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特别的朋友
“意外认识？听起来确实……有点儿特别啊。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我好想认识认识你的这位朋友。”毕然已经把注意力由窗外的景色完全转换到他的身上。
“我找不到她了。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生是死。”林知衡叹了口气，他的记忆，或者说属于罗秋恒的记忆里，关于她，全是零星的碎片，无法拼合的碎片。将来还有没有机会拼合呢？他不知道。
周围很安静。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窗外。她也没有说什么。
他有些发呆。她也有些发呆。
许久，他听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地重复了他的那句话：“找不到他了。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
他低头笑了笑，收拢起怅然若失，回过头来，对她说，“这算不算特别的人？”
“有意思。这么说来，我们竟然有如此相似的经历。不对，准确地说，是都认识过一位特别的朋友。”
“哦？”
她想了一下，笑了起来。她说，“我甚至可以重复你的话。他是一个我意外认识的朋友。”想起了她和他的相遇，她的嘴角微翘，在暖暖的夕阳下，格外甜。只是，那抹笑还没漾开，就消散了。“现在，我也找不到他了。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
“你……确定不是逗我的？”
“是不是很巧？你刚才说的时候，我就在惊讶了。好像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在我身上发生了。”
这话让林知衡心中一惊，他甚至把他的惊讶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离开曾经生活的地方，到其它地方去过另一种人生，对很多人来说，都经历过。比如，离开家去读书，在陌生的城市打拼，经历不同的事，结识不同的人。
只不过，林知衡不久前的那次“离开”有点儿不寻常。但自从亲身经历之后，他就坚信，即便是如此小概率的事件，正在经历或者曾经经历过的人，绝不止他一个。他偶尔也有强烈的倾诉欲望，毕竟那番经历如此离奇，充满了悬念，而且……细细想来，感觉其实很棒，但他无人可诉。他期望在芸芸众生中，能够遇到一个“同类”，彼此可以谈谈另外一个世界和另外一个自己。
当他在旋转木马上看到那枚小小的、熟悉的发卡后，其实很难形容他当时复杂的心情，震惊？欢喜？意外？应该都有几分。只是，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而他也仅仅是觉得发卡眼熟罢了。他也曾想过过去询问，但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对方就消失在人海中了。要说没有惋惜和沮丧，是不现实的。这也是他一路闷闷的原因之一。
所以，当坐在对面的她，缓缓说出：“我们竟然有如此相似的经历”后，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就好像他在黑暗中，好不容易看到远处有隐隐的亮，却还没等他走到近前，一切又归于黑暗，就在此时，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忽然冒出了盈盈的光。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把颤抖压制在喉间，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的心，在焦灼中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睁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这才说道，“你以为我在逗你玩？你可真……我和他，是在一个艺术展上认识的。”
“艺术展？”
“嗯。大一下学期，快放暑假了。那天，天气很热。嗯，很热。大家都在复习备考，我实在是读不进去书了，就溜出去看展，那是个私人收藏品的艺术展。展品很多，雕塑、刺绣、瓷器、当然还有画。收藏家的品味很独特，他的藏品我都很喜欢，而且整个展览设计的也很巧妙，每个展品所在的小环境都不尽相同，逛起来特别有趣。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幅画。那幅画挂在展厅的最里面，走过一个个天窗透下的光柱后，就来到那幅画面前了。”说到此处，她停顿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林知衡当然记得，她送他的那幅《林》，也是被放置在这样一个展览环境中。当时，他就觉得这个设计很奇妙，却原来是有出处的。
“原来……”
她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你没忘。是的，我借鉴了那个收藏家当时的设计。不过，也有不同，因为他放置在光柱尽头的那幅画，极暗。”她显然已经再度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世界中了，带着微笑，她接着说，“眼睛刚刚经历了明亮的光柱，面前却是一幅极暗的画作。所以，必须要站在那里再适应一会，才能看清画作的内容。那幅作品画的是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背影。怎么跟你描述那幅画呢？就是……微弱的光，大概是月光吧，还是那种被云层遮住了一点儿的月光，朦朦胧胧勾勒出的一个身形。”
林知衡听的饶有兴趣，但多少还是有些失望。毕竟，和他希望的有点儿不一样。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她好像在自己的讲述中再次看到了那幅画，目光灼灼而悠远，停了一会儿，她低头微笑，好像回味够了，才接着说道，“嗯，一个即使模模糊糊却也很挺拔很好看的背影。”说的时候，盯着他看，看他并无反应，然后又轻轻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接着说，“那幅画给人的感觉，很奇特。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感觉画家在创作的时候很矛盾。他的每一个笔触，都带着炽烈的情感，但又裹着绝望。真的很难形容，但很吸引人。我看了很久，才想起来去看边上的画作介绍，名字竟然是《自画像》，却没有写画家的名字。谁会画这样的自画像啊，我当时想不明白，小声嘟囔着。然后，就听身后有个人说，‘我’。”
她停下来，笑了。他也笑了。
许是猜出故事发展的方向，他笑着看她的时候，不经意挑了下眉。
“林医生，挑眉犯规啊！”她忽作严肃状，一本正经地说。
“挑眉？我没有啊。”
“这种不经意地撩人真的可恶。”停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和他一样。话说，你俩还真是像啊，挑眉的时候，都这么迷人。”她眯着眼，歪着头，笑盈盈地望向他。
林知衡不好意思了，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他倒是不会像你这样不好意思，他会接着挑眉，然后问，‘是这样吗？’眼睛里含着几分不屑，嘴角却带上些魅惑的笑意。”长叹了一口气，她不说话了，好像陷入了回忆。
此时，他俩的座舱上升到了最高处，整个游乐场都能尽收眼底。林知衡看到了午餐的湖畔餐厅，整个湖面被山的影子笼着，暗沉幽深。而那条小河，有一段则在阳光下明亮地闪耀着。他的目光在明明暗暗的小河上游走，突然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条小河的形状，完美地契合了他的记忆，或者说是属于罗秋恒的记忆。于是，他急忙回过头去寻找旋转木马的大帐篷。对比了小河的位置，他想来了，那个帐篷就是马戏团的大帐篷所在地！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他有些慌乱。难怪总觉得这个游乐场熟悉，原来是这样的熟悉！震惊，让他微微颤抖。他又想起了旋转木马上的那个小女孩，想起了那枚小小的水晶吊坠，在那里闪啊闪，晃着他的眼，刺着他的心。
“林医生？”
“没事，没事，那边小河的反光刚才刺了眼。”他微微闭了闭眼，修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遮掩着他的心事。他轻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她说，“你接着讲，所以那个画自画像的画家就是你说的那个他？”他想让她赶快讲下去，只有坐在对面的她沉浸到自己的故事里时，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梳理他现在乱七八糟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