摸着苏雯丽已经驾车离开后，才发动了汽车。开出监狱的铁门，他看了一眼苏雯丽停车的那个方向，果然是空荡荡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