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梦中的灯

    第二天，林知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铺满了阳光。而梦中的一切都在他看到阳光后消散殆尽了。

    好在，他已不再纠结于此。该来的总会来的。就像他相信，他一定会再回到罗秋恒的世界一样。如果机缘巧合，他也一定能搞明白，他对这里难以解释的那种悠远熟悉感。

    缘分这件事，现在的他大概比其他人都能更深刻地理解。

    在机场办理登机手续的时候，他特意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这一次，他想好好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看看这里的样子。毕竟来时，只有灯火，隐去了这里真实的样子。

    当飞机载着他腾空而起的时候，他试图将眼前的景象和脑海中梦中的景象相对应，但仅就他能记起的前几个梦来说，毫无相似点。

    很快，飞机载着他离开了这片土地。他调整了一下座椅靠背，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中。也许，在他精神完全放松下来，不再紧绷找线索那根弦后，身体才渐渐从极度紧张中解脱出来，感受到了疲惫。因此，刚刚躺下不久，他就睡着了。

    这一次，真的在空中的他，却没有梦到飞翔。

    他走进一间古香古色的房间，那里面挂着重重帷幔。抬手撩起帷幔，他缓步而行，很快，他就被窗前的一张几案吸引。

    那是一张黑色的漆案，原本并不容易被注意到，但那案上，摆着一盏风灯。

    是的，他终于见到了那盏琉璃风灯，在梦中。

    那灯就静静地立于案上，是一朵绽开的翠色荷花！碧色的花瓣一层一层堆叠着，仿佛那朵花刚刚绽放开来，花瓣在光影的效果下如同在风中微微颤动着。那翠色的堆叠中心，是黄色的蕊心，也是这盏琉璃风灯的灯芯，黄色不过是火光在跳跃。而翠色的花瓣一层一层聚拢又氤氲着光，照在几乎是如镜的墨色案面上，仿佛一朵开在在深潭中摇曳的荷。

    那不是一盏灯，而是一朵生机盎然的花。林知衡觉得他的心，随着那灯火在颤动，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

    那绽放的花瓣竟在他伸出手的时候，抖动起来，随后花瓣竟然缓缓立起，将那灯芯层层包裹起来，看起来像是含苞待放的时候。现在，那灯芯处跃动的火光透过无比清凉的琉璃花瓣，漾出的光温柔至极。

    林知衡轻轻捧起那灯，那如水的波光就在他的手上流淌。他的心，也随着那光，温柔似水。他小心地将那盏灯举起细细观看。近看才知道，那灯无比精美传神，连花瓣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忽然，他发现有一道纹路正在生长。很快，有更多的纹路在生长。那些纹路中透出的光开始耀眼。那不是纹路，而是一道道正在扩大的裂痕。很快，整个风灯都布满了裂痕，他知道，这盏脆弱的风灯，即将破碎，他心如刀割，焦急万分，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精美绝伦的琉璃花瓣，从他的手中，碎裂跌落，变成一地碧色的碎片，如同一地晶莹的水珠。只剩那灯芯，还在他的手中举着的灯台上，燃烧着。那灯火失去了保护，瞬间跳跃了几下，像是一丝游魂。他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挡风，却依然只看到那灯火无力地跳跃了几下后，熄灭成一点暗红，随后，连那一点暗红也消失了。

    林知衡的心骤然疼痛起来，他感觉他的心也布满了裂纹，正在崩裂开来。他的悲伤像从深海底骤然卷起的滔天巨浪，不由分说，不容躲避，瞬间包裹住他，从四面八方压榨着他，用一股难以挣脱的巨大力量裹挟着他，沉入无边的黑暗。

    那是一片极为厚重的黑暗。他深深陷入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四周一片死寂。他只能将自己蜷缩起来，缩成尽可能小的一点，好像这样就能少接触一些那黑暗。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像隔着许多的沧海桑田，他好像听到了时间流逝的声音，如同山泉，在他的身边叮咚流过。他的耳边，渐渐听到了来自人间的声音。

    “先生，先生，我们马上就要降落了，请您醒醒。”

    “先生，先生。”

    他终于从那个漫长的梦中醒来。空姐正带着一脸职业的微笑呼唤着他，看他终于醒来，便提醒他调整座椅靠背和打开遮光板，然后离开。

    竟然是睡了一程。林知衡晃了晃依然发沉的脑袋，轻轻吁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刚才压着他，扭着他的那种心痛，如同潮水，从心头渐渐退去。他向舷窗外望去，飞机的高度已经开始下降，那个他熟悉的城市正张开双臂，迎接他的归来。只是，他的心底，好像留了什么，在北方那个第一次去的地方。

    下了飞机，熟悉的湿漉漉的空气，太阳也很温柔，阳光像是一笼暖纱，轻轻搭在他的脸上、肩头。树叶也未完全落去，或黄或红，甚至还有不舍而保持着绿色的，点缀着灰蓝的天空。阳光也会在那些叶子上染上温柔的一层淡淡的粉橙。

    这才是实实在在他熟悉的气息。他深深吸了一口他熟悉的空气，知道一切都将恢复如常。订机票的时候，他特意选的这个航班，算来可以在晚高峰之前到家。

    离开不过三五天，但是再回到家，却觉得隔了好久。以往，他从罗秋恒的世界回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彼时的感受，就如同在医院值了一个夜班回家。这一个短差，却让他有了间隔感。

    不管怎么说，回到自己的小窝，还是很舒服的。洗去一身的旅途疲劳，换上舒适的睡衣，他打开了电脑。

    这一次，他不再去搜索那个古老神秘的王朝，既然站在那片土地上都一无所获，那估计就是缘分未到吧。他准备查查资料，明天通知顾霏霏来医院复诊，给她再进行一次基因测试，这估计算是本次出行唯一的成果了。

    这一夜，他既没梦到飞翔，也没梦到过那盏琉璃风灯。

    第二天，忙完手头的工作，他给福利院的老师打了电话，让顾霏霏来医院复诊。没想到，顾霏霏也出门去了。她的老师家中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想着顾霏霏既无法返校读书，距离她去复诊又还有一段时间，不如自己带着她回家，小姑娘也正好能出门去散散心。老师还说，她们去了医院找他，但是他出差了。她们大概十天左右回来，其实再做基因检测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所以，也就不用催着她们回来。

    下午，护士长找到林知衡，将一个笔记本交给他，说是顾霏霏上次来医院找他时，把这个本子落在医院了。既然她是他的病人，那还是交给他来保管。

    林知衡认出了那个本子，那是顾霏霏的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