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龙套王国

    鹧鸪哨和了尘跨过了那石门，就在鹧鸪哨的脚落在石门内的石板上时，他眼前的那个幻影消散了，那绿色的光，也仿佛流淌进了黑暗的深潭中，消失不见了。

    两人向里走了几步，发现这里里面是个宽敞的厅堂，在那厅堂的正中间，立着一个巨大的石案。

    在两人的身后，那石门又轰轰落了下来。石门上那文字依然在生长。

    “石案上有他设计的最紧要的机关。只要国宝无恙，则我承虞国无恙。”

    当然，这行字，已经进入里面厅堂的鹧鸪哨完全看不到，他正缓步走向那石案。

    而他身后的了尘发现，这个厅堂里石柱、石壁上的纹饰，和他了解到的西夏文化完全不同。

    西夏王朝虽然曾经也算辉煌，但却倒在蒙古铁骑之下，甚至因为元朝刻意将西夏屏蔽在正史之外，关于那个王朝的许多故事就散逸在时间中，寻不到踪迹。

    但它还是幸运的，至少，经过考古发现，后世的人们知道有这么一个王朝，曾经三分天下，矗立在这片土地上。

    有些国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它们曾经出现过，但又很快消失了。它们没有广阔的疆域，也没流传下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就像是参演历史这台大戏中一个极其不起眼的龙套演员，刚从上场门登台，就从下场门退场，没给观众留下任何印象。存在和不存在，对历史这台大戏来说，毫无影响。

    承虞国，就是这样的一个龙套演员，历经3帝，就被邻国吃干抹净了。而且很快，那个吃掉承虞国的邻国也被吃掉了。那是一个异常混乱的时期，国家如雨后春笋般长出，又很快被挖走，然后又长出一波，然后又被挖走，再长出，再挖走……诸国混战。那个无比混乱的时代，后来被称为十六国时期，那十六国，不过是北魏末年的史官崔鸿从北方所有大大小的政权中选出国祚较长、影响力大、较具代表性的十六个国家，因为他根据他选出的这些国家撰写了《十六国春秋》，那个时期也因此而得名。在他的选择中，没有承虞国。

    国有国的命运，人也有人的命运。宋玄仁出生时，他一生的命运早已注定。

    他的出生，甚至早在他出生之前，对于当时立国不过二帝的承虞国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在他的母后得知有这个孩子之前，承虞国似乎正在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暗淡结局。承虞国的邻居并不是省油的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两国间有三百六十天都处于战争状态，这在那个混战的大时代背景下，也是寻常，倒是长时间没有战争不正常。在宋玄仁出生的三年前，邻国更是出现了一位战神一般的大将军。自那时起，原本各有胜负的两国战事，结局开始向一方倾斜，到了那一年，战火已经由北部边境烧向承虞国的国都，皇帝亲自出征也并未能转变胜负的天平。他们不断退守，直至盛城。

    盛城是国都最后的屏障，激战五天五夜，眼看就要守不住了。皇帝亲自在城墙上指挥，将军正在力劝他离开。对方的士兵一波一波，如潮水般冲向各个城门。皇帝甚至看到，在遥远的地方，邻国的战神将军立于马上，横着一杆戟，正得意地望向他所在的城门。那将军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皇帝手下的将军再次请他移驾，人人都知道，这城守不住了，最迟明晚，必将城破。他们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皇帝叹了一口气，这还不是玉石俱焚的时候，他同意了。但是心中一口闷气，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一声难以形容的剧烈的轰鸣，似乎撕裂了苍天，一个极亮的光点，拖着长长的尾迹，如同一把利剑，直指对方军中那闪着光的盔甲。

    接下来，那光剑落下之处，腾起一阵浓烟。一阵鬼哭狼嚎，从那浓烟滚滚处飘出。

    再接下来，敌人撤军了，不是撤回了原来扎营的地方，而是直接走了。派出的探子带回来一块黑褐色的石头，头颅般大小，回报说，就是天降此怪异的石头，直接砸死了地方的常胜将军。自立国以来，承虞国最大的危机，就因为天降奇石得以解决。

    当晚，皇帝做了一个梦，梦见从他的国度东方，升腾起一片柔和的紫色，他迎面走进那光晕，漫天的花瓣纷飞。紫气东来，这是多好的兆头啊，皇帝醒来时，嘴角还带着笑。

    第二天一早，他收到了从皇宫传来的消息，他的皇后，有了身孕。

    皇帝立刻班师回朝，当然，带着那块带来奇迹的天降奇石。后来，宋玄仁出生了。就在他降生的当天，那块被当做宝贝的黑褐色石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脱下了黑褐色的外壳，竟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翠色美玉。这已经不是名义上的宝贝，而是看过一眼，便知道是真正的宝贝了，皇帝大悦，下令大赦天下。

    宋玄仁刚刚能走路的时候，皇帝就牵着他和另一个皇子去了一个守卫森严的地下宫殿。指给他看那块改变战局的奇石，或者说奇玉。年少的宋玄仁好奇地伸出小手，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温润的翠色美玉，在宋玄仁的指尖碰触处，竟然迸发出一团耀眼的绿光，如同从里面荡漾出一汪碧水。从那时起，宋玄仁就正式成为了承虞国的太子。

    而从那块天降奇石终结了邻国战神之后，两国竟然拥有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和平时光。宋玄仁就在这大乱世背景中难得的和平年代里渐渐长大了。

    皇帝对他给予厚望，文治武功，他也一直很优秀。但皇帝心中一直都很忧虑，那个从来不肯示弱的邻居，竟然在十几年中，真的没有发动任何战争。一直在和平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能不能应对战时的状况，他心中没底，他希望能陪那孩子多走几年。

    然而，天不遂人愿，皇帝在宋玄仁及冠的前一年冬天崩殂。宋玄仁即位。作为一个年轻的帝王，他的目光清澈明亮，对周围的人都很和善。众人都说，他一定是个明君，承虞国一定会在他的治理下日益兴盛。

    转眼春天到了，依然是一个和平年代的春天。宋玄仁第一次以帝王的身份主持春蒐。他的眼前一切都是生机勃勃，他也相信，他能治理好父亲留给他的这片国土。

    然而就如同人有的命运，国家也有自己的运势。龙套国注定的结局已经在不远处等着那个年轻的帝王和他的年轻的国家。他没有想到，他的国家竟是那般走进了终局。

    但那都是后事了，在那一年的春天，那个年轻的皇帝，正踌躇满志，准备按照他学过的那些圣贤书，治理好他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