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正月十二,”梁葵清答道,即刻恍然,“就是明天。要喝年糕汤了,她可喜欢了。”
“嗯。”
陈星河点头,剥开烤熟的橘子,又问:“你的生辰呢?”
他把橘瓣递给她。
她含了一瓣在口中,酸酸甜甜的,味蕾立刻起舞。
“咱们是朋友,朋友要坦诚相待,你的生辰是哪天?”陈星河继续问道。
就见梁葵清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是在慈幼局长大的。”
陈星河愣住了。这个答案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他转瞬就笑了。
“我知道。”他很有把握地说。
“怎么会?”梁葵清望着他,自是不信。她一个弃女,除非找到生身父母,否则谁人会知。
她以为他在说笑,也不在意。
他没有惊惧地躲开,已经很好。
世人对弃童多有反感,以他们为另类,总拿异样的目光看待。其实都是孩子,只是他们命舛一些,但这不妨碍他们的上进之心。
遭遇不幸,不是他们的错。
换个角度,遭遇即是考验,冲过去,便是涅槃新生。
就听陈星河笑道:“你是七月生的。”
“嗯?”
“七月烹葵嘛。你当是七月初三生人。”
“为什么是七月初三?”
前一句,梁葵清勉强能接受,当他说笑,可七月那么多日子,为什么偏偏是七月初三呢,她不解。
“因为我是七月初三生的,咱俩肯定是一天啊。以后咱俩共庆生辰。双份寿礼,双份寿宴,这可正是好事成双。”
陈星河笑道,眉飞色舞,又递了橘子给她。
梁葵清接过,却没有吃,因为她愣住了。她的心里翻腾如浪。
好半天,她才开口:“你的名字就是因此而来?”说着,眼睛就看到了夏日的星空。
“正是。我出生在七月初三的晚上,父亲等候的时候,看见了漫天星河,便定了这个名字。”
虽然亲耳听见了,梁葵清还是颇感意外。
都说名字是父母对子女的期盼与祝福,很多人会根据八字五行请人定取,没成想陈总镖头倒是简单。
简单自有简单的好,或者说,简单甚好。
星河熠熠,人如其名。陈星河的开朗快乐,也许正是乘了名字之便。不是说,名字即是人的性气禀赋吗?
梁葵清正想着,就听嘭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冷风吹来,卷进一个银红色的身影。
是春杏。她满脸着急,显然有大事发生。
“堂主——”她喊道,但即将出口的话却没有讲出,因为她发现还有外人在场。
“陈公子,请你离开,我有事要跟堂主讲。”她看着陈星河,目光中满是戒备与提防。
“何事?让我也听听,说不定我能出份力?”陈星河笑道,没有动。
“不用,你快走开,就帮大忙了。快啊。”春杏急道,语调变得尖利,已然是逐客之意。
这时,梁葵清开口了。
“不要紧,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不行,让他走开。堂主,有些事不能——”春杏望着梁葵清,眼中渐渐涌上泪珠。
梁葵清想了想,道:“既然这样,也好。”她看了看他,陈星河会意,笑笑,轻轻起身,快步离开。
“堂主,你可知道——”春杏冲到梁葵清身侧,叽里呱啦,说出一大段话来。
诚悦镖局的私盐案,陈总镖头的清理门户,陈耀琪搬出镖局,镖局零落不堪,只剩五六人而已。
梁葵清听着,前半段她已是知晓,后来的结果,倒是有些意外。可一想到陈总镖头举起的腰刀,如此处置,已是从轻了。
她佩服地点了点头,面上波澜不惊。
“你不惊讶吗?堂主,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柏城的大新闻。”春杏大声道,但见堂主神安气稳,如听家常。
“这就是你要说的呀。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梁葵清笑笑,端着茶盏,起身走到榻上坐好,把茶盏放在榻桌上。
“还有,还有。”春杏跟过去,压低了声音。
“那陈星河,也被扫地出门了。听说,受了什么家法,只身一人,就给赶出了镖局。”
“是吗?”梁葵清闻言心中一震,但语气如常。
至此,她已明白春杏刚进门时那反常的所言所行。陈星河来堂里这几天,春杏一直都跟他处的不错,特别是他接手了烧饭一事,春杏更是开怀。
可现在,她的态度陡转。
梁葵清抬眼看着春杏,等她说下去。
“我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愿意烧菜烧饭呢?都是权宜之计。堂主,咱们可得小心。对了,那王不留行散,是他拿的,他这是要做什么呀?堂主,咱们快想个法子,打发他走。”
春杏说着,伸手抱住梁葵清的胳膊,不住晃动。
“还有吗?”梁葵清慢慢抽出胳膊,端起了茶盏。
“这些还不够啊,我的梁姐姐,你可莫要被他骗了。”春杏急道。
“你多虑了。”梁葵清放下茶盏,笑道。
“什么叫我多虑,明明是你欠考量。他来了,你就让他住下了。现在可怎么办?请神容易送神难,怎么也得把他送走。”
春杏急言快语,忽地,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脱口道:“难道说,堂主你都知道了?”
梁葵清点了点头。
“啊,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梁葵清轻声道。
“这还不是大事啊?”春杏不明白了,她可是边听董礼灿说,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世间大事,不过生死二字。”其实就连生死也是寻常事。
梁葵清不想多言,只是安抚春杏,“你莫要放在心上,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准备如何庆祝啊?”她明知故问,知道董礼灿定有安排。
果然,春杏低下了头,半响,才忸忸怩怩道:“明天,我想出去一趟,去花神庙。”
“好啊,让董大夫陪你一起。”
“啊。”春杏又惊又喜,她正作难如何给他告假呢。现在好了,堂主居然主动提了。
“好了,快去收拾收拾,早些休息,明天好好玩耍。”
春杏欢天喜地地去了。
梁葵清的脸色渐渐变了,她的眸中涌上泪珠,忍了又忍,到底流了下来。
她的心揪抓成一团,很疼。
翌日一早,春杏就跟董礼灿出门了,连年糕汤也没顾上喝。
倒是隋奇,连喝三碗。还要添的时候,陈星河拦下了,理由是不易消化,不可贪食。
隋奇很听话地放下了碗,忽道:“他俩都走了,谁包药啊?”
他虽是自言自语,眼睛却是望着堂主梁葵清。
“还有你们,不是吗?”梁葵清看看大小两个男人,毫不担心。
“我俩?不成。药岂是说包就能包的,一旦错了,可是人命大事。”隋奇连连摆手。
“无妨,多包几次就会了。今天正好练手,你俩一个也不许跑。”梁葵清说完,不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径直去了前堂。
陈星河望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
“要包吗?”隋奇转向陈星河。
“当然。堂主都发话了。”
两人收拾好便进了前堂。可巧,无有病患。梁葵清正站在药柜前翘首,等的正是他二人。
“包药,第一步是会折包。”见了二人,梁葵清一刻也不耽搁,开始了包药讲解。
她拿起方纸,边说边示范,很快,一个漂亮的虎头包就包好了。
隋奇看的眼乱,陈星河却是一看就会。他拿起一张方纸,利落地折叠,叠成后,居然比示范的更精巧。
“厉害!”隋奇立刻鼓掌。
梁葵清也笑了笑,道:“接下来是配药。这需要时间才能熟练,好在现在不忙,慢慢来。按照方贴,对准了,宁肯慢,也不要抢。看药柜,药材的位置是有规律的——”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进门的病患打断了。
她立刻去看诊。
隋奇立刻呼出一口气,悄悄对陈星河道:“堂主今天有些奇怪!我之前明明告诉她了,我不习医的,今天却非要我包药,真是奇了怪了。”
“暂时的,搭个手而已。等春杏回来就好了。”陈星河拍拍隋奇,又看了诊案后那端正的身影一眼,才拿起了戥子。
他刚搞明白两钱的刻度,已有病患拿着方贴来抓药。
“老伯,马上。”他笑道。
只是他的“马上”却足有一盏茶的工夫。那老伯看着他,眼神渐渐由热变凉。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道:“小子,你行不行啊?要不,还是等梁大夫来吧。”
“行,行,当然行,就是需要一点儿时间。”陈星河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容易配好,他毕恭毕敬地递给老伯。老伯颤巍巍地接过,瞧了瞧,脸上的冰化了一点儿,“包得蛮好看,就是这速度得再提提。不然人一多,你还是不行。”
“多谢指点,晚生这就加速。”陈星河笑道,眸色微颤,慢慢抬手,接过了下一张方贴。
一上午就在手忙脚乱中度过。送走最后一位病人,隋奇立刻去跟堂主告饶:“堂主,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想包药了。你让我做点儿别的吧。”
梁葵清见他小手发红,知道是捆绳时用力所致,不仅有些心疼,又记起他之前不习医的坚决,便答应了。
“多谢堂主,我去烧饭。”隋奇欢呼着跑去了内院,临走前对着陈星河眨了眨眼睛,显然是鼓励他也去讨饶。
陈星河笑笑,转头对梁葵清道:“我可不要做你的徒弟。”
梁葵清一愣:“我何时说要收你为徒了?”
“那你这是要养我?”
梁葵清抬眼看他。
他立在药柜里,挺挺直直,玉面盈笑,问的坦然。
“养得起。”她脆声道。
她坐在秀凳上,端端正正,一脸肃色,答的肯定。
闻言,陈星河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
“你还当真了?你呀,不能别人问什么你就答应什么,这可太容易吃亏了。”
“我不怕。”
陈星河的笑容挂在脸上,他望着眼前人,良久,才道:“我也不怕。相信我,葵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