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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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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葵清回到房间,写完医案,又拿出一张红笺,略略一想,便开始条陈陪嫁名目。

    她要尽己所能,给春杏一份厚实的嫁妆。这个妹妹跟着她,已是十年。从她进入济仁堂,开始习医,再到来梅花湾开馆,都是春杏伴在左右。

    十年的相依相伴,她们早已由主仆,成为亲人。现在妹妹要大喜,她这个娘家人自然要当起她的坚实后盾。

    刚写到一半,就听院中响起了嬉闹声,接着就传来隋奇兴奋奋的喊声:“堂主,快开门。”

    梁葵清好奇地迎出去,却不妨门前立着一高一矮两只“兔子”,乍惊再看,却是两张兔形面具。

    她立刻笑了,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矮兔道:“小兔子乖乖,快回家觉觉,早点觉觉,才能长高高。”

    “高”字尚未落地,梁葵清忍不住又笑了。

    “隋奇,你这跟谁学的?”

    隋奇没有回答,他已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边笑,一边胳肢身边的那高兔。他教他念的,他居然不笑。

    那高兔却是定力极高,到底没有破功。他只是长身长腿地进了堂主的房间,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榻桌上。

    “良宵美景,当有美食伴,快来。”

    他说着,打开了包裹。

    豆皮包子,胭脂鹅脯,狮仙糖,雪饺,香榧,洗沙羊尾,甜甜香香摆了一桌子。

    但他没有摘面具,于是一眼望去,好像一只大兔子要饕餮满腹。

    梁葵清看了,又忍不住笑。

    隋奇则冲过去,拣了香榧跟狮仙糖就走。

    “在这儿吃呀,吃完了再……”

    梁葵清的话没有说完,隋奇已跑远了。

    “他吃过了,我俩把灯市上的小吃尝了个遍,不错的才带回来。你来试试。”高兔道。

    “你确定要带着这个面具吗?”梁葵清走到榻前,笑道。

    “我也不想,但勾到头发了,摘不下来。”

    “我看看。”梁葵清说着,走到高兔身前,让他稍稍俯首,就见那挂绳卡在网巾后的孔眼里了。

    她伸手慢慢理顺,轻轻拿下挂绳,道:“我摘了。”一抬手就把面具摘了下来。

    与此同时,就听陈星河笑道:“好了。”

    “是好了。”梁葵清说完,才觉得头上似乎多了什么。探手一试,好像是簪子,还是玉簪子。

    她试着就要拿下来,却给陈星河捉住了双手。

    “戴着好看,不要摘。”

    他早就料到,唯有美玉才能与她相配,于是悄悄磨了这跟芍药纹白玉簪。此时见了,竟比预期的还要相得。他实在是移不开眼睛。

    陈星河又瞧看了好久,才慢慢放手,让她坐回榻上。

    两人对坐,梁葵清拿了豆皮包子细嚼慢咽,陈星河则一颗一颗剥好香榧,递给她。

    梁葵清抬眼看他,见他眉眼舒展,便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他让她相信他。

    她自然是信的。

    陈星河亦是难得的安静。他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觉得此刻看着她已是万足。

    于是房内安静下来,只有彩灯熠熠,将两人的身影画在窗上,跟那喜上眉梢的窗花叠在一起。

    自此,陈星河时不时就带些美食回来。因了外出,常常赶不及烧中饭、晚饭,于是烹煮之事又归到了春杏手中。

    春杏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去问堂主,梁葵清也只是笑笑,表示无所知。她又去问隋奇,隋奇也是摇头,但他目光里的神采却是一天天地愈发奕奕。

    答案在一个月后揭晓。

    这天陈星河早早回到济仁堂,烧了一桌子好菜,还温了梅子酒。春杏以为他又要重新掌勺,谁知就听他说,他要搬走了。

    “但是还在梅花湾,就在梅实街街首。”陈星河笑着举杯。

    “这段时间,感谢大家的关照,我先干为敬。”

    他连饮了三杯。

    “另外,隋奇也会跟我一起搬出去。隋奇——”陈星河说着,示意跃跃欲试的男孩。

    隋奇便有模有样地端起了酒杯,也要敬大家。

    “谁让你带走隋奇了?他是济仁堂的人。”春杏又惊又气,急忙去看梁葵清。

    “堂主,你知道啊?他们跟你讲了吗?你同意吗?”

    梁葵清并不知道,她也是刚刚闻知,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隋奇找到了想做的事,我们当然要全力支持。”

    “合着你们都知道了,就是瞒着我呀!”春杏感到自己被孤立,委屈立刻涌上,起身就走。

    董礼灿急急去拦。

    “慢慢说,不要急。”

    “如何不急?说走就走,半点讯息也不透,拿济仁堂当什么了!”

    “但这确是好事。”

    董礼灿慢慢道:“好男儿自是要立业做事的,事以密成,提前说了,反倒不好。咱们现在知道也不迟,再说又不是见不到了。都在梅花湾呢。”

    他的一番话,令春杏平复了许多,也让另外三人刮目。

    一团和气的董礼灿,如此明理。

    陈星河又敬了他一杯。

    五个人终于同桌吃完了这餐饭。

    饭毕,隋奇乖乖地去洗碗,又去烧热汤,收拾火盆,把春杏的活都抢着做了。

    春杏本不想理他,到底没忍住。饭桌上的火起,多半是不舍。她当然愿意他好。

    “你是何时跟堂主讲的?堂主居然就答应了。”春杏忿忿。

    隋奇摇头道:“我没跟堂主说。”

    “你没说,那是他说的?他可真行,不动声色地就把你拐跑了,还让堂主也点头了。”

    其实,春杏误会了。

    陈星河并没有讲。虽然他已跟隋奇讲好,两人一起搬出去,但他以为隋奇会自己跟堂主讲。

    而隋奇以为他年长,又跟堂主是朋友,自然是由他来讲。

    于是,两人都没讲。

    陈星河是在听到梁葵清的回答时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于是饭后,他立刻来跟她道歉。

    “对不起,葵清,应该提前跟你讲的。让你作难了,对不起。”

    梁葵清已猜到是二人想差了,遂不在意,只是道:“都打算好了?”

    “嗯。”陈星河用力地点头,“我要做——”

    他的话刚要出口,梁葵清却笑着打断了他:“想做就去做,无需犹疑,更不要顾忌。”

    她走到书案旁,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红封,拿给他。

    陈星河打开来看,是银票。

    一百两一张,一共三张。

    “葵清——”他不想要,按照他的划算,她给他的一百两还能撑住。

    “做事自然费钱,你不要紧了自己,要大气。”

    没有银钱的难处。梁葵清很清楚。她不要他遭这份罪。

    他刚来时,见他只带了一个包裹,她已是担忧,便包了个百两的红包给他。

    现在他要创世立业,她更要全力相助。

    陈星河看着她明澈的双眸,说不出话来。

    他被她的信任所震撼。

    这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不问利害,不计得失,只是信任。

    是彻彻底底的信任。

    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尝到被人完全信任的滋味。

    他知道,这将是他受用不尽的终生财富,是他披荆斩棘的无敌利刃,是他永远能站起来的最大底气。

    陈星河搬去了梅实街。他买的这所院落,斜对着梅花湾码头,走路不用二分钟,抬抬脚就到了。

    一番收整,他的云饼店正式开张了。

    云饼店,自然是卖云饼的。

    这云饼,有三大特点,也就是三种吃法。

    热吃,酥香脆软;冷食,不硌牙,遇水即化;久食,就是耐久存储,多日不坏。

    这是陈星河转遍梅花湾及其周边,最终做出来的饼食。

    要开店,自然是独一份的买卖好做。

    在以糕点、汤水为主的梅花湾,饼食自然稀少。

    但这云饼却不是卖给梅花湾人的,很明显,不符合他们的饮食习惯。

    那是卖给谁呢?

    渔夫,船家,脚夫,行商,等等。

    简言之,是那些远行之人。

    陈星河的愿心很大,他要让云饼成为远行之人的常备口粮。

    当然,愿心越大,实现起来就越难。

    云饼店开张以来,除了梅花湾人吃个新鲜外,一张也没有卖出去。

    虽然云饼店的招幌从码头就能看见,还很醒目。尽管隋奇每天拎着篮子在河边兜售,买两张赠一张。依旧是毫无起色。

    既然卖不掉,就只能自己消化。

    陈星河,隋奇的一日三餐都是云饼。

    济仁堂的一日三餐也是云饼。

    刚开始,春杏还很高兴,不用做面食,省很多工夫。可架不住天天吃,顿顿吃。

    半个月后,她实在受不了了,以至于闻到饼味就想吐。

    隋奇也明白,便不再送那么多,由三人份改为了一人份。因为堂主梁葵清还是吃的,一顿不落,就连出诊,也不例外。

    这天傍晚,她出诊归来,从梅水溪岸头下船,就见陈星河正立在溪边,眺望梅林山的归鸟。

    归鸟入林,鸣声阵阵,他翘首以望,仿佛也有归意。

    梁葵清见了,心中一动,脚下的步子即刻缓了。

    陈星河却好像知道她来了似的,立即转身,迎到近前,接过药箱,又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递到她手里。

    梁葵清噙了一颗在口。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也许就是从她出诊以来,每次都是陈星河来接她。

    每次他都会带小食给她。

    一开始她不吃,他就喂到她嘴里。她实在是招架不住。渐渐就成了习惯,有时还忍不住去想,今天会是何物。

    但她一次也没猜对。

    走着走着,梁葵清忽然道:“神安丸,一开始不过是渔人服用,后来口口相传,才广而知之。”

    “嗯,云饼也要走这个路子。”陈星河粲然一笑,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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