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暗流涌动（7）
“大人！节哀！”
耶律章奴回过头来，是拔速也，裹挟他逃跑的那位。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自己该恨拔速也么？但他救了自己。自己不该恨他么？但他让自己背负逃兵的名号。
“大人！”，见拔速也再次出声，耶律章奴回过神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是哪个部族的？”，在这样纠结的情绪中，耶律章奴随意问了句。
“回大人，我是宫户！”
“哦，你还是个宫卫？”，耶律章奴诧异，“难怪，武道修为还可以。”
辽国每一个皇帝即位，都会建立自己的宫卫，宫卫中每一户叫宫户，里边的人叫作宫分人，就是皇帝的私人部族。
说难听一点，就是御用奴隶。但作为宫卫，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可以优先选择最好的草场！
但承担的义务也多，比如皇帝征召，宫卫组成的军队就是赫赫有名的宫分军。宫卫还要交税，且赋税较重，在辽国历史上，宫卫受不了压迫，逃亡的事件屡见不鲜。
“回大人，勉强混口饭吃罢了。”，拔速也恭谨的回到。
耶律章奴笑了笑，“别叫我大人，我算什么大人。我们就如同朋友一般，说说话吧！”
“是，大”
耶律章奴摆了摆手，“随便你怎么喊了，你们宫卫也过的如此艰难了么。”
拔速也有些沉默，耶律章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过了良久，拔速也才缓缓开口，“这几年，天时不好，冬天特别冷，死了好多牲畜！”
他顿了顿，有些踌躇。
“不必担心，今日的话，不会传出去的。”
见拔速不敢再多说什么，耶律章奴明白，肯定是关于朝廷不好的话。他很理解，于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原以为，陛下经历了道宗时期，那么灰暗的时刻，必定会浴火重生，一改大辽沉疴！
所以我发奋读书，希望能重振我大辽声威。可我错了，自我成为近臣以来，只看到陛下终日宴饮，为了打猎，不理朝政，全部由萧奉先这个小人操持！
我很失望！哦，对了，你知道为何这么久了，朝廷都没有下发关于我们的处理通知么？”
拔速也愣了一下，“不知！”
“因为陛下还在兔儿山打猎，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了，萧奉先又拿不准主意，你说可笑不？”，说着，耶律章奴发狂般的大笑起来。
看着癫狂的耶律章奴，拔速也突然感到有些悲凉，“大人！”，他只能一声低喝，将他喊醒。
被拔速也这么一喊，耶律章奴也明白了自己的失态，停止了狂笑。
“大人！些许失利而已，人生还长！跌倒了再站起来就是！”，拔速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只能用这些质朴的理论，劝耶律章奴振作。
“你不懂啊，人跌倒了可以振作，国家跌倒了，那就是爬不起来了啊！”
拔速也不能完全明白耶律章奴的意思，但似乎有点儿听懂了。
“大人，小的家里比较穷，衣服常年就那一套，每年都会破些洞，这个时候，小人的母亲就会拿出针线缝好，这衣服又能穿了。等到后来时来运转，我就换了身新的衣服。”
耶律章奴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没有做声。
“我不懂那些大道理，既然大人要我谈，那我就谈谈我的想法， 大辽如同我的那件旧衣服，丢是丢不得的，但坚持坚持，缝缝补补又三年，终究会转运，像我那般换件新衣服就是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也有孩子嘛，好好教导他的孩子，以后总是有机会重振大辽的，若是像大人您这样的，都放弃了，那我们大辽才真的完了！”
听完拔速也的话，耶律章奴脑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灵光，“谢谢你！和你谈完，我受益良多！”
“大人客气了！”
“你回去以后，准备做什么？”，耶律章奴好奇道，他以前从来没有了解过底层士兵的生活。
拔速也有些难过，“小人回去，要照顾懒也的老娘，还有他的妻儿。”
“懒也是？”
“就是那个平时话比较多，长得显老的那个，我的部下，老爱找我说话的那个。”
听到这个形容，耶律章奴有了些印象，“他战死了么？”
“死啦！尸体都没有，这狗日的是个乌鸦嘴，战前就交代遗言，让我淹死他的老母，照顾他妻儿！”，拔速也恨恨地说道。
“那你为何，还要接过他的老母？”
“那也不能像他那狗日的说的，淹死他母亲吧！老子做不出来这事儿！”
“哈哈哈哈！”，耶律章奴难得的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那你日后打算怎么办？你自己家都难养活！”
“拔速也沉默了，长叹一口气，“总归是有一口吃的！饿不死人，凑合着过呗！”
耶律章奴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金银，递给了拔速也，“拿去吧！”
“这！大人，小的不敢收！”
“你救了我，这是我私人给你的，也没多少钱，就是一点心意！”
看着这喜人的金银，拔速也想到懒也的妻儿，没多做犹豫，便收下了。
“谢谢大人！”
“不用，我只是，帮大辽补一下漏罢了！”
送走了拔速也，耶律章奴走在捺钵的大帐之间，心思沉重，方才交谈，他已知晓身为宫分人的拔速也都生活的十分艰难，那普通部族，怕是更加难以度日。
这大辽怎么就到了如今这般境呢，想着还在兔儿山围猎的耶律延禧，他心中失望透顶，再联想到今日拔速也说的话，这衣服破了，换一件新的就是。
“这衣服怕是缝不好了，只是这新衣服，哪一件合适呢！”，他心头暗暗思索。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太史局所在的大帐，正当他走过时，一道深幽的声音传到耳中，“都统大人，何不进来一叙？”
耶律章奴一顿，不知为何这太史局的人会喊住自己，不过他没过多犹豫，便走了进去，账内，只有一个大巫。
看着这人，耶律章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突然他想了起来，这不就是正旦仪上，祭天卜吉的大巫么，貌似是叫如忒。
他不太确定，于是只是简单拱了拱手，“不知大巫叫住我何事？”
“不是我叫住了你，是太一神【注1】的指示，让我叫住你！”
看着神神叨叨的如忒，耶律章奴心中鄙夷，本来就对这些神鬼之事敬而远之，一国大事，怎么能由这些神棍来决定！
想到自己竟然来这里听神棍的话，顿觉荒谬不已，掉头就准备出去。
“太一神告诉我，你方才决定的大事，他知道了！”
耶律章奴悚然一惊，脚步顿住，猛地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太一神说，他已找到合适之人，就等你去辅佐！”
此话一出，大帐内的空气都凝结了，耶律章奴难以置信，这话虽然说的玄之又玄，但却都正中他的心事，这也由不得他不信！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对谁说过他要做什么，仅仅只是在心里决定过！而这大巫，竟能神奇的说出他的心事。
耶律章奴有些挣扎，现在对于神明之事，他已经不完全否定了，反而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连神明都降下指示了，那自己就是对的。
“太一神是否降下天时？”，耶律章奴小心翼翼的问到。
只见大巫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岁在乙未，月及巳丑，时至乙巳，乾坤机至！”
耶律章奴心脏不争气的快速跳了起来，这是一个具体的时间，就在今年十二月十五日！他越发确信这个神谕的真实性了。
于是变得恭谨了起来，“无上的太一神！请指引我明主是何许人！”
突然如忒眼睛泛白，青筋凸起，整个人陷入了诡异的癫狂之中，“桐叶封弟，一统寰宇，桐叶封弟，一统寰宇”
耶律章奴见如忒陷入癫狂，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这句似似而非的话，不明所以，但只能先记在心上。
说来也怪，当他记住这句话后，如忒便像断线一般，瘫软在地，停止了癫狂，“大巫，您没事吧！”
耶律章奴上前查探，推了推倒在地上的如忒，好一会儿，这个大巫才有反应，只见他缓缓睁眼，神色苍白，尽显疲态，看到耶律章奴后，艰难开口。
“都统大人，太一神的话已带到，还请都统大人不要外传！”
“我自是明白的！”
“都统大人，下官想要休息一会儿！”
耶律章奴识趣的告辞离开，见他走后，如忒坐起身来，哪里还有任何不适。
“师弟，真是厉害啊，你做戏是越来越熟练了！”，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只见大帐内，凭空出现一个道士！
如忒向他拱了拱手，“师兄过奖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早日完成师父的任务么。”
道人点了点头，“师弟，你何时前往女真那边。”
“应该快了，大概在今年年底吧。”，如忒思索了一番，而后问到，“师兄，女真那边的事，这么快就做完了么？”
道人点了点头，“算是已经做完了，女真的国运已经凝聚，剩下的就是交给时间了，我顺路过来看看你的进度，然后就要回大宋那边去了。”
“女真那边，你准备接触哪位？”，道人嘴角一咧，似考验般问他。
只见如忒胸有成竹一笑，而后缓缓说到，“完颜宗翰！”
【注1】：太一神即君基太一神，是契丹的“福神”，契丹人认为福神所临之国，君能建极，民享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