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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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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淅沥沥的春雨已连下了两天,幽幽绵绵的期盼也积蓄了二十四个时辰。只是,春雨落地最是滋润,期盼落空却最是恼人。

    葛兰萱立在窗前,心头飞过一百二十种念头:卢海生已两日未归,什么账,要夜不归宿地收取?

    “来人。”她忽地有了主意。

    王厨娘应声而至,俯首听命。

    “安排车马,我要出去一趟。”葛兰萱冷声冷气道。

    “葛小姐,天已昏了,还下着雨,您要不要先用晚膳?”王厨娘小声道。

    “我说安排马车,你的耳朵聋了吗?”葛兰萱喝道。

    “是。”王厨娘不敢再言,答应着出了房门,刚走到廊下,就见一个人撑着伞疾步走来。油纸伞低低的,看不清来人的脸,但襕衫皂靴却表明这是一个男子。

    王厨娘顿时急了,大声道:“站住,哪儿来的小子不知礼,竟敢直闯内院?”

    那人好似没听见,一直走,直走到廊下收了伞,也不睬王厨娘,而是直对着房门道:“大嫂,是我。”

    葛兰萱早自窗户看见了,此时听清是谭渊跃,虽然不喜,但没有撕破的脸面还是要的,于是平声静气道:“跃儿,快进来。”

    王厨娘见主子都发话了,自知嘴欠,遂赶紧撑起伞,转出后门,安排车马去了。

    谭渊跃抖抖襕衫上的水汽,轻步进了屋里,一边见礼一边道:“大嫂,我刚遇见了急脚递,有你的信,我就给收了。”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信?”葛兰萱纳闷着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的朱漆萱草封印,眉头立刻舒展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拆开来看,却停下了手,对谭渊跃道:“多谢你。厨下已备好了晚膳,你快去吃些,暖和暖和。”

    谭渊跃答应着去了。

    葛兰萱扭头从窗子里见他撑着伞去远了,这才急急开了信。

    薛涛笺上只有十个字:百工街心萱笼院,待君来。

    “原来是买了新院子。还整得如此神秘。”葛兰萱笑着,把信收好,放进橱柜深处的木匣中,接着就开始装扮更衣。

    刚系好黑色斗篷,王厨娘也回来说马车已备好。

    “很好。你辛苦了。”葛兰萱拿了一锭银子给王厨娘,吩咐道,“照顾好岚儿,看好门户。”

    说完,施施然出门,冒着渐次势小的春雨,乘车而去。

    马车缓缓前行,移时转上百工街,葛兰萱雀跃欢欣,她轻轻掀开窗帘,瞧着街侧的灯笼,一脸期待。

    很快,她的目光一亮,两盏绘有萱草纹的灯笼出现在眼前。

    “停车。”葛兰萱命令车夫,待车挺稳,她拢拢黑色斗篷,款步下车。

    雨已经停了。葛兰萱心情大好,慢慢走到门前,轻扣两下,那门即缓缓开了。

    她环顾左右,街上静悄悄的,并无行人。她立刻侧身走了进去。

    灯烛煌煌,耀如白昼。

    葛兰萱迎着光亮,款步行去。渐有弦歌妙声飘来,如珠如玉。

    葛兰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暗道:“卢哥哥这是新学了曲子,越发体贴人了呢。”

    念及此,她的步子禁不住地加快。

    忽然,一声浪笑传来:“吃酒,吃酒,卢郎你输了。”

    葛兰萱一愣,竖起耳朵,就听一个男声调笑道:“拿大杯,与美人共饮。”

    分明是卢海生的声音。

    葛兰萱的脸色瞬间白了,她暗暗攥紧了双手,轻步疾走,奔向那声音所在。

    嬉笑声越发近了,连人影也能瞧见了。窗前灯烛下,一个茜衣妇人正坐在卢海生怀里饮酒。

    见此光景,葛兰萱再也挣持不住,怒喝道:“卢海生,你也骗我!”她一边喊,一边绕到门前,推门而入。

    窗里的二人俱是一愣,卢海生一把推开怀里的美人,一边系衫带,一边强笑道:“表妹,你来了。”

    葛兰萱道:“我不来,你还要瞒我多久!”

    回答她的是那个妇人:“瞒你什么了!我跟卢郎,你情我愿,与你何干!”

    “浪贱人,轮不到你说话。”葛兰萱柳眉倒竖,说着就要上前撕打那妇人。

    卢海生立刻拦住她,陪笑道:“表妹,你听我说。”

    “你还有何好说!”葛兰萱说着,抡掌就扇。卢海生不妨,生生吃了一记耳光,右颊立刻肿胀成包。

    “你居然打卢郎!”那妇人心疼道,却不敢上前。

    “打他如何!记吃不记打的男人,活该吃打!”说着,葛兰萱又举起了手。这次卢海生却是一把抓住了她。

    “你做什么!你个负心汉,你还有理了不成!”葛兰萱的话一出口,就见卢海生的一双鹞目中闪过一瞥狠戾,人也随即被甩了出去。

    “哐当”,葛兰萱撞到了高几上,几上的青瓷花瓶落地,碎成数片。

    “你敢打我!卢海生,你个白眼狼。”葛兰萱喊道,眼圈已是红了。

    卢海生对那美人道:“你先回房歇息,我晚一会儿去找你。”

    那美人听话地走了,临走前不忘幸灾乐祸地瞪了倒在地上的葛兰萱一眼。

    屋里只剩了二人。

    卢海生坐回桌侧,拿起大酒杯,满满喝了一杯,喝完,随手一掷,那酒杯也落在地上碎成了数片。

    “听好了,你我不过露水姻缘,好则聚,恼即散。你走吧。”卢海生并不看葛兰萱,只是望着窗外。

    “你什么意思?你为了那个贱人,要弃了我?”葛兰萱的声音颤了。

    “你我从未盟约,何来‘弃’字?”卢海生冷笑一声。

    “你说过,要娶我的。”葛兰萱忍住泪,望着那个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背影道。

    “我是说过,是对葛小姐说的,可不是对葛氏说的。”卢海生一字一句道,语气中满是嫌弃。

    “那你为何要来找我,还跟我——”葛兰萱的话被滚滚而下的泪水打断了。

    “当初你爹嫌弃我,我自是要争口气,让他看看,也要让你看看。我,卢海生,堂堂男子汉,靠自己,也能衣锦还乡。”卢海生说完,仰首大笑。

    笑声中,葛兰萱却是心酸难耐,她快速回忆着两人的种种过往,突然尖声道:“你想甩了我,不能够。别忘了,咱俩合谋做过的事。你敢弃我,我就去告你。”

    闻言,卢海生转过了身,望着地上的女人,叹声道:“愚蠢至极。山药糕是你做的,鸭脚面是你做的,我不过是告诉了你致命之法,动手的却是你。你去告,谁人会信!而你,却是谋杀亲夫,按律当斩。”

    葛兰萱哑在地上。

    卢海生站了起来:“回去吧,少夫人,今晚的法事还需要你张罗呢。”

    葛兰萱挣扎着站起身,桃红的衫裙从黑色斗篷里露出,分外耀目。

    卢海生瞥见了,冷冷一笑,转身即走。

    葛兰萱猛地抓起地上的碎瓷片,扑了上去,以同归于尽的架势。

    可惜,卢海生早听见了,转身一抓,就扭住了她:“怎么,连我也想杀?我可不是陈耀琪!”说着,夺下她手中的瓷片,狠力一推,葛兰萱就跌在了地上。

    “要死,你就自个死!”卢海生扔下这句话,再不耽搁,提脚向房门走去。

    他一打开房门,立刻呆住了:“你,你们是——”

    “卢老板,请稍坐。”梁葵清踏前一步,卢海生不由自主地后退,他倒不惧面前这个女子,可她身后立着个戴金猴面具的人,那人一身杀气。

    卢海生退回到屋里,沈一刀守在门口,梁葵清走了进去。

    “是你!”葛兰萱看清来人后,惊叫一声。

    “是我,少夫人。”梁葵清上前,想扶起葛兰萱,却被她甩开了手。

    “你要杀便杀,少装模作样,假仁假义。”葛兰萱恨声道,却是一脸的无所谓,亦不畏惧。

    “少夫人言重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只是个大夫而已。”梁葵清顿了顿,又道,“我来是转告你,总镖头说了,你到底是岚儿的母亲,只要你诚心悔过,愿给少镖头致歉,那么你还是少夫人。”

    闻言,葛兰萱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越笑声音越大:“总镖头还真是大人有大量,连亲生儿子的仇也不顾了。哈哈哈哈!”

    她狂喊道:“我不稀罕。我也不后悔。我就是要杀死他,陈耀琪。”

    梁葵清愣住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显然凡事都有例外。

    葛兰萱继续道:“一个男人,既不能守成,又不能创业,还不肯任命,只是乱撞一气,却是输不起。要你,你会守着他过一辈吗?”

    梁葵清没有回答。

    葛兰萱自顾说了下去:“总镖头把他逐出镖局,也是看透了这个儿子不成器。但虎毒不食子,他无论如何下不去狠手。现在,我帮他除掉了,他自是开心。”

    说到这里,她突然提高了声调,对梁葵清喊道:“你回去,告诉总镖头,他得谢谢我。”

    梁葵清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葛兰萱迎着她的目光,站了起来:“梁大夫,我没疯。我说的都是实话,实话难说亦难听。我告诉你,挑男人可得睁大了眼睛。陈星河那小子,聪明归聪明,却是个妓生子,保不准——”

    “住口。”梁葵清听不下去了。

    门口的沈一刀抬眼看了她一眼。

    葛兰萱冷笑道:“你不爱听啊?可惜了我的一片好心。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再劝你一句,不要那么实心眼,凡事要留有退路。”

    梁葵清道:“你可说完了?”

    葛兰萱摇了摇头:“既然你看破了我,想必也知道了我的手段,不妨说来听听,若有遗漏,我好补上,让你明明白白。”

    “你做了两件事。其一,把蒸好的山药糕裹上白果粉,少镖头日日食用,渐渐中毒,呕吐、头晕、腹泻,表面看是其酗酒所致,实则不然。

    “你本想慢慢来,可卢海生的出现,打乱了你的计划,你决定提前。这就是第二件事。在少镖头的生辰,你做了鸭脚面,只是用的不是鸭肉,而是鹅肉,并且还拿了曹州柿饼给少镖头吃。鹅肉与柿饼,不能同食,极易结石,堵塞胃袋。——少镖头当时一定很难受。呕吐不止,却无力挣脱,最后。”

    梁葵清说着,声音变得颤抖。

    “不错,不愧是济仁堂女大夫。没能瞒过你。”葛兰萱拍手道,“看在你如此不忍心的份上,我倒是真应该去给他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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