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是我害死了小布丁
“就这样，苏难被杨医生带回了家，半个月后，小甜也出院了，大年三十晚，杨医生邀请我过去跨年，他是单身，我在淮市刚落脚，朋友一个没有，所以就去了。”
“苏难整体看起来不错，他的状态比在医院时好了很多，杨医生给了他一个家，把他当亲人一样看待，他把他照顾得很好，苏难各方面的表现也不错，言行举止跟正常人无异，聊到有趣的、开心的事，他也会笑，俞总，你是知道的，他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白筝跟着一笑，嘴角又很快放平，她说：“但这些都只是假象，他的伤口表面上是好了，可是里面……他的血肉一直在崩坏，他内心深处的伤痛从来就没有好过……”
火引子就是杨天淮家那只叫小布丁的短腿猫。
在杨天淮眼里，它如同家人，不仅因为小布丁已经陪伴他将近十年，更重要的是它是杨天淮早逝的爱人留给他的。
苏难打小就喜欢小动物，小猫更甚，他跟小布丁相处得极好。
杨天淮的这只曼切堪猫很胖，极懒，最喜欢的事就是晒太阳，白绒绒的毛发晒得暖乎乎的，翻身时会肚皮朝上露出柔软的小肚和短短的四肢，可爱得能让人的心融化。
杨天淮去上班，留守在家的一人一猫就晒晒太阳看看书，杨天淮下班回家，门一开，就有两只可可爱爱的小猫过来迎接。
苏难会照菜谱上的教程给辛苦了一天的医生备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杨天淮也会挽起整洁干净的衣袖帮忙刷碗洗锅。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那个寒冷、大雪不停飘飞的深冬也因此添了几分暖意。
如果没有发生那个意外就好了，如果小布丁没有跌亡在那个冰雪渐融的冬天就好了。
可惜没如果。
小布丁死了，那只毛绒绒，被杨天淮养了十余年养得白胖懒散的小短腿猫，在一个很寻常的午后，从阳台边跌落，当场毙命。
小白猫变成了一只血淋淋的红色小猫，像高空摔烂的番茄向四周迸溅，再也拾不起来。
都说猫有九条命，遗憾的是小布丁没有，如果那辆车当时没经过，或许小布丁还有生的机会。
苏难从来没见过杨天淮真正发怒，医生对着病人，再累都很有耐心和包容，可小布丁不是他的病人，也再也治不好。
杨天淮那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苏难不停地跟他道歉忏悔，可医生充耳不闻，他推开挡在跟前的苏难，脸上流露出极深的哀痛和悲伤。
小布丁破碎的骨肉被杨天淮一一捡回，它被妥善地放置在一个小盒子里，杨天淮回家洗了个澡，带着小盒子离开了。
苏难追到了楼下，想跟着上车又不敢，千万句“对不起”得不到一句回应，所以他不敢再说，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驶离小区，渐渐失去了踪影。
他在家等了好几天，也难过忧心了好几天，凌晨被惊醒时总会急匆匆地来到杨天淮的卧室门口，毫无意外的每次都落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良久，苏难垂着脑袋慢慢返身折回。
某天，苏难正抱着双膝与小布丁的猫碗说话，大门“咔”的一声，他瞬间挺腰，扭身望向门口。
七天，杨天淮总算回来了。
他还穿着离家时的大衣，形容憔悴，眼底的黑眼圈明显，平日里惯有的那股温和气质荡然无存，许是受了点风寒，苏难听到他抵唇咳了几声。
他站立在旁，身体紧绷，神色紧张，想说点什么，哪怕是没有营养没有价值的道歉也是好的，可没等苏难出声，杨天淮已经进了卧室，门也一并掩上了。
苏难低头去看猫碗，低喃道：他不肯原谅我。
杨天淮发现苏难的不对劲是在两天后的一个深夜。
他咳得厉害，喉咙又疼又痒，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了才起来冲点蜂蜜喝，门一打开，悄无声息立在门口的人把杨天淮吓出一身冷汗。
苏难没想吓他，更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等杨天淮咳完了，他才跟他道歉。
“怎么不睡觉？”杨天淮清了清嗓，“站这里做什么？”
苏难垂着脑袋，似乎并不想回答。
杨天淮让他赶紧去睡觉，然后走进厨房里去冲蜂蜜水，回来时门口的男孩已经不见了，他也没多想，只望了眼客房半掩的门。
喝完蜂蜜水，杨天淮好多了，他拉灭了床头灯，躺倒在床准备睡觉，只是这一躺，让他瞬间发现了问题。
门口有人。
杨天淮习惯在客厅处留灯，以防半夜起床不小心踩到小布丁，所以当他的卧室门关上时，门缝处会透出微弱的灯光，此时那道门缝被挡住了一半，黑色的阴影隐约会动。
杨天淮撑起身，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阴影，他忽然咳了一声，阴影跟着微颤，其面积似乎是往后退了一点点。
是苏难，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被自己赶回房间后又悄悄溜了出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卧室门口徘徊？
杨天淮无法理解。
然而，第二天晚上，他发现苏难还跟昨晚一样，第三天亦然，这很不正常。
杨天淮干脆打开门，门口的人猝不及防，反而因此受了惊吓。
“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杨天淮不喜欢苏难的行为，再站在几晚恐怕他连觉都睡不踏实，“为什么要站在门口？”
“我没……”苏难想狡辩，却及时刹住了，“您咳嗽好了吗？”
杨天淮没好全，却说“是”，可要说苏难只是因为他咳嗽才三番几次地守在门口那他是不相信的。
“还有什么话要说？”杨天淮主动出击，“或者现在回去睡觉。”
连续几天的差劲睡眠让杨天淮的语气带着点烦郁，听在苏难耳朵里却透着不耐，他知道医生定是烦他了，于是难免感觉失落。
千言万语最后还是以道歉开了头：“对不起。”
杨天淮说：“我知道了，回去吧。”
“您不原谅我，小布丁也不肯原谅我，你们都不肯原谅我。”苏难压着嗓，“不原谅是对的，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忘记了关门，小布丁就不会跑到阳台，都是我不好，是我把它害死的，它恨我，您也恨我。”
杨天淮眉梢稍动，紧跟着蹙起。
“我可以给它偿命……”苏难抬了头，眼睛里全是红色的血丝，他固执着重复道，“是我不好，它才会死，我可以给它偿命，我该死。”
“苏难。”杨天淮声音放缓，抬起双手放在男孩的肩上，“别乱想，没人怪你……”
苏难眼眶瞬间红了，他执拗地盯住了杨天淮，近乎低吼：“你恨我对不对？你恨不得我去死！”
“苏难。”杨天淮加重手劲，掌下的肩膀太过单薄，他怕捏疼了他，只一瞬便松了松，“我从来没这么想，你——”
“你不回家！不跟我讲话！你就是在怨恨我！”苏难一字一句，把血淋淋的伤口亲手撕开，“是我害死了小布丁！如果你不带我回家，小布丁就不会枉死，你恨我是很正常的！”
杨天淮可以骂他，凶他，他要怎么惩罚他都可以，可他没有，他把苏难冷着，放着，离家自行舔砥伤口。
苏难是“加害者”，却变成了“旁观者”，这才让他的愧疚越积越深，日渐深重的情绪久积于心而得不到宣泄，只会把他逼疯。
“小布丁的死只是意外。”杨天淮松开了他，“它跟在我身边已经很久了，它忽然离开我会很难过，抱歉，是我不好，没能及时顾虑到你的心情。”
苏难通红着双眼，定定凝视着杨天淮。
“生死有命，我没怪你，真的。”
杨天淮又咳了起来，却尽量把声音闷在了喉咙里。
苏难无措地喃喃道：“医生……”
少顷，杨天淮才止住了，他喘了喘，嘴角浮现一个很轻的笑容：“如果你现在还不去睡觉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很勉强的温柔，医生看起来很疲累。
苏难是懂事的，他再难受也不应该三更半夜还来打扰医生休息，看，他又咳得这么厉害，都是因为他。
医生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实在是没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在这里跟自己周旋。
苏难知错，嗫嚅着道了声“对不起”。
他垂着眼，掩盖住满眼的血色和暴戾，低声道晚安：“您好好休息，我走了。”
杨天淮：“好，你也早点睡。”
苏难的脸色瞧着不好，杨天淮打算明天再好好跟他聊聊，他看着苏难进了房，“咔”的一声关上了门。
闭眼前，他还特地观察了下门缝，确定没再出现那片阴影后他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隔天苏难很早就起来给医生做了早餐，乖巧得一如往常，临出门，杨天淮的那句“等我下班回来聊聊”在男孩的微笑中硬生生地咽回了喉咙。
罢了，这事既然过去了，也就没必要再提起，杨天淮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的是，在大门掩上的那一刹，苏难的嘴角就平了下来。
他走到阳台，面无表情地凝望，直到医生的车子消失在拐角，苏难才心神恍惚地进屋。
小布丁的猫碗好几天没洗了，苏难定了定神，把猫碗揣在怀里进了厨房，在把它洗得锃亮发光后，他抓了把奶酪味的猫粮扔了进去，放在小布丁最喜欢的那个角落里。
吃吧吃吧，快吃吧，不够的话还有很多，小布丁想吃多少就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