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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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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霁后的第三天,已有病患看诊,伴着檐下嗒嗒滴水,梅花湾济仁堂正式开启了新一年的忙碌。

    梁葵清坐在诊案后,细心顾看,间歇中以手炉暖手,不然手太凉了,会冷到病人。

    看看日中,堂里安静下来。梁葵清起身,见春杏还在药柜里忙个不停,便去搭手。

    春杏在包纯阳散。

    春寒料峭,风寒易感,只要做好扶阳祛湿,就能疗愈。这纯阳散以艾叶、肉桂、花椒等纯阳温中之药制成,拿来泡脚,微微汗出,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舒畅了。

    两个人四只手,速度快了许多。

    正包着,就见一个黑瘦大汉冲进了堂里。他走得很急,带进一股冷风,风中还夹着雪水的润湿。

    “梁大夫,我的手。”

    在他开口前,梁葵清已是瞧见了,他的左手咕咕冒血,显然伤得厉害。

    “温水,王不留行散。”梁葵清说着,随手抓起柜台上的一个木匣,走到那大汉面前。

    她从木匣里抓起一把黑乎乎,好像香灰的东西,按在大汉的左手上。

    “哦——”伤口受到外物刺激,疼的那大汉呻·吟一声。他使劲抿住嘴唇,片刻,颤抖的左手平稳下来,那血也不再外涌。

    “这是何等神药,居然药到血止。”大汉忍不住问,看向大夫的目光中多了崇敬。

    “香灰。”梁葵清轻声道。

    “香灰?日常烧的,香灰?”大汉惊讶。

    “正是。这香本是药材制成,其灰即可止血。”梁葵清说着,接过春杏递来的温水,细细清理伤口。

    灰水褪去,皮翻肉绽,那伤口甚是狰狞。

    “这么深?”春杏别开脸,不忍再看。

    “客人要打锄头,我去收拾铁钎子,不知怎的,简直是鬼使神差,就给扎到了。”大汉有些羞愧,又有些气恼。明明都是做熟做惯了的事,却还遭此洋罪,真是窝火。

    停了片刻,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夫,几天能好啊?”

    “七天。”梁葵清拿起王不留行散,慢慢敷在伤口上,又拿过纱布仔细包扎。

    “这么快?”大汉惊喜道,声音立刻高亢起来。

    “所幸没有伤到筋骨。这七日,伤口不可见水,戒食韭菜鹅肉等发物及腥鲜。”梁葵清嘱咐道,让春杏另取一瓶王不留行散,让他带回去,每日换敷。

    大汉连连诺诺,付了药费,欢喜而去。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梁葵清一回头,就见春杏皱着眉头,在药柜里上下查看,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

    “真是活见贼了。”春杏又恨又急,“王不留行散,明明有十二瓶的,刚拿走一瓶,用开一瓶,却只剩九瓶,——这十瓶是给迟长官备的,上元前后,他要来取的。”

    “不急,你再数数。”

    春杏又数了三遍,还是只有九瓶。

    “怎么办?”

    “再配就是了。今天就配,误不了的。”梁葵清虽是如此说,心中也起了疑问。春杏很仔细,不会点错,可前堂一直都有人,就连晚上也有隋奇睡在此处,怎么会丢呢?

    “不行,我得找出来。不然改天就该丢钱匣子了。”春杏鼓着嘴,就要往后院去。

    “你做什么呀?”梁葵清赶紧拉住她。

    “找隋奇。他的嫌疑最大。”说到这里,她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语气更加肯定,“这臭小子变心了。”

    “啊?”梁葵清听愣了。

    “堂主,你没发现吗?他现在都不怎么在前堂了,整天就跟着那陈公子跑!好小子,居然敢生外心。”

    春杏的话没错,可是。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梁葵清笑道,心里忽的了然,却不能说,只好拦下气势汹汹的春杏。

    “你偏心,梁姐姐。”春杏很是憋屈,“为什么要放过白眼狼?”

    “听听,你这张嘴可是越来越厉害了。”梁葵清笑道,拉住她,“捉贼捉赃,不能以猜疑就定一个人的罪。隋奇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急了气了走了,你能找到他吗?”

    “我为什么要找他!不见干净。”春杏犹是嘴硬,声音却低了许多。

    她记起了堂主带隋奇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可是用了好大气力才把那小人按住。

    “咱们也不是不察,但要暗察。”

    “那要是再有丢失,还捉不到人呢?”

    “不会。我保证。”

    两人正说着,隋奇进来喊她们用饭。他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觉得春杏看他的眼神硬了些。

    他瞥了她一眼,并不理会。

    “做了什么好吃的?”梁葵清担心春杏发作,赶紧岔开话头。

    “你猜?”隋奇不答反问。

    梁葵清摇了摇头。她不是谦逊,而是真的猜不着。因为现在是陈星河掌厨。他总能以简单的食材做出别样的美味。纵然是相同的菜式,他做出来的也是风味独具。

    “你还真忘了?”隋奇笑道。

    “你笑什么?”春杏的火发不出来,实在难受,开口颇是凌厉。

    “你也忘了。”隋奇还是笑。

    “你再笑——”

    春杏的话没有说完,就听身后一个欢喜的喊声响起。

    “春杏,堂主,隋奇,新春大吉。”

    董礼灿满面笑容,一面说,一面行礼,礼毕就走到春杏身边,看着她,合不拢嘴。

    隋奇赶紧跑了,边跑边揉眼睛。

    梁葵清却是笑笑,道:“回来的正好,一起用饭。”

    萝卜,胡瓜,韭菜,生菜,芫荽,五色菜蔬盎然地围住圆盘,盘心一叠圆饼,饼上插着一枚小彩旗。

    闻者眼亮,食欲立刻就来了。

    梁葵清翘唇,自己还真忘了,今天是立春,当食五辛盘,他居然如此周备。

    她抬头看他,他正在盛粥,黍米粥,黏黏糯糯,香气四溢。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亦抬目,四目相接,他眼里的笑意更深。

    一旁,隋奇帮着端碗,道:“五个人,再加一碗。”

    “有客人?”陈星河的话音未落,就见春杏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唯唯诺诺的男人。

    那男人满脸笑容,陈星河认得,是济仁堂大夫,只是一时记不起名字。他又盛了一碗黍米粥,递给隋奇。

    就听春杏笑道:“陈大厨,这是董大夫,以后还请——”

    她说着,去拉身后人,却见董礼灿笑容僵在脸上,正呆望着陈星河。

    “你傻了呀?”

    春杏推他一把。董礼灿还是呆呆的,直到陈星河招呼他坐,他才惊醒似地急急行礼:“陈公子,新春吉祥。”

    “你认识他?”春杏后知后觉。

    “陈公子,很有名的,在柏城。”董礼灿讪讪地道,看向陈星河的目光却是疑惑,不解的。

    “过奖了。”陈星河顺口应道,并不在意,转身招呼众人入座。

    梁葵清自是瞧见了,颇感纳罕。董礼灿也是走百家的大夫,见到陌生人尚是应对自如,为何见了熟人反倒不自在呢?

    她禁不住看了看侧首的陈星河,他正在教隋奇包春饼,一脸得意,显然并在在意别人的失礼。

    她便稍稍安心,也拿起了软饼。

    春杏的好奇心却是大发。她一个劲儿地问董礼灿:“你倒是说说,陈公子怎么有名了?”目光在客人与男人间来回转动。

    董礼灿避而不答,只是低头喝粥。忽然,胳膊上吃痛,就见一只嫩手正使劲拧掐。

    “晚一会儿告诉你。”他求饶着,压低了声音。

    春杏这才松开了手。

    她一安静,陈星河却开口了。

    “董大夫,回来的好早哇。”他只是随口一说,谁知董礼灿的脸立刻涨红了。

    “看来是有急事。”他眨了眨眼睛,笑道。

    “急事,什么急事?”春杏急了,看着身旁的男人,“快说呀,有何急事?”

    “你的生辰,我想跟你一起过。”

    正月十二,是春杏的生日,他记着,是以急急赶回。

    他刚说完,春杏的脸却红了,比他的更红。

    “你为什么要问呢?”隋奇咽下饼,很是无奈,“太煞胃口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春杏再也坐不住,立刻退席,董礼灿跟了出去。

    “好了,总算可以安稳吃饭了。”隋奇笑道,很是得逞。

    是夜,梁葵清伏案整理医案,地上一个火盆,盆边是抱着茶盏的陈星河。

    他耐心地等着,等她忙完。烛火彤彤,将她的影子贴上窗扇,他看看她,再看看她的影子,心中十分满足。

    终于,梁葵清抬起了头。

    “你——”她记得,她让他早点歇息的,他居然还在,而自己也全无察觉。

    “忙完了,那就来歇息。”陈星河起身,把她拉到火盆旁坐好,先递过热茶,又拿起两个小橘子烤在火上。

    清新的橘香飘散开来。

    梁葵清嗅着,绷紧的肩膀渐渐松弛,不觉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开口,只是看那橘子,还有橘旁的那双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以前只觉得他身长腿长,没想到连手也是长的。

    手长多劳,六亲缘薄,白手起家,富甲一方。

    梁葵清突然就记起了相书上的断语,那还是在白云观的时候,一位小道长拿给她看的。

    她翻翻就放下了,不成想此时却清晰无比地想了起来。

    好笑。

    她想着,不觉笑意涌上脸颊。

    “想到什么了?”陈星河见她高兴,笑道,“也跟我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

    “你不高兴吗?”梁葵清故意不答,也没法回答。

    “你告诉我,我会更高兴的。”他很想听她说话,便故意抛出话茬。

    她却不接,惜字如金。

    “好吧,你不说,我可要问了——春杏的生辰是哪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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