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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春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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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春天,来得晚。总是盼着盼着,却不见踪影,然后忽然有一天,风中的凌厉就消散了,只留下了万般柔情,转眼就是满山嫩绿,再洒过几场春雨,初初的鹅黄嫩绿便长出了筋骨,向四面八方有力地伸展着,一天一个样子,处处的都是勃勃的生机。万物都在暗中储备能量,期待在未来的日子里讲好属于自己的故事。

    承虞国的春蒐在这样的春日景象中开始了。这是宋玄仁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主持春蒐。前五日,都是固定的仪式和内容,庄重、繁琐但又无趣,宋玄仁并不喜欢那些代表帝王尊严的仪式,但他依然努力去做好每一项。

    从很小开始,宋玄仁就被当作未来国君了。他也知道他肩负着的不止是父母的期望,更是整个王国子民的期待。但他心底,其实是孤独的。他没有朋友,他从很小就成为王国的储君,除了皇帝和皇后,其余人对他都是尊重,而老师对他则是严厉和尊重。当然,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他还有一个皇兄,只比他大两岁。但他知道,他不喜欢他,他看他的眼神,带着某种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敌意。他是很敏感的孩子,所以,从他察觉出那暗流涌动的恨意后,他就离他的那位皇兄远远的。他不想自己被他伤害,更不想因自己被伤害而失去唯一的兄弟。

    皇帝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政事,只是隔个两三天会叫他去考问下他的学习成果。皇后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亲生母亲拼死生下他后,就撒手人寰了。其实皇后对他很好,但却是他皇兄的亲生母亲,他感恩她对他的抚育,但从不对她吐露任何心事。

    他从小就很喜欢呆在御花园里,在那里,他观察一棵草的生长,看叶片层层冒出、伸展,也看到被折断后又长出新的叶片。春天的时候,他还愿意倾听一朵花的绽放,看那颜色是怎么慢慢舒展成最终的娇艳。更多的时候,他会和树谈心,看那嫩叶怯怯钻出,然后由鹅黄伸展为坚韧的浓绿。在那方天地里,他能暂时抛开肩负的责任,像个那个年龄段的孩子般自由生长。他甚至觉得,正是因为他对那些植物的喜爱,才让那块承虞国的国宝迸发出璀璨的绿光,就好像在他的触碰下,那石头也有了生命。

    可惜的是,承虞国地处北方,还是个小国,即便是御花园,也没有太多种类的植物。他在书中读到,在很久以前,这片土地也是很温暖的,后来却一年年变冷。他时常懊丧,如果他能再早点出生,那一定是另一番景象了。

    可作为一国储君,他又怎能在御花园里消磨太多的时光,绝大部分时间,他是独自一人在书房中度过的。除了读不完的文章、典籍,书房里还藏着他的一个秘密“花园”。那一切是从一个孔明锁开始的,一个聪颖孩童孤独的心被那精巧的设计所俘获,从此他爱上了各种机关。而对植物的观察,又给他对机关爱好带来了灵感,十五岁那年,他就因为对花园里普普通通的小酸茅弹射种子的细致观察,为自己打造出一柄能连发12支箭的袖箭。也是从那时起,他的父皇允许他在机关设计上消磨更多的时间。他很想造出古籍上记载的能自由飞翔于蓝天的木鸢,可尝试许久,并不能成功,只是造出一只能飞行几下的木蝶。但这给了很大的希望,他觉得有朝一日,他一定能造出一只木鸢,一只硕大的木鸢,他可以骑在木鸢上,看看属于他的王国,他想要那样的自由。毕竟作为储君,他能享有的自由,实在是太少了。

    但直到到继承了皇位,这个梦想依然还是梦想。而成为了帝王后,他也依然好像被困住,被他肩上的责任困在宫廷殿宇中。

    因此,他从小就很盼望春蒐。他其实对打猎并无多大兴趣,但这却是他可以走进更加广袤的自然的难得机会。作为太子时,他能享有的自由非常有限,但总是有机会的,那时他便会背着弓箭,纵情在林间驰骋,感受着春天的勃勃生机。他不在意自己能猎来多少猎物,他只是享受这段恣意的时光。每次,仅是象征性地带回一点儿猎物。他的皇兄,则对春蒐狩猎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总是猎得许多珍禽走兽,并得意洋洋地献给皇帝,然后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

    如今,他成了皇帝,他的那位皇兄,如今的王爷,却好像忽然对狩猎失去了兴致,只是冷眼望着他。

    熬到春蒐的第六日,年轻的皇帝宋玄仁终于可以放下一切皇帝的职责,享受一下这个美好的春天。他依然如同做太子时一样,独自一人,挎着弓箭,策马驰骋。直到离营地已经很远了,他好像终于又能感受到他喜欢的那种宁静和喧闹,一种独属于春天的喧闹的宁静,蕴含着生命生长的声音。

    于是,他信马由缰,穿行在明媚的春光中。忽然,他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于是循声前行,翻过一座小小的山岗,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条清澈的小河不知从哪里奔流而来,涌入不远处的一片碧绿的湖水,那湖水被远处的山围绕。山已被春风吹绿,映的那水更是翠色喜人。

    看着那泽碧水,他的心欢喜起来。水囊中的水已经被他饮去了一大半,如果不是遇到了这湖,大概他就只能踏上归程了。

    刚准备下马,他忽然看到,在那湖边,一只母鹿正带着两只小鹿在湖岸边饮水。于是他停了下来。他没有取下背上的弓箭,只是静静地望着那母子。春蒐不猎带仔和怀孕的兽,是他的父王第一次带他春蒐时就告诉他的准则。他很庆幸,这三只鹿遇到的是他。虽然有不猎的规则,但这是麋鹿啊,对于很多人来说,能够猎到一只麋鹿,那将是这次春蒐的荣耀。如今,他骑马立于树林的掩映下,隔着一片平摊,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望着那母子。小鹿很快就不肯老老实实地饮了。它们在潜水处嬉戏。鹿蹄踏碎了平静的湖面,洒下一池碎银。

    忽然,母鹿警觉地抬头,宋玄仁也看到了。天上竟盘旋着三只鹰隼。从湖边到宋玄仁所处的树林,是有一段距离的。母鹿开始焦虑地在湖边踏步。刚才灵巧的两只小鹿似乎已经完全吓呆了,竟立在水中一动不动。宋玄仁想了想,取下了弓箭,他算了算他的射箭的速度,能救一只算一只吧,他屏住呼吸,拉满了弓。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湖畔,有人和他做着相同的动作。不同的是,那人的弓弦上,搭着三支箭。那人似乎并没有仔细瞄准,但弓弦一放,那三支箭竟像生出了眼睛,各自追逐一只盘旋的鹰隼。但并没有命中,那三支箭擦着鹰隼的尾羽,飞向更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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