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那个男孩子跳楼了
杨天淮与白筝还未进病房,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声,紧跟着是阵阵惊呼,杨天淮心下一个咯噔,几个大步迈进,在门口被一个人迎面撞上。
染着一头夸张绿毛的小伙阿银慌得像白天撞了鬼,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怎么了?”杨天淮手疾眼快地将人扶住,下意识抬眼往苏难的病床扫去,“苏难呢?”
阿银紧紧攥住了医生的手臂,神色惊惶失措:“救命啊医生!那个男孩子跳楼了!”
阿银的话无疑于给杨天淮与白筝平地扔下一颗重磅炸弹!这里是三楼!苏难重伤在身,跳下去可是会死人的!
杨天淮推开阿银,迅速冲向窗口。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跳啊!他、他就打了个电话,他他、他打完了就一直哭一直哭……”阿银从来没见过医生这般凝重严肃,磕磕碰碰地解释,生怕惹火上身,“我就转个身,他妈的他、他就跳下去了。”
白筝脚都软了,她扑到窗前往下望,在看到掉在花圃上的那个蓝白身影后,整个人虚脱般往地上跌去。
杨天淮拉住了她的手臂,面色阴沉。
“杨医生……”白筝湿了眼眶,声音带着哭腔去寻求支撑,“他会没事的吧?”
病房里议论纷纷,杨天淮什么话都没说,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快速离开了。
到底是命大,幸好楼下就是花圃,也因抢救及时,苏难捡回了一条小命,只是这一摔让他断了一条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苏难直接断了胫骨,当即就被安排动了手术,不幸中的万幸,他后腰的伤口影响不大,但也受了震荡出了血。
杨天淮无疑是气愤的,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但在跟苏难对上眼的瞬间,他的神色还是忍不住柔和起来。
他从医多年,什么病没见过,歇斯底里的病人见过,哀求他救命的病人见过,因被病痛而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病人更是不少,可这些人他们都有着共性,他们渴望着活,他们太害怕死亡了,没有人会不害怕死亡。
他们愿意配合医生,听话,按时吃药,努力复建,他们对生都存在着强烈的渴望,但在苏难身上,杨天淮看不到这种渴望。
他想死,活着于他而言,只是痛苦。
没有哪一个医生会希望自己的病人死,杨天淮亦然。
苏难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别救我。
他完全无法动弹了,身体被固定在床上,腿也被夹板紧紧固定住,在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恐怕连床都下不了。
白筝没忍住斥了他一句,她纯粹是因为对他的担忧才控制不住情绪,却又在看到苏难红眼的瞬间感到自责。
她干嘛骂他啊!
他经历的这些事就已经糟透了,他是最可怜最痛苦的那一个,别人再怎么怜悯也没办法体会他的心情。
白筝跟苏难道了歉,却没能止住他的悲伤和绝望,他不理踩人,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等死”,因为不肯吃饭,短短几日,苏难越发消瘦憔悴,白筝几次过来探望,床上的人目光空洞,呆滞地望着某点发愣,他久久不曾动弹,心如死灰。
白筝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希望苏难不要再出意外。
阿银说,那天苏难跟他借了手机,在拨出那个号码前,他犹豫了很久很久,阿银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他也隐约察觉到苏难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尽管有些好奇,他也没想过去窥听什么。
可是,苏难却在讲完电话后哭得难以自抑,哭声太凄惨哀恸了,阿银与隔床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满面愁容打算过去安慰几句时,只见苏难抽噎着拆了他的手机,阿银眼睁睁地看着手机卡被掰折扔进了垃圾桶,一时间无言以对。
苏难挣扎着跌下床,磕磕绊绊地往窗口的方向走去,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当口,他爬上了窗,毫不迟疑地一头栽了下去。
变故横生,吓坏了病房里的所有人,以致于苏难被救回后,病房里的气氛一度显得很诡异,他们甚至都没敢大声说话,唯恐又一次“刺激”到苏难。
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地从死神的手中把人抢回的。
自跳窗那日起,杨天淮进入病房的次数便多了起来,苏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由杨天淮亲自察看换药,但苏难却再没了反应。
哪怕是最隐蔽的伤口被触碰,他都如失了魂一般,好像留存在这世上的唯剩这副残破不堪的躯体。
杨天淮去问阿银有关那个电话的情况,阿银却爱莫能助,他的卡废了,虽然那只是一张无实名的黑卡,但也花了阿银不少钱,贫穷如他还是有点心疼。
阿银告诉杨天淮,苏难那天应该是跟女朋友分手了,电话刚接通,几乎在他出声的那一刹,他就已经哭了,哽咽着将那句话断断续续地讲完,苏难便将通话狠心掐断了。
杨天淮颔首,若有所思地看着病床上沉默不语的男孩。
白甜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所以白筝渐渐地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除了饭点,只要她没事,都会绕过来看看苏难。
他的伤在以很慢的速度一点一点痊愈,却还是不肯说话,有护工会在固定的时间来给他擦洗身体,苏难由着对方翻动身体,却还是会哭,他没出声,只是默默流着泪,疲肿的眼睛一旦合上,苏难就能得到一个来之不易的睡眠。
淮市的天气多雨,一旦阴天苏难就彻夜难眠,整宿睡不着,隔天起来整个人显得异常低迷颓唐,白筝这个时候就会特别注意他的情绪,有事没事都会过来晃上一遭。
等天放晴出了太阳,她找来轮椅推着苏难出去见见天,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单独让他接触下花草树木,吹吹夹带着花香的凉风。
几次过后,白筝推着苏难回病房时看他偷偷摘了一片绿叶攥在手心,她自然不会揭破,下次出来时却会特意把轮椅停放在栽种着茂密绿树的地方。
有天护工请了假,白筝推迟了半天才来,过来时苏难正努力地撑起身体试图下床,他那条还固定着夹板的腿根本不能使劲,后腰的伤也让他迟迟挪不动身体,眼瞧着他就要跌下床,白筝急忙跑过去扶住了他。
人有三急,苏难憋了很久,已经快到极限了,白筝探身去床底拿尿壶,却惹得苏难红了脸。
白筝帮他带上了隔离帘,跟他说她在外面等。
确认白筝离开后,苏难这才哆嗦着去解裤带,他花了挺长的时间,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总感觉这个声音会很难为情。
“杨医生,你来换药啊?”白筝的声音忽然响起,听起来距离苏难的床铺并没有多远。
“怎么了?”
苏难听到医生问了一句,一紧张拿着尿壶的手又是一抖,外面白筝似乎是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没过一会,杨天淮的声音近在咫尺。
“好了吗?”隔离帘上,医生的身影绰绰,“我进来了哦。”
没听到苏难的回答,杨天淮掀开一角,朝坐在床边的男孩微微一笑,那个尿壶还被苏难别扭地拿在手里,放也不是,丢也不是,迟疑间,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过来把它拎走了。
苏难抿了下唇,不自觉地掐了下手心。
在杨天淮的帮助下,苏难躺回了床,他只能侧躺,垫高一条腿方便杨天淮换药,断掉的腿就算被打上了钢钉也不觉得有多疼,反倒是后腰已缝合多时的伤口还在发疼。
那两条狰狞如蜈蚣般的伤苏难是一眼都不敢看,只是想像他都恶心得要吐。
“好很多了,再输多几天液,消肿后就不用再扎针。”杨天淮说,“你乖点,很快就可以出院。”
苏难眼神一暗,出院?出院了他又能去哪?
杨天淮换了副手套,朝苏难的裤腰伸手,他刚才方便时都没来得及系紧裤带,轻轻一拉,半边白花就露了出来。
苏难迅速拽住了裤子,成功阻断了杨天淮的动作。
他看向苏难,脸色温和:“刚才才跟你说要乖点。”
苏难显得窘迫,声音很低很低地说了句:“不疼了,不用……看了。”
他太久没说话,嗓音嘶哑粗糙。
杨天淮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温柔却不容置喙:“放手,我看下愈合情况,我是医生,我得对病人负责。”
再不情愿,苏难的手指还是被杨天淮一根一根地拿开了,知道避免不了,他只能鸵鸟一样把脸埋起来,身体却连蜷缩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知羞了,是好事,杨天淮只怕他无动于衷。
后面的伤口恢复得很好,杨天淮给他穿戴整齐,腰带还特意绑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别想太多,好好养伤,有事按铃,别硬撑。”
杨天淮说完也不管苏难有没有听进去,收拾了一下就打算离开,白筝过来将隔离帘收起,忽听床上的人说了声谢谢。
白筝与杨天淮对视一眼,后者微微一笑:“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