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永兴镖局中院里一排药罐,“咕嘟嘟”熬着小柴胡汤,这是梁葵清开的方剂,请众人饮用防治疟疾。
众人那七上八下的心,因着吕可小公子的退热而慢慢放下。
沈芽珠的眉头微微舒展,叫严雪备下热汤,沐浴毕,换上了一身绛色红衣,然后就命摆饭。
“梁大夫呢,快请她过来。”
“梁大夫正跟吕公子在书房议事。”
沈芽珠闻言,立刻去了书房。
“何事,如此要紧,晚膳都顾不上了?”一进书房,见吕、梁二人正对坐而谈,沈芽珠含酸道。
“梁大夫在寻找疟疾的源头,我们讨论了几种可能,但尚无头绪。”吕云启答道。
“是吗?那我也要听听。”沈芽珠说着,就在书案前的秀凳上坐了。
梁葵清道:“那就请沈老板一起端详。最近,可有外人进入小公子的房间?”
沈芽珠想了想,摇了摇头:“梁大夫,你此问何意?难道是有人陷害可儿?”
梁葵清道:“这是最糟糕的一种,但也是可能最大的一种。”
“胡说,可儿那么小,谁会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沈芽珠动怒道。
“芽珠!梁大夫只是讲可能。”吕云启望着妻子,示意她冷静。
沈芽珠这才捺下性子,不再言语。
梁葵清见状,便止住了话头,告辞出来,去查看小公子。
吕可安安稳稳地睡着。梁葵清望着他粉润的小脸,心中忽然一动,即刻在房间里查看起来。
床上床下,桌椅几柜,甚是整洁干净。忽然,她的目光顿住了。
那是一套炉瓶三事,摆在床头高几上。梁葵清走过去,细细查看了香炉与香瓶,如常无碍。她便拿起了香合,一个剔红盒子。
“梁大夫,您这是——”严雪拿着叠好的童衣童裤走了进来,有些惊讶。
“严雪,我要一间空屋子,还要火盆跟艾绒,快。”
梁葵清摘下帷帽,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十分畅落。
“如何,梁大夫?”等在院中的吕云启急声道。
梁葵清点头道:“是按蚊,琼州特有的那种。其身上带有毒菌,以叮咬刺入人体内。小公子便是因此。”
她说着,才发现吕云启的身后,远远的角落里,立着沈一刀。
“怎么可能!蚊子怎么在香合里活着?”接话的是沈芽珠,她带着严雪急急走进了这偏院中。
“香合的贴里中涂有花蜜,是按蚊喜食的。这人的心思确也诡秘。——沈老板,你还记得此香合是从何处购得的?”梁葵清简单解释,便切入了关键。
“这是萧掌柜送来的,跟奇楠香一起。”严雪接话道。
“萧掌柜,萧家香铺?”吕云启问道。
“该死,他怎么敢!”沈芽珠喊道。
“萧家香铺,那是——”梁葵清的话没有说完,就见沈一刀倏的消失在了暮色中。
第二天,清晨,阳光甚好,暖风拂面。
梁葵清刚给吕可喂了药,就见沈芽珠急急奔了进来。
“快,把可儿包好。”沈芽珠喊道,严雪带着奶娘,拿着小被子,就来包裹小公子。
“何事,如此惊慌?”梁葵清闪在一边,问道。
“那些蠢民,居然敢说出‘溺毙’的话,可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他们偿命。”沈芽珠怒道。
梁葵清听得不甚明白,只得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严雪道:“门外围了好多人,说小公子是害人精……”
梁葵清明白了,道:“不急。你们都留在这儿,小公子怕热,不要捂紧了。”
说完就往外走。
等走到二院,喧闹声已清晰可闻。梁葵清遂加快脚速,赶到了大门外。
就见十二位镖师护住吕云启,小心不让对面的汹汹人群冲到。众人却是激愤,嚷个不停。
“还等什么!快把人交出来!”
“他一个,难道要带累一城之人!”
“少跟他废话,咱们冲进去!”
“对,冲进去!”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立刻向前裹来。
十二位镖师拔出了刀。
“且慢!”梁葵清高声道,越过镖师,走到了众人面前。
“梁大夫,你怎么出来了?”吕云启急道。
梁葵清没有回答他,只是对众人道:“诸位街坊,我是济仁堂大夫,请听我一言。”
人群中有认得她的:“是梁大夫。她医术好着呢。”
另有人道:“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梁葵清道:“打摆子,非不治之症。永兴镖局的小公子正在痊愈,镖局上下也做了杀蚊、消毒等防御,且找到了病源,并已熏灭。——所以,请大家安心,不会传染。”
“骗人!你说不传染就不传染?你又不是神仙!你不过是拿了永兴镖局的银子,替他们开脱吧了。大家伙,不要上当!”一个干瘦的男人瞪着眼喊道。
这是明晃晃的挑事。
“保护梁大夫。”吕云启下令道,十二个镖师立刻上前。
“等一下。”梁葵清继续道,“我不是神仙,但我是大夫。大夫,治病救人,不会害人。——人食五谷,生病难免,有病治病,为何要无事生非?国有国法,聚众闹事,擅闯民宅者,杖三十。”
最后一句话,噤得众人哑言无声
那挑事的男人却是不怕:“你少吓唬人。我们这是以防万一,是为全城人着想。法不责众,我不信,府衙老爷会把我们都打了。”
“不用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打你!”接话的是一个女声,众人均是一愣,循声望去,就见人群分出的窄道中,一个红衣少女,骑着一匹红马到了近前。
梁葵清认得她,是夏怡心。
夏怡心也不下马,对那挑事男人道:“我是夏知府的女儿,我可以告诉你,我爹爹最恶泼皮,你这样的,见一个打一个,见一百打一百。不信,你就试试。”
那男人此时有些惧了,尤自争口道:“你是夏府千金?谁信!”
夏怡心道:“好啊,那就请你跟我去府衙,当面请出夏知府,看我是不是他女儿。走——”
“走就走,咱们走着瞧。”那男人扔下这句,转身推开人群跑了。
树倒猢狲算,余下的众人也纷纷离去。
一场围困就此消解。
梁葵清致谢道:“夏小姐,多谢。”
夏怡心笑着跳下马:“梁姐姐,你又见外了。但这是怎么回事啊?”
吕云启道:“还请夏小姐移步鄙舍,容在下慢慢禀复。”
“这样啊。”夏怡心听明白了,却也多了疑问,“当真不要紧吗,梁姐姐。”
梁葵清明白她的担忧:要是传染开来,夏知府干系甚大。
“我只能保证,永兴镖局现在无碍。”梁葵清道,“保险起见,还是要做防预。天气渐热,蚊虫日增,疟疾的隐患愈大。”
夏怡心道:“正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样,我回去跟爹爹说,让他吩咐下去。”
“夏知府不会这样做。”吕云启道,“容易引发民众惊慌,没事反倒有事了。”
“那要怎么办?”夏怡心皱眉道。
“能不能出个告示,让大家多多灭蚊,注意热食热饮。”梁葵清道。
“这倒是可以,但若非强制,人们也就是看看听听,并不会执行。”夏怡心道。
“也是。”
三人正在厅上挠头之际,就见一个镖师急急奔了进来。
“怎么了?”吕云启问道
那镖师神色甚是慌张,边行礼,边开口,但口舌都打结了:“禀告吕公子,门外又围了一群人。”
“又来!”夏怡心先站了起来,“我去打发他们。”
“他们是抬着门板来的。”那镖师急道。
梁葵清闻言一惊:“可是疟症?”
“请梁大夫救命。”那镖师说着拜倒在地。
梁葵清立刻走了出去。
四张门板,齐齐摆在永兴镖局大门前。板上是四个颤抖、发热的男子。
一群人边喊边骂:“都要死人了!你们还死不承认!还不把罪魁祸首交出来!”
挡在门前的十二个镖师面面相觑,步步退让。
就在众人踏上石阶之际,梁葵清奔了出来。
她看了门板上的病患一眼,立刻道:“快,拿药汤来。”
一个镖师小跑着进了内院。
梁葵清对众人道:“大家先不要急。我还是那句话,有病治病。”
“治不好呢?”有人喊道。
“我不是神仙。但我会尽力。”梁葵清道。
这时,镖师带着仆从端了药出来。
“一人两碗。”梁葵清道,“请大家合力,快。”
众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救命的药汤来了。于是扔下争吵,纷纷去顾病人。
待喂完药,梁葵清又道:“我给大家写方子,请大家回去,好生将息。”
众人却不听了:“病源在永兴镖局,他们得负责。”
梁葵清一怔:“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你说的呀。你说找到了病源。”众口道。
“我说的是‘找到了病源,并已熏灭’,永兴镖局现在是安全的。”梁葵清道。
“现在是安全的,之前并不安全,之后安不安全呢?不管怎么说,这病是从永兴镖局开始的,他们就要负责!”一个络腮胡子男人喊道。
“胡搅蛮缠。”立在一旁的夏怡心忍不住了,“照你讲,你现在感了风寒,是不是还要去找以前的大夫讨还药钱?”
那胡子男人眨了眨眼睛:“那不管,现在是打摆子,说死人就要死人的。他们必须负责。”
吕云启的火上来了:“你要如何负责?”
那胡子男人道:“病好了,一切好说。病不好,烧埋银抚恤款都是你的。”
赤·裸裸的讹诈。
吕云启不吃这一套:“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你想狂赖,找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