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辽东风云（3）
宗翰三人一马当先，杀入阵中，摄魄境的气势压制在战场上远不如千军万马散发出来的杀气有效，对于高位武者而言，最有用的便是浑厚绵长的气力。
只见三人如入无人之境，各自带着部曲，分别向左中右三个方向冲击。娄室一马当先，长枪挥舞，迅如银月，每一次银光乍闪，都会溅起一排血雾！
宗翰不甘示弱，长朔突击，带着部曲，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将中军一分为二。
三人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一般，所散发出的气势，让辽军士卒不断的向后退去，军阵崩溃就在眼前！
左右军押军崔公义、邢颖见状，迅速下令向中军靠拢，三军顿时合为一军。宗翰三人越是向内冲击，所受阻力越大。
娄室敏锐的洞察到了局势的关键，于是盯上了较弱的右军阵中指挥邢颖，猛地变向，迅速冲去，转瞬间，便杀到了邢颖跟前。
见女真将领冲来，邢颖挥舞巨斧，两人兵器相接的一瞬，摄魄境初期的邢颖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像是被巨弩轰击一般，从马上飞了出去，内脏破裂的声音传来，邢颖意识逐渐模糊，最终七窍流血，饮恨而终。
右军士卒见邢颖被娄室一招打死，吓的直接溃散开来，而溃军也不免影响到了中军，娄室抬眼望去，希尹与宗翰陷入重围，没有犹豫，他立刻拍马，从右边冲杀中军。
处在战阵中的军人，熙熙攘攘，是没法从空中看到这一幕的，但来自右方敌军的冲击，以及战友们的惨叫，也让他们明白，右军肯定溃败了！
一时间，久未习战的中军士卒们，再也压制不住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向后奔逃，为数不多的督军们再斩杀了一批逃兵后，被一拥而上的逃兵杀死。一些机灵的督军，眼见压制不住，也跟着一起掉头逃亡。
处在阵中的萧嗣先，眼见娄室杀败右军，再向自己杀来，宗翰希尹二人也步步逼近，顿时吓得亡魂大冒，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命令部曲带着自己逃跑。眼见主帅逃亡，中军士卒直接溃散开来，再也没有勇气再战。
左军的崔公义，看到鼠窜而逃的萧嗣先，不由得破口大骂，中军跑了，自己可就是面临着被合围的情形了，虽然女真兵力不多，但战力超绝，竟能以一打五，自己这一千号人完全不够看。
崔公义内心一片绝望，不停地咒骂着萧嗣先，但也改变不了被金军淹没的结局。
在侧面隐藏已久的萧兀纳见时机已到，便带着三千精兵，向着女真军队，发起了冲击。
看着溃散的辽军，和逃跑的主帅，宗翰明白此战已经胜了一半！就在他稍微松懈之际，“嗒嗒嗒！”，一阵浑厚的马蹄踏地声，传到了宗翰的耳中，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宗翰、希尹、娄室三人一言不发，沉默着将将士们聚拢，迎接这最后的挑战！
方才的战斗，以少博多，拼尽全力厮杀了半个时辰，气力已消耗大半，三人不免有些喘粗气，而将士们更是汗如雨下，疲惫不堪，有些士兵甚至握着兵器的手都在颤抖，女真军形势十分危急！
又是一处高坡上，妖异道人看着这一幕，一声叹息，“哎，看来这具傀儡，是省不了啦！”
又是熟悉的无面傀儡，又是熟悉无形之火将傀儡燃尽。“一具傀儡，搅乱天下大势，也算值得了，嘿嘿嘿嘿嘿，小家伙，别让老身失望啊！”
战场上，萧兀纳和耶律阿思，带着辽军，踏着稳定的节奏，缓缓奔向辽军，快三百步的时候，忽然提速，千马奔腾，养精蓄锐已久的辽军气势如虹，如同一面铁幕推向女真军。
萧兀纳看向远处的萧嗣先，只见他还在奔逃，不由得暗骂一声草包，这个时候，萧嗣先若是收拢溃军，前后夹击，这批女真人必定全军覆没，走不脱一个人！
但单凭自己这三千人，杀败这群强弩之末的女真人，也没有任何问题。
女真人的马儿已经没法再次进行冲锋了，不得不下马结阵，用辽军的大盾和长枪，组成一个步兵方阵。女真军队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里，上马是优良的骑兵，下马就是纪律严明的步兵，能结硬阵，打硬仗。
正当萧兀纳志得意满之时，离女真军阵不过百步，眨眼之间，一股巨风从金军身后吹来过来，好巧不巧，竟带起大片雪花，遮蔽了骑兵的视线，马儿在这种影响下，受到了惊吓，前后撞击，竟是自乱了阵脚！
一时间，辽军阵中，惨叫连连。战场之上，胜负之机，转瞬即逝，而善于抓住这机会的，便是良将！而女真军队中的三个领导人，均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将领！
宗翰三人心照不宣，乘着这有如天助的神风，带着军队向辽军冲去。士卒们感受到这有如天助的神风，心神大定。结成方阵的女真士卒，整齐划一，跟着领头三人，如同一面钢铁方块，撞向辽军！百步距离，瞬间杀到！
辽军阵内，萧兀纳和耶律阿思被这神风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长久以来的战场经验，让他俩知道情况危急，急忙做出应对，大吼着让身边士卒聚拢来，但在风声中，这命令的传达范围极其有限！而女真人已经杀到跟前，一接战，辽军迅速溃败。
这神风仿佛托着女真军，袭向辽军，巨风带起了大量的雪和渣，吹的正面辽军睁不开眼，辽军阵型顿时大乱。但不得不说，这批军队的素质实在过硬，士卒在得不到命令的情况下，竟还能各自聚拢，结阵应战！
在第一时间的慌乱过后，辽军各自为战，虽有溃败，但逐渐稳住阵脚，随着神风消散，宗翰等人陷入了苦战！
神风过后，萧兀纳和阿思点了下军队，发现损失了近千人，不由得心头一痛，可看到只剩下几百人的女真人时，内心大定，阿思带着愤怒，指挥剩下的辽军，结成战阵，撞向了女真！
一接战，双方人马战成一团，这种小军团作战，比的就是哪边意志坚定，能承受更大、更多的伤亡。而将领身先士卒，无疑能起到极大的激励作用。而打到这一步，双方已经是在以命搏命！
混战中，阿思带着部曲不断突进，向着宗翰三人的方向推进，发现阿思上前，娄室大吼一声，“我来！”，挥舞着长枪，向阿思刺去！
只见阿思侧身闪过，手里的铁骨朵砸向娄室，娄室向前一步，灵活地避过攻击。阿思冷笑一声，铁骨朵如同木棍一样，在他手中被耍出了花来。
娄室只见铁骨朵如同炮弹一般砸来，躲避不及，只能用长枪格挡，“铮”的一声，娄室只觉得一股巨大传到身体，将他震得发麻！
“巅峰境！”，娄室眼中没有害怕，反而是双眼发亮，气势节节攀升！
见状，阿思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想要拿爷爷来聚集无畏之势，老子成全你！”
说着，硕大的铁骨朵如同飞鸿一般，砸向娄室，一瞬间，娄室凝神静气，心如止水，铁骨朵的轨迹开始如同细线一般，慢慢变粗，最后清晰可见，伴随着不断的格挡，娄室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无论阿思的锤击多么刁钻迅猛，娄室总能化险为夷。
看上去阿思在压着娄室打，但只有阿思自己明白，必须中断这种节奏，现在的情况是娄室在带着他进攻，但要想停下，哪里有这么容易，内心不免焦急。
忽然之间，一支利箭笔直的射向娄室，宗翰希尹来不及救援，目眦欲裂，眼见箭尖就要碰到娄室了，一只手抓住了箭尖。
是娄室！他一手持枪挑开了阿思，一手抓住了这支死亡之箭。感受着娄室散发出的气息，阿思惊到，“巅峰境，竟然成了！”
射出这支箭的，自然是萧兀纳，本以为阿思十拿九稳，没想到搞出了这一幕，他自然懂娄室想干什么，所以射出暗箭，想破开他的这种状态，却没曾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现在这情况，巅峰境武者，一对一很难做到击杀，只能围杀，于是他一声令下，更多的士兵围向了娄室，饶是巅峰境武者，在众多士卒的围攻下，也逐渐险象环生，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娄室血流如注，方才与阿思战斗，已经耗尽他的气力，现在只感觉头重脚轻，但内心强大的意志，强撑着他不倒下。宗翰希尹二人再次憋着一股劲，杀到了娄室跟前，一时间，三人相互扶持，陷入了重围之中。
看着垂死挣扎的女真军，萧兀纳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还是自己对上女真以来，取得的第一次胜利。
正在他得意之际，“嗒嗒嗒”，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传到他的耳中，他正疑惑哪里来的骑兵，顺着声源看去，瞳孔一缩，脸上布满了惊骇。
山坡之上，阿骨打带着剩下的两千多人赶到，他抛弃了大量的装备，轻装简行，带着人马进行了一次豪赌，看着被围困的几百女真儿郎，以及仅剩两千多人的辽军，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再也难掩内心的激动，拔出佩剑，大喝一声，“杀！”。
两千女真轻骑早已按捺不住，听到命令后，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辽军。
在看到阿骨打的一瞬间，萧兀纳就撤销了对宗翰等人的围攻，迅速聚拢军队，准备迎战阿骨打！
这一次，战场形势换了过来，萧兀纳等下马结阵，利用大盾长枪，结成了一面刺墙，阿骨打见状，奔腾的骑兵减速并向侧翼拉开身位，女真儿郎在马背上拉起硬弓，完成一轮对侧翼的抛射。
这样的战术变换，让萧兀纳来不及反应变阵，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滴般打在辽军顶盾之上，“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几斤重的箭矢在重力的加速下打在顶盾上，造成了强大的冲击力，底下的士卒苦不堪言，一轮箭雨后，有的士卒已经手臂瘫软，再也举不起盾了。而有些箭矢，透过缝隙，射到了辽军里面，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见辽军阵型微动，阿骨打一挥手，女真军再次奔到后方，再次进行一轮抛射，这一次，辽军阵型再也坚持不住，出现了重大的缺口！
阿骨打如同老练的猎人一般，明白时机已到，一声令下，两千骑兵如同饿狼一般，精准地撕向缺口，任凭萧兀纳如何呼唤，在阿骨打冲击之前，依然没能补齐缺口，胜负已定！
一轮冲锋下去，辽军军阵被斜着分割成了两半，还未等辽军反应过来，女真人已经整顿好队形，第二次冲锋，即将到来！
“都统，走吧！”，耶律阿思此刻无比冷静，他知道，即使回去了，自己也会因为违抗军令被处斩，倒不如卖个人情给萧兀纳，为自己说些好话，这样不会牵连自己的家人。
“耶律将军，是我害了你！”，萧兀纳无比自责。
“都统不必自责，您已经做的很好了！若不是那狗日的萧嗣先，胜负犹未可知！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阿思眼神炯炯的看着他，对于萧兀纳，他是很佩服的，这场战争，若是没有他，怕是会被那宗翰一边倒的屠杀。
萧兀纳不再犹豫，带着自己部曲，骑上仅剩的马匹，向着西面的达鲁古城奔去。
待他走后，耶律阿思心愿已了，反而无比的冷静，在这最后一刻，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妻子和儿女们的模样，喃喃说道，“一定要平安啊！”
环顾四周，大部分辽军承受不住女真骑兵的压迫之势，已经溃散，仅剩几百愿意和他同生共死的弟兄，他脸上难得的露出了难看的笑容，“弟兄们！对不住了！黑山【注1】再见，老子给你们磕头赔罪！”。
听到这话，一片肃杀之色的众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笑声此起彼伏，这么久以来，耶律阿思都是一副冷漠的面孔，治军严谨，也与大家同吃同住，没想到居然会笑，而且笑的这般难看！
在这最后时刻，众人的心凝聚在了一起，感受着这悲怆的气势，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耶律阿思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此生最后一句话，“为了大辽！”
“为了大辽！”，几百士卒面带笑容，眼神决然，高声呼喊，慷慨赴死，声音冲破天际，仿佛在为辽帝国的衰落而哀鸣！
阿骨打看着这一群末路辽军，眼神中闪过赞赏，倘若萍水相逢，势必是可以喝上两杯的对象。但，这是战场，慈悲绝地！
阿骨打左手轻轻一挥，两千轻骑呼啸而过，几百辽军再也没能发出声响！
逃亡的萧兀纳似乎心有所感，他猛地停下马来，回头望向战场的方向，耳旁似乎听到了山呼般的“为了大辽！”，这样振奋人心的口号，却是战场上最后的绝唱，他不禁热泪盈眶，“耶律将军！大辽，对不住你啊！”
【注1】黑山，位于今内蒙古昭乌达盟境内，契丹人认为，人死后魂魄会归于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