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辽东星火（2）
“宗翰！宗翰！快醒醒。”在一阵急促的声音加上不停的拍打中，宗翰睁开了眼睛，“啊，是希尹哥啊，何事？”
回想起方才的梦境，宗翰有些恍惚，那不是梦境，是自己的过去。他原本以为都忘了她，可从一个月前的某天，便开始便频繁的做这个梦。
“都勃极烈召我们议事！”听到这句话，宗翰瞬间清醒了，将梦境抛之脑后，立马穿戴整齐，和希尹一起前去，神色间充满了兴奋！
女真人处在苦寒之地，大自然限制了他们的人口，同时由于处在东北偏远之地，整个社会处于比较落后的文明阶段。
从建筑的造型可以看出，多是木头的，屋顶一般用的草或者树皮。房子只留一个门，门前基本还覆盖着草绸以避寒风，同时可以保温。
在一片大地上，散落着许多这样的建筑，从天上俯瞰，正中间一间稍大的木屋格外醒目，它和周边房屋相隔开来，周围房屋像是在拱卫它一般，这间木屋，就是如今完颜部都勃极烈阿骨打的居所，也是此次议事的地点。
此刻的屋内，一群人都围坐在一起，一位容貌威严，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坐在门的正对面。
他就是完颜部如今的首领，完颜阿骨打。完颜部经过几代首领不懈努力后，如今已成为混同江流域的头部力量。
随着完颜部的壮大，辽国对其愈发的忌惮，双方经常在边境发生摩擦，在榷场交易时，也会刻意压低完颜部的猎获价格。
俗话说的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导致双方彻底闹僵的事件，就是几年前罪人阿疏的事件。
温都部人跋忒因私仇杀了唐括部的首领，此案本该由统治女真的完颜部处理，可纥石烈部的阿疏居然横加阻拦，救下了跋忒。而后阿骨打讨伐阿疏时，辽国竟然介入此事，包庇了阿疏，还向完颜部索赔。
如果当时完颜部低头了，那么将会严重打击部族的威信，甚至动摇其在女真的统治力。于是完颜部也进行了反制。
当时辽国经济有很大一份来自宋辽之间的冬珠贸易，而冬珠【注1】仅产自东海，为女真控制，完颜部遂断绝了这项贸易，辽国倍受打击。
后辽国没有办法，完颜部保住了其统治地位，但这让双方关系降到冰点。随着完颜部日益强大，双方边境的军事力量发生了倾斜，于是阿骨打决意和辽开战，而这次召开的勃极烈【注2】集会，正是为了商讨此事！
众人呈圆形围坐，门口留出了缺口，大家喝着热茶，都没有说话，这次集会关系到整个部族的存亡，气氛自然严肃。门被打开了，宗翰和希尹一起走了进来。
“都帅！”宗翰两人弯腰一拜，向阿骨打示意。
“坐！”阿骨打没有多余的话，待宗翰两人坐定后，阿骨打看向了众人，众人会意皆放下手中茶水。
“此次召开勃极烈集会，是为了商讨一件关乎部族未来的大事！”众人听到此话后，身体不约而同的略微前倾，整个屋内安静地只能听见呼吸声。
“我决定，和辽国开战！”，屋内众人猛地一窒，甚至连炭火声都小了一些。虽说很早就在准备这一天，但当这一天来临之时，还是不自觉地浑身颤栗。
有害怕，也有兴奋，因为他们将要挑战的，是目前天下，武力最为强横的国家-辽国！
不待众人消化完这个消息，“我决意先拿下宁江州，但开战前，有两件事情需要确认，一是军备后勤，二是情报，我想知道目前进度如何，国相？”阿骨打看向身旁的一位年龄相仿的男子。
国相撒改，阿骨打的从兄。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撒改约莫有50岁左右，脸上布满了皱纹，那是常年饱经风雪的痕迹。他有一双智慧的双眼，坚毅且深邃。
“都帅，军备已经筹集的差不多了，足够我们半月所需。”撒改思索后回答。
“情报这边呢，希尹？”，只见阿骨打看向希尹。
与女真众人剽悍之风截然不同，希尹有一种儒雅气息，与其说宗翰是撒改的儿子，不如说希尹才最像撒改。
“回都帅，之前银术可出使辽国，以索要阿疏为名。已经进行了观察。”。
阿骨打看向了银术可，银术可会意。
“都帅，我见过辽帝，对我们并没有太在意，整日沉迷狩猎，我出使的这几日，便和他一起狩猎了两次，政务基本是由枢密萧奉先处理，萧奉先其人，贪鄙无才，毫无军略可言。”
“军备如何？”，阿骨打问到。
“沿途所见，军备松弛，很多军士都没着甲，士卒训练一旬一次。仅天祚帝亲卫军有些样子，沿途州县军士则是精于盘剥，荒于军事。”。
“民心如何？”，阿骨打继续问到。
“可以说是上下离心，各部族反抗起义频繁，就连朝堂上，都对天祚帝颇有微词。”。
这一段对话结束，众人少了很多紧张，都有些蠢蠢欲动。
“嗯，那宁江州目前防御如何？”，阿骨打再次发问，这次却是看向希尹。
“情况不是太好，辽主虽昏聩，但东北统军司的萧兀纳早已对我们有防备之心，多次求援，辽主前些时日已命增兵。是渤海人耶律谢十，大概四千渤海兵来援，预计半旬可至。”希尹回到。
“诸位可有退敌之策？”，阿骨打环视众人，众人皆在思索，最后他目光落到了宗翰身上。
察觉到阿骨打的目光，宗翰迎向阿骨打，“都帅，我有一策。”待阿骨打示意后，“与其等待辽援军与宁江州守军会和，不如先发制人！吃下耶律谢十！”。
宗翰话毕，阿骨打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宗翰此策，甚合吾意！”。
“众勃极烈听令！”阿骨打收起笑容，恢复威严，“限三日内集结部族战士，于来流水会和！违期以军法论处！”。
“诺！”，众人异口同声。
三日后，混同江边，完颜宗翰骑在马上，盯着江水出神。
“宗翰！”，是完颜希尹，宗翰转过头。
“在这儿干嘛呢？有心事？”，希尹骑马与其并排。
“我在想，都勃极烈为何不让我们参战，而是让我们来收服这些小部落。”。他看向远方，十分不解。
希尹笑了笑，“原来是这事儿，都帅他自有考量，我们听命就是了。”
宗翰和希尹一起长大，希尹从小就是出了名的天才，对任何事情都会究其根本，见他对此不深究，宗翰断定，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希尹，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这些小部落，只消差遣一谋克处理就行，可都帅却让父亲带队，这就很奇怪。”，他有些不甘。
“我有些想不明白，这是对辽国的第一场战斗，毫不夸张的说，关乎到部族生死存亡，应该集中全部力量，拼尽全力才对，可为何”，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希尹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宗翰，你也知道，要集中所有力量才行，可国相还统领着完颜部一半的户口啊！”
话到这里，宗翰似乎抓住了什么。
“我瞎猜的啊，你且听听。都勃极烈此举，目的有二：其一，若是胜了，他的声望势必大涨，届时也会趁机逼迫国相，完成部族权力归一；
其二，若是败了，完颜部也有退路，那就是没有参战的我们。
都勃极烈事后肯定会主动扛下所有责任，而辽国还需要我们，就不会将我们赶尽杀绝。”，希尹耐心解释着，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后面还有呢，你肯定还有话没说完！”，从小一起长大，宗翰太了解这个从兄了。
希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猜测，这其实就是二人之间的默契罢了，也可以看做是两人之间的赌注，若此战胜了，国相一定会做出决定的！”。
宗翰叹息，这种人心之事太复杂了，“为何就不能直接说呢，就像你我之间。”
希尹看向远方，似在感叹，“有时候，身处的位置不一样了，从前的关系也会随之改变，不忘初心，终究是奢望。”
宗翰平静的看着希尹，若有所思。
两人刚交谈结束不久，远处一名骑士赶来过来，告知国相召他俩议事。
一处临时军帐中，撒改盯着眼前的篝火出神，宗翰和希尹两人掀开门帘，鱼贯而入，“国相！”
撒改回过神来，“来了？有件事你二人去办。”。
“都帅已经击败辽国援军，我需要你们去带个话给他。”。 宗翰一脸兴奋，希尹则是一副果如所料的表情。
“你二人替我劝进！”，撒改话语间没有任何波动。
宗翰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宗翰确认到：“父亲？劝都帅称帝么？”。
“没错！之后他的回复，你们要事无巨细，一一回禀给我。”，撒改缓缓道。
希尹眼神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而宗翰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