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似是而非
景区修的路很宽，大概是因为现在是寒冬，游客稀少，显得更加广阔。走了许久，竟还只有他一个人。路侧，则是延绵的荒原。若是春夏时节，那里应是绿草盖地，若有温暖的风拂过，会卷起绿色的浪，显得这片土地生机勃勃。而现在，只有朔风，掠过荒原的时候，石砾间残存的几丛枯黄，或扭捏或妖娆，舞蹈着，用着人类无法了解的肢体语言，彼此热闹地聊着时间的八卦。
林知衡沿路缓步先行，耳边除了风声，就是石砾在脚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他不懂那些枯草的语言，只觉万物萧瑟，前方的那座赭黄色的土陵，更显荒凉。
路边的石碑上刻有介绍，这是这片王陵中保存最为完整一处，通常被认为是西夏开国国君嵬名元昊的泰陵。昔日开国皇帝铸就的辉煌不再，金戈铁马，挥斥方遒，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跃起，不见。如今，只留下了编号为3号的黄色土丘，剥蚀尽了外表华丽的琉璃瓦，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桀骜，静静矗立于荒原之上，睥睨着冷漠流逝的时间。
林知衡终于走到了那高大土丘的近前，静静与那高大的土丘的对视，满心苍凉，竟连阳光仅余的那点温度都飘散不见了。举目向上，那高耸的黄土丘上，竟然看不到一棵草，也没有鸟粪和杂物，只是在上面的夯土中隐着些瓦当和方砖，那是时间还没来得及抚平的旧日痕迹。
林知衡绕着那高大的土丘缓缓行走了一周，出乎意料的是，除了那苍凉感，他没有其他的感受。原本以为走到这里会有什么新的发现，他甚至期待过，能带来属于罗秋恒的新的记忆，可是，此行，他除了在博物馆中看到妙音鸟时心中冒出些奇特的熟悉感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林知衡觉得哪里不对，刚才在博物馆里，他注意到，妙音鸟的建筑构件就是在这座陵墓里发掘出来的。他原本对这里抱有很大的期待。也庆幸这里是距离博物馆最近的王陵。可是，如今他站在这里，面对着那些旧时留下的痕迹，但他面对那雕塑有着奇怪的熟悉感，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甚至闭上双眼，感受着这里的气息，除了北方的寒冷，他一无所获。根据现有的考古成果，发掘出妙音鸟这种建筑构件的陵墓，唯有这一座。林知衡的心充满了疑惑。
忽然，林知衡想起，丁如山带回圣约翰大学的文物里，是有妙音鸟！虽然，他并没有真正迈过那扇石门，所以并没有亲眼看到丁如山当年带回的妙音鸟原件，但在历史系博物馆的那个石门外，依据妙音鸟打造的那个巨大的石灯，他是亲眼所见的。
丁如山当年进入的陵墓是不是就是这里？还是他在别的陵墓中也找到了妙音鸟的构件呢？那个妙音鸟的雕塑到底有什么特别？一个在历史上被抹去的王朝和一个在考古记载中被抹去的人，让原本就神秘的这片遗迹，对于林知衡来说，如同一本无法解读的加密天书。他举目四望，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拍照的游客。他能问谁？他不知该问谁。
林知衡知道，再在这里盘桓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收获了。他准备搭景区的中巴，去1、2号陵。目前，开放游客参观的，除了3号泰陵外，就是1、2号陵了。下车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同车下来的，不过两名游客。这里的人明显要少于刚才的3号泰陵，看起来益发苍凉。
林知衡走走停停，在每一个遗迹前都停留了很长时间，这里给他的感受和3号泰陵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但既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对于工作异常繁忙的他来说，也是不容易。既来之则安之吧，好好欣赏一下这有些陌生的景色，也不枉此行。
于是，他放下一切心思，只是想好好感受下这里独特的景色。从出生起，他就生活在南方，这里的景色对他来说，其实是既陌生又充满了魅力的。
如今，他放松下来，全身心的感受着这里的美。太阳已经极度西斜，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色。林知衡极目远眺，看到星星点点散落在荒原上的许多或高或矮的土堆。巍巍贺兰山，静静地立于远处的地平线上，环抱着这些土堆。
林知衡忽然就想明白了。
在贺兰山的怀抱里，除了现在已经判定的9座王陵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陪葬陵。据说现在已知的就有上百座，但这也许还只是西夏王朝皇陵的一部分，只是走进了人们视线的那一部分。
很有可能的是，对于他来说，藏有特别秘密的那座陵墓，根本不知道在这方土地的什么地方。他知道，一定是有着那么一个地方的，否则，他的心不会生出那种说不清的归属感。但那个地方，也许他永远也找不到了。至少这次，是无缘拜会。明天，他就必须要回去了。
北方的冬季，太阳总是想早些下班。荒原上矗立的黄色陵塔，被夕阳染上金黄后，又随着太阳的落下，褪去了颜色，灰暗了起来。
林知衡在夕阳完全退去时，出了景区的门，上了早已等候在停车场的那辆约好的车。
在车上很是缓了一阵，他的身体才从被朔风吹透的状态下缓了过来，他感觉的面颊被风狠狠吹过后有些微热。
司机师傅问他，“觉得怎么样？”
林知衡想了想，说道，“和我想象中有点儿不一样，但很壮观，也很苍凉。”
“不过是远看一堆土，近看土一堆。”司机说完，笑了。
是啊，他说的对，林知衡也笑了。
到达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知衡简单地吃了晚饭，之后早早洗了澡，躺在床上。他感到很疲惫。大概是终究未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吧。
梦中，他又在一片绿色的原野上飞翔。这一次，他觉得他的目标很明确，远处，有一处人类的帐篷。他知道，他就是要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