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他等不来苏难的妥协
苏难猛地睁眼!
他从噩梦里醒来,衣服被冷汗浸湿,胸膛剧烈不安地起伏鼓动,那颗脆弱的心脏像是要破出胸腔来。
苏难心有余悸地去摸后腰,像哮喘发作般重重地喘着气。
他并没像梦里那般被碾碎成泥,他被搬上那辆出租车,虽然是极小的概率,事实上他就是被救了,但他宁可死掉。
死了一了百了,活过来,他的每分每秒都是折磨和绝望,有多少个日夜,他只能在梦里重复那些伤害和疼痛。
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忘不掉。
如果只是梦,那该有多好啊……
心悸久不停息,苏难爬下床,从抽屉里摸来药,急迫地干咽下去,一片不够,就五片,再不行就加大济量,只要可以从梦魇里短暂抽离出身。
是药三分毒,副作用也相当明显。
苏难吞得太急,药片卡在喉咙里,泛开的苦味让他作呕,他捂住嘴,企图用唾液把药片咽下。
下一瞬,苏难急急奔向浴室,趴在洗漱池边剧烈呕吐起来。
胃里很空,吐到最后,连胃液都吐无可吐,苏难双手合拢掬起冷水浇脸,他把沾了污渍的睡衣换掉,抱着枕头窝在沙发角。
很冷,他扯过薄毯盖住身体,目光定在了阳台上。
很疼,身体里外酸痛难忍,苏难的眼睛里起了雾气,茶几上放着手机,屏幕一片黑,他等不来人,也等不来一条信息,一个电话。
他不想跟俞项冷战,他好想他,他想要他赶快回家。
忍了许久,仍然无法压制那股锥心刺骨般的痛,他拿过手机,按下那串牢记于心的号码,眼泪打着转掉落,苏难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那边响起的“嘟嘟”声。
他犯蠢,错得离谱,只要俞项肯回家,他愿意认错,他想怎样都成,他只想要他回来!
苏难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抖,连按错了其中一个数字都不知。
手机响了很久,最后因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眼眶里再次蓄满了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苏难没敢哭出声,他拉扯着自己的头发,闭紧牙关把所有的奔溃和呜咽咽下。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为什么不回来啊!
为什么连他的电话都不肯接!
隔天雨未停,赵意早早就过来了,他昨晚睡得好,精神气很足,敲响苏难家的门时,他的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
赵意只轻轻敲了一下,他是故意的,如果俞项昨晚有回来,那这个点这个门肯定没人来开。
只一瞬,他的笑意便迅速隐去。
苏难没跟他道早,打开门后便转身走回沙发,赵意进门看去,沙发上的人已经背朝外躺下了,毛毯拉至额头,只露出一头乌黑发丝。
阳台的玻璃门开着,凉风灌了进来,偶尔有书页被风吹动的声音响起。
屋里显得很冷清,躺着不动的人也很冷清,赵意没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茶几上的屏幕亮了下,赵意瞥了一眼,是话费公司发来的短信,手机屏幕有一道长长的裂痕,赵意很肯定,昨天这道裂痕还是没有的。
送来的早饭直至凉透,苏难都没碰一口,赵意对着苏难拍了张照,利索地撤掉早饭,动作极轻地关门走人。
苏难下半夜几乎没睡,眼睛肿胀难受,一闭眼全是让他胆颤心惊的画面,他不敢关灯,撑着疲虚的躯体熬到天亮。
赵意中午提前送饭过来,上好的燕窝粥,健脾润肺,口感粘绸,赵意在景月楼足足等了两个钟,可是,苏难依然一口未动。
赵意不敢多问,咔嚓拍照后端起燕窝粥就冲出门,他几口吃光了粥,火速赶往公司。
俞项上午开了两场会议,昨晚一夜未眠,用过午饭便有些劳累,他正捏着鼻梁小憩,办公室就被敲响。
赵意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人未到声先至:“老板,苏先生不肯吃饭!”
俞项神色凝重:“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早上跟中午都不肯吃,这样下去可不行。”
赵意把拍好的照片拿给俞项看,这回倒是没有习惯性地火上浇油,是真的忧心忡忡:“我是没敢问,这状态瞧着很不好,他连话都不肯说一句,老板,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两张照片,苏难都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后面一张薄毯只盖到胸口,白瘦的手臂无力地搭在身上,露出一截长细脖子,后颈椎的骨头凸起明显。
与前两天相比,看起来又瘦了一些。
赵意琢磨不出俞项的心思,大着胆子说:“老板,回去看看吧,苏先生的身体本来就弱,这要再饿出病来可怎么办?”
俞项面有愠色:“他竟绝食。”
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总是胡乱非为,这到底是在折磨谁!
“苏先生应该不是故意的,谁怄气会不吃饭?他这不哭不闹的,明显伤心过头了,估计是因为你不回去的关系。”
俞项不置可否,苏难若真想他回去,为什么至今一个电话都没有?
他明知自己心软,但凡他肯说出口,俞项绝不会扔下他不管。
下雨天,他的腰和腿或多或少都会酸痛,昨晚下那么大的雨,俞项本来就忧心他的旧伤,整夜下来他辗转难安,好几次想回去看看。
可是左等右等,等不来苏难的妥协。
他想过要不算了,结果,他居然绝食。
俞项扔下手机,脸色难看得像丢了几个亿的大项目,赵意捡回手机,忍不住在心里诽谤了几句,最后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晚上我不去送了啊,苏先生不肯吃,我送了也是白送。”
你们夫夫俩的事自己解决!别老拿我当挡板!
俞项的手机进了电话,他迅速看去,赵意也跟着抻长脖子偷看,结果失望而归,不是苏先生,电话是谢铭打来的。
卧槽……是谢铭。
赵意缩回脖子,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响了一会,俞项才按了接听,谢铭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堆,俞项一声不吭地听着,赵意听不清具体的内容,摸着鼻尖往外面退去。
俞项道:“赵意。”
赵意停了下来:“咋啦?”
俞项示意他留下,过了几秒,谢铭终于安静下来,电话被挂断,俞项没什么情绪地说:“延安机场,去接谢铭。”
赵意:“……”
赵意想提醒俞项,他真不是打杂的,他一个小人物也是有大志向的ok?谢铭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不会自己打车?
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吧?实在不行他出车费总行了吧?
俞项没耐心跟赵意磨叽,手指轻抬,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在哪个出口?我给他叫辆车。”赵意今天隐约有反了天的胆量。
俞项冷冷道:“他摔折了腿,你自己看着办。”
赵意心里大喊一声卧槽!
他不敢再拖延,忙不迭地赶往机场接他祖宗,好端端地为什么会骨折?!
苏难好不容易才睡着,可有人不肯放过他,见他迟迟不开门,敲门声愈来愈密集。
“哥!哥你在家吗?!哥!”
苏难撑着沙发坐起来,脑袋一阵眩晕,等心跳的频率缓了点,他才缓步过去。
苏睿本来都已经放弃了,门“咔嚓”一声开了一条缝隙,露出苏难那张苍白的脸,苏睿本来焦灼的心情突然间就沉了下来。
几天不见,他哥怎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一个不好的猜测浮在心头,苏睿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接下去的话要如何出口。
苏难的嘴唇因缺水有些破皮,声音沙哑:“什么事?”
“我,我能先进去吗?”
苏睿进门后快速打量一番,确实不见俞项的身影,他紧张地抠着指甲,下意识地抖动着腿,苏难抬起酸涩的眼,薄薄的双眼皮往上折出三道褶皱。
苏睿不说,他也知道他的来意。
“要多少?”
苏睿不再抖腿,好似没听清苏难的话:“什么?”
苏难耐心道:“手术,还缺多少?我给你。”
过了很久,苏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哥,你知道啊?”
“碰巧而已。”
苏难轻巧的一句话却给了苏睿当头一棒,难怪上次苏难给钱给得那么爽快,他这个榆林脑袋,若不是苏难自己提及,他都没想到这层上。
“多少?”
苏睿回过神,不太敢将那个数目报出,怪他自己不争气,最后连给父亲治病做手术的钱都拿不出来。
“要多少?”苏难又问。
苏睿小声道:“还差二、二十万。”
苏难沉默地点了点头,苏睿解释道:“爸……他是骨瘤,还好发现得早,可以进行手术切除,他年纪大了,术后需要住院观察……”
苏睿还说了很多,苏难静静地听着,最后只“嗯”了声。
“哥,你想去看看吗?”苏睿最后这般问道。
多年前,在苏父心里,苏难早就死了。
他不认他这个儿子,十七岁的苏难等不来他的原谅,他愿意等,二十七岁的苏难仍然没等到,可他不想再等了。
苏父不会想见到他的,他很笃定。
苏睿直到下楼,都没能得到他哥的回答,他口袋里躺着的银行卡,薄薄的一片,却有千斤重。
那几乎是苏难的所有积蓄,他全给了苏睿,当是还了苏父对他的养育之恩,以后,他们不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