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苏小姐，危
苏小姐又陷入危险中了！
是的，是又！
即便在罗秋恒残缺的记忆里，他也记得，他赶去救她，很多次！
这一次又是什么情况呢？小桃子给的地址竟然不是马戏团，而是……一家浴土耳其浴室！
这是什么情况？！果然是探长的生活，一个谜团接着一个谜团。他现在还是只能疲于应付，根本理不出头绪。
车穿行在1934年的上海街头。和他熟悉的那个现代化的都市比起来，现在路上的灯和车都少了太多。但这依然是那个时代里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之一。
车转过一个拐角，他记起，七八月的时候，有不少工人在这条路上撒沙子，因为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夏天里，这里的沥青路面被烈日晒化了。即使是铺了砂子，依然有不少水管爆裂，清澈的水喷涌而出，在烈日的街头干涸后布满，布满又干涸。
刚刚过去的那个夏天，是个异常炎热的夏天。准确地来说，作为现在身体里的这个灵魂，他其实并没有经历，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汗流浃背，热的不寻常。
是的，那一年，公元1934年，民国二十三年，上海迎来了一个不寻常的夏天。
那一年的梅雨季非常短暂，短到只持续了一晚。从6月23日晚上下了一场细雨之后，烈日就成为了主角，气温也一跃而升到386 摄氏度。自此之后，酷热就变本加厉，徐家汇天文台的最高气温纪录不断被打破，成为上海气象史上百年之最。根据当时的记载，从 6 月 25 日到 8 月 31 日，共有 55 天最高气温达 35 摄氏度以上。甚至，有人热得想死。《申报》上有这样一则报道：7 月 13 日，租住在密勒路 22 号的日侨岛五一郎，“因苦于酷热，忽起厌世之念”，下午 5 时 15 分，“至飞伦路柳恒路桥旁，意投河自尽，被一华人看见，上前猛力抱住”，才未发生惨剧。
也是那一年，《渔光曲》连续在“金城”大戏院上映了84 天，打破了国片票房纪录。除了因为电影好看，还因为，新装潢的金城大戏院恰巧装了冷气机，花一份票钱，看一个故事，享一段清凉。
在这个极不寻常的夏天结束后不久，他就来到了这里。那这一年的不寻常是不是还没有结束？这起失踪案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呢？
罗秋恒还在思索，不觉车已停到了土耳其浴室门口。他收回思绪，下了车。
“前后门控制住，任何人都不准进出。”说话间，他微微扬起下颌，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凛冽。丝毫不见林知衡的半点儿影子，此时，他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罗秋恒。
“是！”
众巡捕跟着他进了浴室大门。他行走如风，带着凌厉和帅气，大长腿迈出一步，顶别人的两步。看他走路赏心悦目，但跟着他走路，就有点儿苦不堪言了。众巡捕只能加快速度跟上他的节奏，队尾的已经小跑了起来。
走在队伍最前端的他并没察觉，他的脑子里只觉得，现在甚是荒诞。好像昨天还在说“甲强龙80毫克静推”，如今就变成“前后门都控制住”；刚刚还困在马戏团的谜题里，现在就带着人马闯浴室。他摇了摇头，想把这忽然冒出来的荒谬感甩出脑海。
大堂里，浴室里的服务员们一脸惊恐，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招惹来这么一队官兵？陆陆续续，一扇扇门被打开，稀稀拉拉的客人裹着浴巾，看着把他们从洗浴中带出的巡捕们，一脸困惑，也夹杂着愤怒。毕竟，这有点儿太……赤诚相见了。
罗秋恒看着这些或胖或瘦的大老爷们，他心中的火也是蹭蹭冒。苏雯丽啊，苏雯丽，大晚上的，怎么就跑这种地方来了？为何还不见踪影！
“所有的地方都搜遍了？”他问。
一个领班被叫到了他跟前。
“探长，今晚的客人少，都集中在前楼了。后楼的那些浴室，已经打扫完，楼都上锁了。”
听到此处，他立即要来后楼的钥匙，带着一队人直奔后面。和前楼相比，这里显得有些私密，地上铺着厚厚的土耳其地毯，大厅沿墙摆放着几个坐垫。还有三间隔室，大约是供来宾聊天使用。真正的浴室，在楼下。
“你们两个去那边，你们两个去这边”，他一边吩咐跟来的那队人马，一边冲下楼梯。
忽然！他的脑海里冒出几个画面：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躺在地上，脸上全是汗水，看起来非常虚弱。他急忙冲了过去，抱起她，喊她的名字，但她毫无反应。
这让他心里一紧。
是他的记忆吗？这是他的记忆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确定。只是感到一阵阵心慌，还有一种不详的心痛感。
“雯丽，雯丽！”他捧起她苍白的脸，只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以他在另一个时空里作医生的经验，此时她已是危险至极。
“雯丽，再坚持一下！你再坚持一下！”他把她搂进怀里，他知道他必须做些什么来救她。可他，作为罗秋恒的他，能做些什么呢？
他感到，就在他的怀里，她的生命正在流逝。
罗秋恒感到自己的心，狠狠痛了一下，这痛让他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站在楼下的正中央。四周是四通八达的走廊和一间间关着门的浴室。跟随而来的巡捕们，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四散开去寻找。他一扭头，看到了一扇关着的门。门下隐隐透出橘黄色的灯光来。
她应该在这里！
想到此处，他一恍惚，好像又看到了她虚弱的样子，她就那样躺在他的臂弯里，他一声声呼唤她的名字，她才有了微弱的反应，然而都没能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就又昏迷了过去。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这个片段就如同她向他讲述妹妹失踪的那段记忆一样，也是一座孤岛。他找不到这件事在时间轴上的坐标。
在他现在的记忆版图里，他能记得时间的那些救援，虽然都很紧急，但从未出现过她生死未卜的状况。
他隐隐觉得，他这次成为罗秋恒，好像没那么简单。总有些事情好像发生过，但又并没有发生过。这支离破碎的记忆！他恨恨地想。而这次忽然涌进脑海的这个孤岛般的记忆，似乎直指一个不好的结局。
他害怕了。难道他要再次经历那些别离？难道他还是留不住他关心的一切？那他换了一个时空，告别了熟悉的世界，成为罗秋恒又有什么意义！
边想，边加快了步伐。如果，如果他脑海里那个记忆就是这次呢？他不敢想下去，只知道，他不想失去她！
风一般，他冲到那扇门前。
门是锁住的。
锁上没有钥匙。他拿来的拿些钥匙，并不能开这把锁。
他拍门，声音很大，里面毫无动静。
“我回来了。”他心说，“我不会失去你。”
没时间再去前楼找钥匙，他开始撞门。先是用肩，但他发现门纹丝未动。于是退后一步，抬起了他的大长腿，狠狠踹在门上。
一下，一下，他拼尽全力。
他记得，他曾经站在她的面前，和她保证过，他会在她的身边。
终于，在优秀的大长腿地不懈努力下，门“哐”的一声，开了。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穿那个突然冒出的记忆里那身淡蓝色的衣裙。然后，他就反应过来，晕倒在地的她，甚至没穿任何衣服！只是裹了一条大浴巾。她就那么躺倒在地上，身后，木板不知怎么被她撬开了，深秋的风灌了进来，带着寒意。
他来不及多想，急忙脱下外套，盖到她身上。很好，她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半分。于是，他用衣服包裹着她，把她抱了起来。
“雯丽，”他轻轻呼唤她。
“你还好吗？”他抱着她，边往外走边问。
“还好。”她看着他，还挤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还好就好。
一路风驰电掣，警车载着他和她，直奔医院而去。
经过医生的初步检查，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为了安全，还需要留院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纵然有千万个疑问，但为了保证她的休息，他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晓安开着车。路灯的暖光和月亮的冷光交替照进车窗，好像在偷偷窥探他脑海里的想法。
而他，双眉紧蹙，双唇紧闭，双手交替抱在胸前，他也想窥探他脑海里隐藏着的秘密。
忽然他想起她的话来：“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他现在真的分不清。
夜已深，路上行人已经很少了。他们的车灯划开黑夜，又在驶过后，把黑暗重新归还于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