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顾霏霏
“林医生？”顾霏霏唤他。
林知衡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孩子的感觉也太敏锐了。
“林医生，你告诉我实情吧。我知道这里是肿瘤科，你刚才又把老师叫出去了。我知道，我应该是得了癌症。你告诉我吧，我想对自己的生命负责。”顾霏霏眼中刚才的波澜似乎已经平息了下去。
这个孩子，真的是个特别的孩子。林知衡不由得想起，苏雯丽提起丁如山后的那种惊惧和愤怒，是需要花费些力气才能平息下去的。而这个11岁的孩子，面对如此大的变故，竟如此之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看着顾霏霏的眼睛，非常诚恳地对她说，“霏霏，你是患了癌症。不过，你既然相信我是个很厉害的医生，那我们就一起努力，治好你的病，好不好？”
“我的病可以治好吗？”
“会的，但需要我们一起努力。你是不是相信我？”
顾霏霏点了点头。
“那我们一起努力，治好你的病。”
顾霏霏看着他，很仔细地看，然后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
“你在看什么书？”林知衡想找点别的话题，他不是很想和顾霏霏继续讨论生死之事，既然她相信他，那就够了，至少暂时就够了。
顾霏霏拿起放在病床上的那本并不厚的书，向他展示着封面。那是一本《长生殿》。
《长生殿》！！！
林知衡感到一阵颤栗。这孩子，究竟是谁！他看看顾霏霏手里那本书，又看看顾霏霏。他甚至知道他的眼里，写满了问号。可他控制不了他的震惊。
“怎么，我读《长生殿》，有这么奇怪吗？”
“你这个年纪，喜欢看昆曲，很难得。”
“我的老师带我去看过几次昆曲，我就喜欢上了。”
原来如此，林知衡点了点头，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他这么告诉自己。他平复了平复自己的心情，对病床上他的小患者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长生殿》。”
“真的？”
“是真的，我也想看了。”林知衡说罢，笑着起身站了起来。
他离开了这个病房，和顾霏霏的谈话，比他想象中顺利太多，但也让他心起了波澜。一个11岁的孩子，虽然也有惊惧，但竟那么快就平静下来，谈论自己的生死之事，如同是谈论一个略熟识的人的事。她的那份镇定，是苏雯丽也做不到的。她不是她，但她却又那么像她。这只是巧合吗？他不确定。同时，还有一件事他并不是十分明白，顾霏霏为何如此相信他呢？就仅凭他说，他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吗？
这些事情，他并不能想明白，但是，他也有想明白的事情：既然无法回到过去守护苏雯丽，那就在这个时空里守护好顾霏霏吧。虽然，他很明白，这个世界的顾霏霏和那个世界的苏雯丽并不相同，但他依然对顾霏霏多了一份关心。也许是因为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少年的她；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世让人心生怜惜；也许，仅仅因为她是个特别的孩子。
但不管为什么，他其实也不想搞明白是是为什么，尽自己的努力治好她，这是他目前可以做到的事情。不再为无法控制的事情忧虑，只尽力做好眼前事，是成为了罗秋恒后，他习得的本领。他很高兴能学会这一点，纵然他依然担心那个世界里的人，他也要过好这个世界里的日子。
想到此处，他快步回到了办公室，他要仔细考量顾霏霏的身体状况，为她制定治疗方案。
顾霏霏在林知衡笑着和她道别后，拿起了放在病床上的那本书。待林知衡走出病房的门很久以后，她才把那本书放了下来。她望着病房的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自己蜷缩到病床上。
她当然知道她生病了，她从小就身体不好，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她或许也不会来这里。如今，她果然是发病了，她的病能治好吗？她的那个主治医生，看起来很面善，长的又好看，会温柔又坚定地对她说，一起努力治好她。也许，是可以的，经过这一劫，她或许就是一个健康的人了，也不枉费她如此费力地来此一趟。
但如果，他治不好她呢？她还会不会有下一个机会呢？她不知道。她来这里已经很久了，没再见到过那个人。或许，她剩下的人生就只能在这个世界里度过了吧。
这个世界，也不错，就是孤单了点。她望向窗外，阳光有些刺眼，于是她躺了下来，静静地想着心事。直到她的老师来了，也没察觉。
“霏霏，今天感觉怎么样？”年轻的老师，在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难过。她的笑挂在脸上，语气也透着轻松，但眼底有深深的难过。
“我没事的老师，就是觉得有点儿累。”顾霏霏暂停了她的心事，她其实很感谢这个老师，能把她挂在心上。“不过，住院也没什么事，累了我就睡一会儿。”
“嗯，对，累了就睡一会儿。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那你先睡会儿，老师去找林主任，看看你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顾霏霏点了点头，她确实是有些累了。她闭上眼睛，希望今天的这个梦里，留在往昔时光的里的亲人们，会来看望她。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梦到过他们了，她想他们了，在这个确诊的日子里，她很想他们。
看着顾霏霏渐渐进入了梦乡，年轻的老师终于卸下了她微笑的面具，她有点儿忧伤地望着那个孩子。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去找林知衡。
林知衡正在办公桌前认真研究着顾霏霏的检查报告，如果可以进行靶向治疗，对这个孩子来说，应该是最好的治疗方式，没有那么痛苦。但不论采取哪种治疗方案，治疗的费用，都会是一大笔开销。这孩子的孤儿院又能拿出多少来呢？还是得去院办问问有没有福利政策才行。
这事原本打个电话就行，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得亲自去一趟。能多为这孩子争取一点是一点。正准备起身，他看到顾霏霏那年轻的老师来了。
“林主任，我昨天有点儿失态，实在是不好意思。很多昨天就该问您的事，我都给忘了。”老师很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有什么想了解的？”
“我……我想知道，霏霏的病怎么治，大概……需要多少费用。”老师更不好意思了。
“霏霏的病，最好是能进行靶向治疗。明天会给她做一个检查，如果允许，这是最好的方式。但是现在还不确定可以不可以。费用的问题，我想过了，我会先去院办问问能给你们减免多少，毕竟不管哪种治疗方案，费用都不会太低。孩子的病，总得治，对不对？”
“谢谢你，林主任！”老师总算是露出了点笑容，“院里能提供的资金的确是有限，不过，您放心，霏霏的病，我们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钱我也会去想办法。”
林知衡又嘱咐了那老师些注意事项，老师便起身准备回去陪顾霏霏。她刚走出两步，林知衡忽然想了什么，又把她叫住了。
“老师，顾霏霏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哦，听院里的老师说，因为她被送来福利院的时候很小，应该是3岁吧，也说不清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爱说话。她喜欢看小鸟，只有看到小鸟飞过，才会开心地笑，还会指着小鸟说，飞。”
“那怎么叫这个霏霏呢？”
“因为，捡到她的人，其实也很喜欢她，但是因为马上要出国，无法抚养她，送她来的时候，特别不舍。她告诉院里的老师，捡到霏霏的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她小小的，就站在漫天的风雪里，望着她。”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对，因为她那时经常只说一个飞字，院里老师想到捡到她的人讲的故事，干脆就叫她霏霏。又因为那人姓顾，所以，就叫她顾霏霏了。”
“那……”
“您说捡到她的那个人吗？很快就出国了。”说罢，老师笑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林知衡一个人坐在桌前，默默念着，心里有点儿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