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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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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人又来要钱了。

    穆宜华听闻此事,就知道今日朝堂之上免不了一顿吵。

    果不其然,穆同知下朝回府,面色不善,已进家门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穆宜华摒退下人,自己端着吃食送了进去,只见穆同知双手撑着额头,烛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疲惫之下。一瞬间,穆宜华竟觉得父亲老了不少。

    她将点心放下,拿起摊在桌案上的公文细看,越看越生气,看到最后索性将公文直接撩在桌案上:“欺人太甚!他们简直就是得寸进尺!我们已然将辽国的岁币都给了他们,他们竟然还想要更多?”

    穆同知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身子,看了一眼穆宜华,掩眸不说话。

    “父亲,今日朝堂上是如何商议的?”穆宜华着急,“官家没有答应吧?”

    穆同知摇头:“还没有,群臣分歧太大,吵了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吵出结果,官家头风又犯了,便散朝了。但今日……我算是看清这朝中到底有多少软骨头!”

    穆宜华嘴巴张了张想问是谁,但看见穆同知如今疲倦的神情还是收了声,悄悄地退出屋去。

    第二日一大早她叫上春儿与长青上街,随意找了一处小巷子里的茶馆闲坐听书。

    这地界是最好打听事情的地方了,人来人往嘴巴也碎,不一会儿便将事情听得八九不离十。

    只说昨日朝堂上只论了这件事,一边儿穆同知率先参奏,道出“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之真相,主张再不可对金人一再退让;一边儿童蒯打太极,说伐辽为国多时,军队并未休整过来,若是此时掀起战火必定吃亏,且战火燎原,遭殃的永远都是百姓,若是能以金钱换得和平,何乐而不为;另一边辛谯沉默不做声,只是在朝堂上详细询问了军政马政,听完面色凝重不再说话。

    三股势力将朝堂局势扭成一个漩涡,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官家没什么好脸色,太子却也不提此事,只是另起一头询问起自己三弟的加冠礼准备得如何,此前因为恤银一案已然推迟一个月,这回定要好好办。

    礼部尚书是个明眼人,见着太子有意改变朝堂僵局,立马接话,说了准备的进程,一来二去,殿上的话头转变,官家见缝插针,便托辞说头疼散朝了。

    如此要紧之事,吵了一早上竟是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是以后几日下朝,穆同知也没有回府,只是托人带回话,直接宿在了政事堂。朝堂为这事吵了小半个月,最后还是决定送金银珠宝过去。圣旨颁布的当日,穆同知与一众主战官员直接头也不回地走出垂拱殿,气得皇帝下朝后在延福宫摔笔砸墨。

    赵阔知道穆宜华听闻此事必定心烦,但如今为着冠礼他每日都宿在宫中,天子眼皮子底下,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自己不经意的一点言行就会给他们穆家招来不必要的灾祸。是以,不管是书信还是话语都不敢让人代传。二人分明皆在汴京,一时之间,竟仿佛回到了从前分居南北时的境况。

    宫中因金人之事愁云惨淡数日,终于在赵阔加冠礼时拨开一点点云,得见微弱曙光。

    只是听说官家好像又同三大王生气争吵了。

    坊间传言,好像是因为选妃之事。

    三大王就是想要穆府的穆娘子,而官家与皇后不同意,本意是直接赐婚他人,三大王扭头便走出了延福宫。官家与皇后无法,只好将此事暂且搁置。

    穆宜华听在耳中,疼在心里。

    为了她,赵阔已不知同自己的父母——当朝天子国母争吵过几回又置气过几回。寻常百姓家的父子都经不起这样折腾,又何况他的父亲是如今九五之尊。

    穆宜华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但心不由己,到了夜里,每每睡梦中都是二人分别的景象,以致于早晨醒来都是泪湿枕巾。

    穆宜华已经许久没有进宫学画了,要是放在往日,翰林院的内侍早早地便来询问她是否身体安康。可如今恤银一事已过去了两月余,大内的人仍旧仿佛她不曾存在过一般,不闻不问。即使天真如穆长青,都觉察出大内对姐姐的意思,心中又气又委屈,却又不想找穆宜华诉苦,免得她心中又添感伤。

    汴京城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却没有任何肃杀之意,雪花犹如漂浮在空中的柳絮,落地无声,不过一夜之间,就好似天地颠倒,不辨天际。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春儿方才起床,梳理一番便轻声走向里间去看穆宜华,却发现穆宜华竟不在床上。

    她心下一惊,连忙去摸被窝,尚有余热,立即推门出去寻找,却在院子的亭中看见了斜倚在柱子上的穆宜华。

    她裹着厚厚的狐裘,脚边放着将要熄灭的炭火,仰头望着天空,满目大雪。

    春儿连忙从屋里又拿出点炭火添置,给穆宜华塞了个手炉,在她身边坐下。

    穆宜华的脸未施粉黛,在冬夜的清晨显得有些苍白疲惫,良久,她沉沉说道:“皇后连着五日召了辛秉逸进宫伴驾。”

    春儿看着穆宜华这副模样,心中不忍,强压抑着酸楚:“辛娘子与寻常闺秀不同,是贵妃娘娘的侄女,进宫自然是家常便饭。大姑娘您莫要多想了。”

    穆宜华引眼中似是有泪,她失笑:“好,不去想他们了。”

    这厢辛秉逸之事穆宜华方才开导完自己,那厢虞府竟是把虞倩倩给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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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那周秉天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听闻虞倩倩要与左衷忻结亲,连忙去求了自家母亲,说是非虞倩倩不娶,必定要母亲去将她求来。

    侯爵夫人早就被自家儿子后院的莺莺燕燕闹得头疼脑涨,正愁他没有心思成亲,没有个正头大娘子来治理这后院。如今他终于开了窍,侯爵夫人无有不应,连忙叫人备下定礼,写了草帖子与婚书一并送到虞府。

    虞夫人正在屋中听媒人介绍左衷忻呢,就听门房喊南阳侯府的人来了。

    虞夫人赶紧出门去请,只见一个端庄得体的老嬷嬷笑着朝她福了福身子。

    虞夫人送走媒婆,好茶奉上。那老嬷嬷才笑着开口:“虞夫人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这一家花开百蝶来,可真是抢手。”

    虞夫人愣了愣,心中对其来意还有些举棋不定,出声试探:“嬷嬷此言何意?”

    老嬷嬷抻了抻膝上的衣袍,斜眼笑睨着她:“没什么,就是领了我们夫人的命,到京城各家走动走动,看看孩子们。虞大姑娘呢?”

    虞夫人赔笑:“去穆府看小姐妹了,估计要在那儿吃完晚饭才回来呢。”

    老嬷嬷眼睛滴溜溜一转:“哎哟,是那位穆娘子啊……”她将“那”字说得极重,似有所指,“那位娘子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表面上看着和善,这心里啊,主意心机多着呢。”

    虞夫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嬷嬷何出此言……”

    老嬷嬷掩唇笑道:“她与三大王之事,这汴京城里的官宦人家谁人不知呀?闹得这般沸沸扬扬,不知廉耻体统,还让三大王与官家生了罅隙,谁家儿媳敢找这样的?也不怪老奴多嘴,虞娘子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而今已是摽梅之年,万不可再与这样的人待在一处了,切忌误了好姻缘啊。”

    虞夫人抬眼看向老嬷嬷,若是现在还听不出她话中深意,那可真是枉费她做这么多年大娘子了。

    可侯府虽好,然一入侯门深似海,这样的人家家中姬妾众多争风吃醋不说,人情更是复杂。虞倩倩心善柔弱,虞夫人只望她嫁于体己知心人,不求飞黄腾达亦或是获封诰命,只要安稳和顺地度过此生便已足够。

    是以虞夫人没有急着答应,只是说了些场面话便将人送出了府门。

    当晚,虞琊宿在妾室房中,被虞夫人喊了过去。

    虞夫人将事情前后通通告知,只是隐去了老嬷嬷编排穆宜华的言辞,又道:“南阳侯府的人没把话说破,妾身也留了余地,但妾身还是觉得左御史好些,官人以为呢?”

    虞琊沉思片刻,点点头:“侯府虽好,但那周秉天不过是嫡四子,上头还有嫡亲大哥,虽说南阳侯府世子身体不好,但这爵位承袭目前尚轮不着他。加之我听闻这孩子府中姬妾甚多,倩倩性子软,定是管不住后宅的。到时候若是出事,难免惹得南阳侯夫妇不快,又容易遭夫君厌弃,确实不妥。你今日是如何对南阳侯府的人说的?”

    “妾身只说这事还没定数呢,暂且先缓缓,左右倩倩也才十八,在家中再养一年也是可以的。”

    虞琊也不知是否同意了虞夫人的做法,只是沉吟半晌,颇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你若是再将孩子教得好些,也不至于这样好的姻缘找上门来会没有底气。儿子养不好,女儿也养不好。倩倩这样柔弱可欺的性子,连韩国公府那毫无心机的陆昭瓷都对付不了,你让她去管周四郎后宅?怎么可能?”

    虞夫人听着自己官人的教训,低头闷声不言。

    虞琊见着她这个样子就心烦,有些不耐地问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走了。”

    虞夫人嗫嚅了一下嘴唇,挤出一个笑容:“没有了。”

    虞琊还看着她仿佛再等她说下半句,却半晌没听见后续,无奈地摇头叹气,甩袖而走。

    此事过后,南阳侯府有多时没再来。虞倩倩心中惶惶不安,连着几次问母亲的意思。

    虞夫人安慰她;“勋贵人家表面看着风光,实则日子都不好过,母亲也不愿你嫁去那样的人家。左右南阳侯府的人也没再来,你父亲也没说定,此事你不必心忧。等这阵风头过了,母亲便找人去左御史那儿问问。”

    虞倩倩看着虞夫人,实在是认不出眼泪,倚在母亲的肩膀上,抿着嘴撒娇:“谢谢阿娘……”

    虞夫人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叹气道;“不管你父亲如何,你要记得,阿娘啊,永远都是向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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