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特别的朋友2
林知衡如愿以偿。
毕然果然再次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微微点头，带着笑说，“是啊，你想的没错，那个画家就是他，也就是办那个私人展的收藏家。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一回头，看到他。他站在光柱外的阴影中，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然后，他冲着我绅士地一点头，嘴角挂着一丝笑。当时我就震惊了，且不说他周身散发的气度，就仅仅是他那张脸，他嘴角牵扯出的那丝魅惑的笑，就让我的心不淡定了。想来，他确实是一个奇特的人。男子气十足，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他的笑，总带着几许魅惑的味道，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完全相反，却又那么融洽地挂在他俊逸的脸上。是不是和你的那位朋友给人的感觉很像？”
林知衡点了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继续讲述，“对我来说，他就像是一个黑洞。虽然认识了几年，但我依然不了解他。他身上的矛盾和谜团，和他那张帅气的脸一样，都带着吸引力。是那种有生命、会生长的吸引力。”她叹了口气，停了下来，也看着窗外。
“一个黑洞一样的朋友？”林知衡倒是被她的讲述和语气吸引了。“他特别在哪里？”
她想了想，托着腮，回答道，“他就像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古人。”
“是因为他对古代的事情了解得多？”
“是，也不全是。比如，有些事情，是从书中，或者说历史资料中能够了解到的，可有些，大概是只有生活过的人才能知道的吧，否则就是一个可怕的博学家。”
“比如？”
“比如……你知道1934年的夏天，是个特别热的夏天吗？”
林知衡的表情凝固了，甚至他整个人都凝固了。1934年！那年的秋天，他是罗秋恒。虽然错过了夏天没有经历，但那一年的热，因为机缘巧合成为了罗秋恒而深深刻在了他的记忆里。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有一次，我和他抱怨天气热。他却让我知足，说处处有空调，要知道，‘1934年的夏天，更热，柏油马路都被晒化了，甚至有人以为太热了要去自杀。有空调的地方，却屈指可数。’他这么跟我说。他又不是学气象的，怎么就知道1934年的夏天特别热呢？而且，1934年就有空调了？我不信，后来上网查了一下，1934年果然是个极端炎热的夏天，那一年的上海，确实也有了空调。你说神奇不神奇？后来接触久了，我发现，他讲起历史，特别是近代史，可以说是如数家珍，大的历史事件了解也就罢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像是在那个时代生活过一样。”
林知衡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把震惊写到脸上。
“是不是比你的那个朋友还要奇特？”她抬眼看了看对面坐着似乎是面无表情的林知衡，叹了口气，接着说，“林医生，你是不知道，如果单从长相和身高来说，你们俩真的很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相当恍惚，有些失态。甚至，我已经知道你不是他了，还是经常会恍惚，把你当成他。并且，说来也巧，你们的名字里还都带着一个恒字。不过，他不是平衡的衡，而是永恒的恒。”
永恒的恒！自从得知罗秋恒的存在以来，一直有个疑惑深埋于林知衡的心底，那就是，当他穿越到过去成为了罗秋恒，那么真正的罗秋恒去了哪里？既然她说他和他长得相似，他又那般了解那段历史，难道是？
“他……叫什么名字？”林知衡问道，他甚至感到了自己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怎么？你认识他？”她的眼里也带上了期待，“他叫沈之恒。”
一切归于平静。
林知衡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失望。她眼中忽然点亮的光也随着他的摇头而暗淡了下来。她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你们认识就好了，我也许就能知道他在哪里了。”
“你……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啊，有他的电话。从他消失的那天起，就只有一个回应，‘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我也才知道，暂时原来可以这么久。”
“你……学得还真像。”
“林医生，你关注的点……也真是很奇特呢。”
于是，他和她都笑了。他其实是想说点什么去安慰她的，但想来想去，却觉得说什么也无法安慰，无非是徒增烦恼，不如岔开话题，然后结束它。
离开游乐场的时候，太阳终于下班了。云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腾涌出，遮掩起天空的蓝，灰蒙蒙的层层堆叠在那里。
他开车送她回家。原本是要一起吃晚饭的，但她说累了，只想回家休息。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整个城市的喧嚣被挡在车窗外，显得遥远而不真实。后来，她轻轻哼唱起一首歌，再后来，她找出了这首歌，单曲循环播放。
“i was standing，all alone against the world outside。you were searching，for a place to hide……”（《love will keep us alive》）
不知道听到第几遍的时候，她家到了。他把车停在小区的路边。橙黄色的路灯灯光，透过树木的枝桠，斑驳地浮在他的脸上。而她的脸则隐在黑暗里，那双眼，却亮晶晶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林知衡问。
“如果顺利的话，下周吧。”
“第一站去哪里？”
“冰岛。”
“冰岛？”
“他去了那里。”
林知衡了然，他点了点头，“那么，一路平安。多注意你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别撑着，及时去医院。”
“谢谢你，林医生。真的，谢谢你！”毕然说完便转身下车了，依然牵着那个黄色的气球，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对他说，“等我回来，再听你们的故事啊。希望你能找到她。”她转过身去，小声地说，“希望我也能找到他。”
林知衡带着笑意，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他看着她牵着气球，走进小区大门。拐过一个弯，她的身影被树木挡住了，只有那个气球在树冠里影影绰绰，时隐时现。然后，气球也看不见了。
“还能找到她吗？”林知衡的心有些乱。他记忆里那些碎片，虽不明晰，但似乎总是指向着一个不怎么美好的结局。
一阵夜风吹进车窗，带着冬日里特有的寒冷。他打了一个冷颤，感到自己的肚子在抗议了。是啊，这样寒冷的夜，是该用热腾腾的食物去填满。
他又想起了馄饨。于是，开着车去了医院附近，安安静静吃了一碗馄饨，才终于觉得心定了。
是夜，林知衡躺在床上，关了灯。今天在游乐场遇到的那些带着罗秋恒气息的事和人，在他眼前的黑暗里舞蹈。他看着他们在黑暗中明晰，又看着他们隐入黑暗。原本以为又是一个失眠的夜，他却随着他们隐入黑夜而沉入了梦乡。
又是那个梦，他站在如墨的黑暗中，雾气依然带着寒意，裹着他。这一次他嗅得到潮湿的泥土气息。他先适应了一会儿黑暗，然后便隐隐觉得有光从上面的黑暗里透了过来。那光极其细碎，像是暗夜里的星光点点。他知道，他只要向着那些斑驳如星光的亮点走去，就能走出这片黑暗了。只是，他要挪动一寸都需要极大的力气。不多久，他就累了。和上次的梦不一样，周围一片安静，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喘息声，抬头望着那些光点，不知自己还要努力多久，才能离开这片黑暗，他有点儿沮丧和绝望。
忽然，那片透着点点星光的黑暗方向，传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声音道，“你怎么还没出来？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