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暗流涌动（6）
苍茫的大地一片雪白，在这片雪白之中，两个巨大的黑色方阵对垒，正是辽军与金军！金人在辽军大营五里处的小山坡扎营，这里能很好的观察到辽军的动向。
阿骨打站在山坡上，身边跟着的是宗翰与希尹。
盯着辽军阵看了好一会儿，阿骨打才露出笑意，“辽军阵若连云灌木，看似一团，实则内部空虚，士兵心怯，不足为虑！”
从空中看去，辽军阵确实有这个问题，外面看起来，军阵紧密，但内部却是有些松散一些，阿骨打从这些细节中，判断辽军战意不高。
“陛下明鉴，这批辽军是来囤戍的，战意本来就不高，加上之前耶律延禧赦免败军的消息传到各军，就更没有死战之心！”
说话的是希尹，他已经很好的适应了阿骨打皇帝的角色。
“听着你叫“陛下”，感觉怪怪的，以后你们还是叫我都帅吧！”，阿骨打面色古怪。
希尹微微一笑，“是，陛下！”
听到他的称呼，阿骨打无奈一笑，随即看向辽军，“传我命令！”，一位侍卫半跪于地，接过阿骨打手中的金色箭尖。
“宗雄领右军两千，攻辽军左翼！娄室、银术可，领左军两千，绕后袭击辽右军，直扑中军！”
侍卫得令，前往两军传达。宗翰在一旁沉默不语，希尹老神在在，不知所想。
辽军阵中，耶律章奴看着人数只有己方三分之一的金军，气势如虹，没有丝毫畏怯，而看着自己周围神色紧张的士卒，不免心中暗叹，此战必定艰苦。
突然，金军鸣鼓，左右两军向着辽军两翼袭来，耶律章奴不禁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金军人数不多，但贵在精！
两军不过两里路，差不多千米左右，金人前排的骑兵全是人马具甲，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边。
为了显示威慑，金人特意将甲胄都涂成黑色，肆无忌惮的散发着恐怖的威势。
金军骑兵严密的阵型，让辽军没法看到后边的情况，只能见到一排钢铁密林压了过来，最前排的辽军，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耶律章奴看着己方骑兵身着轻甲，若是金人速度起来了冲阵，必定会被冲溃，这时，都统下令，辽军迎战！
一时间，万马奔腾，辽军和金军一样，驾着马儿迈着均匀的步伐，向着对方冲去，骑兵对战，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只有冲锋！
突然，两军在四百步的时候，金人开始加速，萧乙薛与耶律章奴见状，不再犹豫，同时加速，大地上，只能看到四个箭头般的模样冲向对方。
一接阵，人仰马翻！辽左军有人顶不住压力，向旁边撤去，监押官开弓射杀，但萧乙薛并没有像耶律章奴一般，增加监押官人手，导致不断有人逃跑。
战场上的变化，就在一瞬间，金人右军如同利刃一般，将萧乙薛的左军打了个对穿，重骑一路碾过，地上留下的残肢断臂，有人的有马的。
萧乙薛回头看到这恐怖的景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聚拢！”，他怒吼一声，身边的令旗官也开始挥舞令旗。
不断有骑兵奔腾的向他靠拢，随后这群骑兵迂回掉头，再次冲向对方，两拨人马如同镜子一般，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宗雄唯一露出的双眼，透着凶狠与残忍，“再冲一次，打散辽狗！”
随着一声怒喝，金军骑兵开始踏着熟悉的节奏，再次发起冲锋。这一次，还未接战，辽军逃跑的人更多了。
双方距离八十步，辽军发挥人数优势，侧翼迂回，开弓抛射，而金军似乎早已料到萧乙薛的动作，带领重骑稍微偏移一点，向着辽大军腰部冲击，萧乙薛暗道不好！
辽军左翼直接被切割成了两个部分，而后宗雄令下，金军将后部合围，辽军中很多人见状不好，直接四散而逃，就这两次次冲击，萧乙薛左军七千人，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
伴随着金人第三次冲锋到来，辽军左翼，已然溃败！
而耶律章奴带领的右军，却是死死的缠住了金军左翼，抗住了五次冲击！原因无他，耶律章奴布置了更多的监押官，锁死了逃兵的路线。
而耶律章奴本人，更是带头冲击，与娄室、银术可带领的左翼死战！
金国的左翼，重甲骑兵的兵力远比右翼少，此战的胜负关键就是在右翼，所以娄室第一轮冲锋，便采取了抛射一轮，迂回到辽军阵后的方式。
果然打了耶律章奴一个措手不及，第一轮绕后冲锋，辽军毫无防备，还未聚拢掉头，便被金人冲掉了两成兵力！
好在耶律章奴即使发现不对，带领全军提速，才堪堪避过这本来会被冲掉四成兵力的一击，而后多次冲锋后，不再跟着金人节奏来，主动变成“回”字阵，前排卸掉娄室等人的冲击后，围住金军，利用人数优势，与其进行缠战！
当第六次冲锋，娄室突破第一层兵力后，赫然发现身处重围，便知道不好，此时马匹的速度已经降了下来，自己这边再提速已是来不及。
辽军迅速围拢，银术可见状，反应过来，将全军聚拢，与娄室选择一个薄弱处，集中兵力冲击，但耶律章奴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带着部曲，向金人突围的方向冲了过去！
山坡之上，宗翰见到好友娄室已经突围九次，但都被敌军主将拦了下来，不由得内心焦急，“都帅！末将请求领中军出战！”
阿骨打眼神深邃，“不急，宗干听令，以疑兵，稳住对面中军，待两翼溃败，伺机冲阵！”
不理会宗翰的焦急，是因为阿骨打已经看到宗雄击溃了辽军左翼，正在向中军冲击，而右军，他相信娄室和银术可，能够死死缠住辽军，一旦陷入持久战，辽军必定崩溃！
如同阿骨打所料，辽左军崩溃，萧乙薛奔逃，而宗雄仍然保持的健康的兵力线，冲击中军，而胜负的关键，就在娄室左军这边！
拔速也围在耶律章奴身边，不停的喘着粗气，“这批金人，真的是被我们围困的么！为何我们越打越怕！”
看着被围住的金军，拔速也忍不住这样想，这批军人依然维持着完整的队形，不停的向着各个方向突击，仿佛不知疲累。
而自己则随着耶律章奴，不停的补救，现在仍然陷入到了金人的节奏当中，只是看上去把他们围住罢了。
懒也已经死了，就是昨日晚宴，向他托付妻儿的那个小子，长的显老，嘴上总是骂骂咧咧的，荤话也多，笑起来有皱纹，这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被风霜摧残的如同四十岁一般。
扛过了金人四次冲锋，第五次冲锋时，他落马了，拔速也没有回头，他不想看到那小子被马儿踏成一张皮的样子。
“你看到了么，懒也，金人已经被我们围住了”，拔速也在心底说着。
但他不想再说下去了，因为现在他也不确定，是不是把金人围住了，眼前的金人眼神凶狠，以命搏命的气势，哪里像被围住了！
终于，第九次冲锋，辽军崩溃了，金军溃围而出，几经厮杀，辽人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全身，看着还剩一千五百多人的金军，再看看己方只剩下两千人。
“什么时候，大辽需要十个士兵才能换一个金兵了？”，他觉得有些荒谬，不止他这样觉得，耶律章奴同样是如此的心情。
看着对面的黑甲重骑，再反观自己这边人马俱疲，接下来如何应对这一次冲锋？耶律章奴心底迷惘。
看向战场，萧乙薛已经溃败，都统还在勉强应付金人右军，而金军还有中军未动，这注定是个败局！
说什么来什么，耶律章奴才想着金人中军还未动，金人中军便动了，修养已久的马儿，奔腾踏地的声音，如同一个重锤，落在了每一个辽军的心弦上。
“都统大人，我们撤吧！”，拔速也厉声劝到，他不能死，也不想死，懒也的妻儿还要自己照顾，若是自己也死了，对懒也的承诺怎么办！
“撤？”，耶律章奴双眼无神，“还能撤到哪儿去，今日过后，我们还有机会打败金人么？”
“都统大人，振作一点！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谈机会！”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耶律章奴。看着已经整好了队列的金军，拔速也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他环视了一下剩下的部曲，从他们眼中都看到了对生的渴望。
于是他心一横，大吼道，“跟着我，护送副都统大人撤离！”
未等耶律章奴反应，直接拔马撤退，众部曲心领神会，将耶律章奴夹在队伍中间，迅速逃离战场。
眼看主将撤离，最为顽强的右军再也绷不住了，四散而逃，娄室并未管逃兵，而是配合宗干带领的中军，宗雄带领的右军，围攻辽中军！
辽天庆五年正月十四日这天，金国阿骨打亲征，以七千兵力，击溃辽军步骑混编两万两千人，缴获本欲囤戍的辽军耕具无算。
当耶律章奴回到白洋淀捺钵后的三天，达鲁古城陷落，耶律讹里朵战死的消息传来。
他怔怔无神，而后向着东方拱了拱手，喃喃道，“都统大人，你真是重诺之人！但不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