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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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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兰萱往门外走去,梁葵清跟在后面,沈一刀闪开,让出了路。他扭头望着兀自坐在桌侧的卢海生,眼中现了杀气:对于潜在的祸根,还是除掉为好。

    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似的,梁葵清突然低声对他道:“你也走吧。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劝说之言,她不愿他杀人,虽然对他而言多这一个也无妨。

    沈一刀没想到她会开口,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就转身跟在梁葵清的身后,走了出去。他有把握,在卢海生出手前,就灭了他。

    梁葵清与葛兰萱乘车回到百宜街的时候,法事尚在进行。念诵声喧,香烟火烛缭绕。葛兰萱毫不避讳地穿门过道,径直回了后院。

    陈星河与谭渊跃俱是震惊,但见梁葵清也紧随其后,却也了然,只是众人面前,不便交谈,只得目送她。

    葛兰萱回到房间,屏退了王厨娘,自己去照看女儿。一岁多的婴孩,正是可爱之时。葛兰萱看着看着,忽然放声大哭。

    梁葵清等在门外,听见哭声渐渐低了,便扣了扣门。

    无人应答。

    梁葵清立刻推门,门却是从内反锁住了,急推不开。

    梁葵清心中一惊,转身绕到窗下,提身从窗户跃了进去。

    “少夫人?”

    葛兰萱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拢在怀里,身上的斗篷解下了,一身桃红衫裙甚是耀目。

    无有回答。

    梁葵清的鼻子猛然一动,似乎嗅到了——她急急奔了过去,就见葛兰萱手中握着把金剪刀,那剪刀深深扎进了心口。

    “少夫人好贞烈,居然就随着少镖头去了。”

    “少夫人也是死心眼,年纪轻轻的,何必吃这苦头?”

    “最可怜的是她女儿,没爹没娘没人疼,这下有的苦吃喽!”

    ……

    陈耀琪与葛兰萱的双棺同殡,一时成了柏城的热门谈资。

    梁葵清听见了,只是默叹:内中关节无人知晓,亦无人追究,大家只是议论一阵就过了。

    但陈雁岚的确是苦,她还那么小。好在有谭姨。

    “岚儿还小,也有好处,不用多久就忘了。”谭姨看着睡中的婴孩,垂泪道。

    梁葵清接不上话,只是默立片刻,就离开了。

    刚走到前院,就见陈星河从书房里出来。一场白事操持下来,他更瘦了。

    梁葵清站定,静静望着他。遭此突变,有些计划需要调整了。

    “葵清,我跟总镖头讲了,等百日除服,我就回去。你要不要等我一起走啊?”陈星河轻声道。

    梁葵清一愣:“怎么?”他居然选择了回梅花湾。

    “也不能再快了。与礼不合。”陈星河低声道,“我现在好饿,这大鲤鱼说是买鱼丸,怎么还不回来呢?”

    说着,扭头向着二门望去。

    可巧,谭渊跃提着食盒转进了门中。

    “走吧。”

    三人遂进了陈星河所住的东侧厢房,围桌而坐,一人捧一碗。

    “你决定了?”谭渊跃听陈星河讲完,甚是不舍。

    陈星河点头道:“你也去梅花湾,开家书坊如何?”

    “不行啊,书坊还得在大市肆。”谭渊跃叹声道,继而转了话题,对梁葵清道,“梁大夫,你可愿意回柏城?”

    梁葵清摇了摇头:“我过两天就回去。”

    陈星河的手一顿,虽然知道她不会停留,但此时真听见了,还是有些难过。

    梁葵清自是注意到了,却没再多言,慢慢把鱼丸吃光,起身告辞。

    青柏山,以遍植柏木而得名,一年四季,俱是郁郁葱葱。在葱郁深处,一所道观向阳而建,名曰“白云观”。

    梁葵清立在青石台阶上,看了又看,才上前扣门。

    一个小尼开门稽首道:“梁大夫,请进。”

    梁葵清知道,这是蓝师的吩咐,遂跟着小尼进了大殿。

    蓝师正在打坐,梁葵清先向三清祖师礼拜,随即默立一侧静候。

    一炉香尽,蓝真一开眼道:“你怎么来了?”

    “弟子想念师父,便来探望。”梁葵清轻声道。

    “一定有事。”蓝真一对她这个徒弟十分了解,问了都不一定会说,不问一定不讲,“说来听听。”

    梁葵清道:“无事,只是想念师父。”其实她很难过,葛兰萱一事,令她震撼,但她说不出口,或者说不知如何说起。

    蓝真一道:“既如此,且住下,陪为师几日。”

    梁葵清答应了,蓝真一令小尼带她安置,山深人静,静室清幽,梁葵清不觉睡着了。

    待醒来,已是夜半。群星璀璨,闪耀天际。梁葵清忍不住开了窗子,山风清冷,她打了个寒噤。

    “来吃茶。”

    忽地,梁葵清听见了蓝师的召唤,便整整衣衫,去了蓝师方丈。

    “香。”梁葵清嗅了嗅鼻子,脱口而出。

    “福州岩茶,上午寄到,你倒是有口福。”蓝真一笑道,教徒儿在茶案旁坐了。

    梁葵清坐下,端起茶盏,慢慢啜着,竖起了耳朵。她知道,蓝师一定是有训诫的。

    果然,蓝真一开口了,但不是训诫,而是问询:“你准备回柏城了?”

    梁葵清道:“不。下山后,我就回梅花湾。”

    “那就是有人要留在柏城了。”蓝真一道。

    “不是的,您误会了。”梁葵清顿了顿,把葛兰萱的事简单讲说了一遍。

    “却是个奇女子。就是不及我徒儿聪慧,不然还真是做的漂亮。”蓝真一笑道。

    “师父!”梁葵清没想到蓝师是此等态度,深感意外。

    “人人自有选择,外人只看到了形,却不及其中之真。难过,忧伤,愤怒,欢喜,慨叹,也只是形,个中之真意,就算本人也未必能解。何况外人乎!”蓝师缓声道,“你不可被形迷惑,忘却本心。人之一世,各有因果,你且做好你自己。”

    梁葵清默然半响,虽不甚解,却点了点头。

    “好了,茶喝了,再来看看我的画。”蓝真一笑着起身,从架格上取下一个锦袱,放在香几上打开,是一本册页。

    梁葵清探首去看,每一页均绘有一篮鲜花,依着四季变换,篮篮缤纷,盎然鲜色。题跋上分明写道:南宋李嵩。

    “李待诏的花篮图,我寻了好久,总算是找齐了。”蓝真一喜道。

    梁葵清虽然不懂画,却是明白蓝师的喜欢,不仅展颜。

    “你可是第一个观赏之人,就如此吝啬赞美之词?”蓝真一笑道。

    梁葵清想了想,道:“好看。”

    五日后,梁葵清告辞下山。来到山脚下,她慢慢走着,准备寻辆顺道马车回柏城。

    忽然,就见一骑奔驰而来。梁葵清赶紧避让,不料那棕马却在她面前停住了。

    “梁大夫,请。”是沈一刀,他语气甚是焦急。

    梁葵清来不及问,就被他催着上了他带来的另一匹棕马。

    二骑疾驰,进了柏城,径奔百福街而来。

    在看见永兴镖局门前的飞龙旗时,梁葵清才后知后觉:莫不是沈芽珠?

    及至进了内院,才知道,是沈芽珠请她来的,为的却是她的孩儿。

    “梁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沈芽珠抓住梁葵清的胳膊,连连拜请。

    “请让我诊视。”梁葵清抽出手,走到那小小孩子床前。

    九个月大的婴孩,浑身肿胀赤红,小手小脚一抽一搐,甚是挣扎,尿布上是点点黑色湿痕。

    “何时发热的?”梁葵清克制住声调,尽量平缓地问道。

    “前天,前天晚上。”沈芽珠道,“奶娘喂奶,昌儿就是不吃,只是啼哭。后来好容易哄睡了,身上却热了起来,很快就肿了。”

    “别的大夫怎么说?”梁葵清道,“可有诊方?拿来我看。”

    “这是回春堂孟大夫开的退热方子,却无甚效用。再去请,他却不肯来了。”沈芽珠说着,严雪取了方贴递给梁葵清。

    梁葵清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济仁堂的倪大夫呢?”

    严雪回话道:“不巧,倪大夫先是出诊,回来又感了风寒,自顾不暇。”

    “风寒?”梁葵清心下一惊,面上平静,望着沈芽珠道:“沈老板,令郎不是一般的病症,你要做好准备。”

    沈芽珠睁大了眼睛。

    “是疟疾。”

    梁葵清刚说完,沈芽珠就哭了:“疟疾,打摆子,那他,他……”

    “我自当尽力。”梁葵清郑重道,“但此症易传染,还请沈老板及镖局上上下下的人,都要仔细。”

    沈芽珠愣住了,一个站立不稳,就要倒地。严雪扶住了她。

    “要怎么做,还请梁大夫告知。”严雪问道。

    “第一,专人看护小公子,一用物件均需消毒。第二,镖局上下,做彻底的灭蚊消杀,因为疟疾会经蚊虫叮咬感染。第三,请告诉镖局所有人,不要慌,注意饮食洁净,勤洗勤换。”

    梁葵清说完,便去开方子。

    严雪拿了方子去抓药。

    沈芽珠这才回过神来:“梁大夫,请你留在这里,救我儿一命。”她说着,坐到儿子床前,想抱却不能。

    梁葵清点头道:“你放心,我会陪着你。”

    话音刚落,吕云启冲步赶了进来。他已听严雪讲了,救儿心切,顾不上回避了。

    他望着梁葵清:“梁大夫,你再看看,可儿这么小,怎么会?”

    梁葵清点了点头,心中的疑问却更大了:现在不过三月末,蚊虫很少,怎么会有疟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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