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穆宜华就怔怔地看着赵阔走进亭子。
左衷忻本是背对着他,听见声响也回头,一看是赵阔,不由得一愣,起身行礼:“微臣见过三大王。”
穆宜华当着外人的面也不敢有太过亲昵的举动与言语,也福了福身:“妾身见过三大王。”
赵阔撩起衣袍坐在石凳上,瞧了他们二人一眼,点头示意坐下。
因此前吵了一架,官家对他们二人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明,近段时间穆宜华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赵阔。自上次穆府一别,二人已有半月未见。
赵阔本想着能够借宁之南成婚的机会,好好地看看她,将这几日没能说上的话好好说几句。可方才他想在席上找她无果,问了春儿才知是往这边走来。一路寻找,却看见她扶着另外一个男人走进亭子。
左衷忻。
赵阔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眯起眼睛看他,右手大拇指缓缓地转动着戴在食指上的玉扳指。
穆宜华有些坐立难安,她急忙给自己找事情做,拿起茶壶想给每个人倒杯茶,却发现壶中空空如也,起身就想离开去打水。
齐千一步上前接过:“小的去,不劳烦穆娘子来回跑了。”
“我……”穆宜华还没将“不麻烦”三个字说出口,齐千便已经溜之大吉。
穆宜华只好回到二人之间的那个位子。她不敢抬眼看赵阔,可又想着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事,有什么不敢看他的。
她抬起头,瞥了一眼赵阔的神情,只见他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眼中意味不明。
穆宜华被看得有些恼火,微微地瞪了他一眼。
左衷忻将二人眼神的交接尽收眼底,垂下眼眸,开口道:“三大王也是出来躲酒的吗?”
赵阔轻轻一笑,看着他道:“哦?左大夫原来是出来躲酒的,这傧相当的不称职啊。我看前头新郎倌儿都被灌得不像样了。”
穆宜华听他们二人说话,只想将自己隐藏在黑夜里,越深越好,却冷不丁地听见赵阔喊她:“穆娘子呢?也是出来躲酒的吗?”
穆宜华讪讪一笑:“席上没吃多少酒,我……我去是去给新娘子送糕点的。我怕阿南饿了。”
后头这半句,穆宜华是看着赵阔说的,好似有意解释给他听。
赵阔闻言,将目光移到她身上,不错半分。
穆宜华又道:“方才在回廊那儿碰见左郎君了,这月光烛光昏暗不明,就扶了一把。”
赵阔听完敛眸,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穆宜华的手。
穆宜华一惊,想抽开却不敌他力气大。她偷偷地瞥了一眼左衷忻的反应,只见他侧目看这亭子的某一处,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如今已是冬月,你素来畏寒,要记得添衣。”一句嘱咐,说得是稀松平常。
可就是太过稀松平常,在皇子与官宦贵女之间难免显得太过逾矩亲昵。纵然他们二人之事汴京上下人人皆知,但恤银一案,二人之间仿佛又被王母玉帝生生划出银河天堑,进退两难。别说说话了,就连信件也不敢再互通,如今竟还当着他人的面牵起手来。
穆宜华真是觉得他昏了头。
好在赵阔只是略略一碰,说完话便也松手了。
他对着穆宜华说道:“阿兆不必如此惊惶,左大夫知你我二人之事,当初恤银一案,他也是倾力相助,是我们的朋友,对他不必太过小心翼翼。说到底,左大夫也是我们俩的恩人啊,若是没有左大夫在狱中帮衬,真不知道程耀那个畜生会把你伤成什么样。”
穆宜华抿了抿唇,看向左衷忻,只见左衷忻笑得浅淡从容:“三大王言重了,在下不过只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赵阔抚掌大笑:“好一个问心无愧,只恨此间无酒,否则本王定要与左大夫对月痛饮三千觞!”
“我去拿酒。”穆宜华逮着机会就要遛,被赵阔一把拉住。
赵阔紧紧地握住她的掌心,颇为无奈地看着她:“跑什么?你怕我怪你?”
穆宜华与左衷忻二人皆是猛地抬头,穆宜华欲言又止,只听赵阔笑道:“你们二人皆是重礼守分寸的人,一处花园,一座亭子罢了。”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摩挲着穆宜华的手:“你们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
穆宜华听他说完,胸腔喘出一口气,似是终于放下心来。
赵阔毫不避讳地与穆宜华十指相扣,对左衷忻说道:“此前阿兆缠绵病榻,心绪难定,也多谢左大夫送去古籍与玩具,尤其是那本日本译文书,阿兆很是喜欢,我在此谢过了。”
左衷忻神色平静淡漠,良久才道:“三大王不必客气,穆相于我有知遇之恩,何况穆娘子本就是被冤枉的,我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
“不瞒左兄,我一直觉得你大有才华,朝奉大夫的位置委实是屈才了。”赵阔神色毅然,他定定地瞧着左衷忻,“御史台,左兄可有兴趣?”
左衷忻掀起眼帘看向赵阔,见他神色坚定,不由地嗤嗤一笑,顺水推舟、从善如流:“若是有兴趣呢?”
“好。”赵阔一脸志在必得,“左大夫只要愿意,这御史台的位置,本王必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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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穆宜华还是没能给宁之南送成糕点。
昏礼已成,宾主尽欢,众人散去。
穆宜华瞧着满桌筵席人去楼空,不知为何竟生出些许荒凉之感。
赵阔从后走进拥住她,吓得穆宜华肩膀一耸就要跑,被他一把抓回:“是我,跑什么?”
“有人!”
“没人。”赵阔信誓旦旦,还兀自贪恋地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地汲取着她身上的香气。
他的声音闷闷的:“虽说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觊觎你的人未免多了些。”
“又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有,是你自己未曾注意。你将一腔心事全放在我身上,又怎会知道他人看向你的目光。”
穆宜华只觉得他在说胡话,像摸小狗一般抚摸着他的后颈笑他:“你真是城墙似的脸皮,这话说出来都不害臊。”
赵阔没吱声,穆宜华只觉脖间的呼吸变得粗重。赵阔拦腰一把将她拎起,带着她几步挤进假山花丛之间。
她被抵在山壁上,赵阔双臂横在她两侧,将她圈禁在自己怀里,定定地看着她。
穆宜华觉得心都要跳出喉咙了,四肢一阵一阵地发麻。赵阔毫无顾忌地凑到近前,却不亲她,只是嗅嗅鼻尖,嗅嗅耳垂。
穆宜华的脊骨好似被小锤子轻轻锤了一下,整个腰椎无力似是要软到在赵阔的怀里。
假山外似有侍女走过,穆宜华不敢出声却想要推开赵阔。
赵阔一手擒住她,猛然在她的唇间烙下一个吻。
“你——”
又是一个吻。
“外面——”
赵阔又亲了一口。
穆宜华偃旗息鼓败下阵来,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她在求饶。
可赵阔并不打算放过她。今晚她让他吃了这一遭飞醋,定是要从她身上报回来的。
赵阔轻轻抚上她的脸,又游走到后颈,按着她,要她向自己献上唇舌。
冬夜无声,贴着囍字的大红灯笼悬在屋檐下,透出微光照进山洞影影绰绰,映在那作交颈鸳鸯的二人脸上身上,犹如鱼水之欢上的惑人光斑。
赵阔咬着她,不让她逃也不让她躲。
穆宜华神思混沌,只觉肩头一凉,层层叠叠的衣服被赵阔拉下一角。他低下头,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她圆润的肩头,又时不时用虎牙磋磨着她,激得她倒抽冷气。
赵阔仿佛爱极了她的脖子,双唇抵在那连同脉搏一起跳动的地方,感受着穆宜华为他紧张痴迷的心跳。
他好似颇有成就感的,一再将她拥入怀中,发狠似的在她的肩头咬了一个极深的牙印。
“赵阔……”穆宜华惊得连连推他,却又怕被人发现,只敢从喉间挤出几个字。
今晚的赵阔简直像个疯狗,这是在贺宅,假山外又人来人往,他们这个样子算是什么?偷情?
不知过了多久,赵阔好似终于尽兴,将她的衣衫整好,捧着她的脸,将她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叼走,又极致温柔地垂首含住了穆宜华的唇瓣。
“别恼我……”赵阔细语喃喃,“你就当我吃醉了酒,行吗?”
穆宜华被欺负地说不出话,一说话就想哭,连声音都是抖的。
赵阔将她拥进怀里,抵着她的耳畔轻声说道:“就算别人再怎么喜欢你,也不可能得到你,你就是我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若是经这一遭,穆宜华还不知他为何如此,那未免也太蠢了些。
她将身体都倚在赵阔怀里,以给他足够的安心:“我是你的,一直都是。”
“少年慕艾在所难免,我就当他是眼光好,看上了我喜欢的人。但若是他想再进一步,那就是不自量力。”
穆宜华靠在他的胸膛上叹气,哄他:“那都是没有的事,分明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赵阔垂眸看她,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句:“阿兆,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比你自己想得还要好上几百倍。”
穆宜华但笑不语。
“不过他就算是再有贼心,也没机会了。虞家的人已经在相看他了,过不了多久,媒人或许就会上他家去了。”
“我好像有听倩倩提起过此事。”
“安柔和辛家,他可以说是齐大非偶而拒绝,可事不过三,若是虞家他也拒绝了,那他可就真变成自视过高、不知好歹了。他出身贫寒,虞家可是书香门第,配他绰绰有余,他不应该再拒绝了。”
“媒人要上门了……”穆宜华兀自咀嚼着这句话。
赵阔看她:“此事也只有一些公侯人家知晓罢了,左衷忻怕是还不知道。不过也快了,不出半月,你就能听到消息了。如今阿南成亲了,那虞娘子也是一眨眼的事。”
阿南和倩倩都要成亲了。
穆宜华眼睫一垂,没再说话。
闺中密友皆是到了成婚的年纪,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她抬眼看向赵阔,只见他也正望着自己。
二人相顾无言。
云散月现,一缕月辉照在穆宜华身上,洞中半明半暗。
“姐姐……姐姐……”穆长青叫喊的声音由远及近。
穆宜华抬头张望,攀着石壁就要出去。
赵阔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穆宜华回头,只见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嘴唇翕合,想说些什么。
可是良久,还是没有讲出来。
穆宜华有些失落,她转出山洞:“我走了。”
“等我!”赵阔在身后喊道,“请你,等等我。好吗?”
穆宜华只觉心绪奔涌,心酸苦楚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簌簌而下。
她回头望向仍旧委身在假山下的赵阔,两行清泪挂在面上,嘴角却渐渐上扬。
她看着他笑说道:“三哥,只要是你,不论多久,我都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