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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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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旦黄昏,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密密布布,移时地上就穿上了雪衣。

    春杏瞧着,甚是欢喜,直说今年一定如愿如意,这想雪雪就来已是吉兆,明天定能堆雪人。

    不料那雪却是越下越紧,从夜到日,经日入夜,整整两夜一日,还没有停的意思。

    初三清晨,地上的积雪已经及膝。梁葵清早早起身,焚香燃烛,拜毕师祖,收影入匣,送年已毕,然后跟春杏、隋奇一起吃汤面。

    屋外白雪皑皑,屋内白气腾腾。火盆里的碳火哔啵跳响,年画上的福娃抱着锦鲤。

    梁葵清忽地放下了筷子,起身就往外走。

    “做什么去呀?面要陀了。”春杏一点儿不想浪费手艺,这可是她一杖一杖擀出来的。

    “铃铛响了。”梁葵清说着,提步快走。这样的天气,非是万分紧急,不会上门。

    她穿过游廊,绕过药坊,进入前堂,只见门侧的铃铛纹丝未动。

    奇怪,明明听见的,难道是风?

    她想着,竖起耳朵,静寂无声。

    已经过来了,还是确认的好。

    她快步向前,轻轻开了堂门。

    一捧朱红赫然在目,却是灿灿山茶。

    茶花之后,一个少年,细眉长目,玉面盈笑,青缎斗篷上沾有雪珠。

    至洁,至烈,至青,至润。

    心猛地就跳了起来。

    梁葵清捏了捏耳垂,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那少年。

    那少年亦是望着她,双眸灼灼,是跃动的火苗。

    梁葵清在火中看到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春杏念叨着也进了前堂,后面跟着隋奇。

    “还真有病患,这个天到底是谁?”

    念叨声中,梁葵清回过神来,转身往里走,那少年便长身长腿地迈进了堂中。

    “你是……是来看诊的?”春杏给来人手中的山茶惊呆了,话也顿住了。

    “也算也不算。”那少年笑道,目光落在梁葵清的后颈。

    “你是谁?”春杏听话头不是很对,上下打量一番,确是生面,不曾见过。

    “我叫陈星河,是葵清的朋友。”

    “什么——”

    春杏大惊,急道:“你少胡说!谁跟你是朋友!我们堂主——”

    她说着去看梁葵清,对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静静地立在诊案旁。

    此时的梁葵清,心中犹在狂跳,思绪纷纷,并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

    “堂主,堂主——”

    春杏见她不应,只好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悄声问道:“他,真是你朋友啊?”

    这一声,梁葵清总算是听见了,她抬头看看春杏,又看看陈星河,两个人都在望着她。一个满脸狐疑,一个如沐春风。

    “葵清,你快告诉她,我是不是。”陈星河近前一步,手里的山茶灼灼耀目。

    他真的来了。

    他居然来了。

    梁葵清确认的同时,神识归位,心思澄明。

    “堂主,他真是你的朋友啊?”春杏又问,她见堂主一直没有否认,气势也缓了许多。

    梁葵清点了点头。

    “啊——”春杏大叫起来,隋奇立刻上前,拽着她就走。

    春杏急道:“你拽我做什么——小奇子,你放开。”

    挣扎中,二人已转进了后院。

    梁葵清转身看着远道而来的客人,想了想,问道:“吃饭了吗?”

    陈星河摇了摇头,上前牵住她的手腕,答道:“又饿又冷,堂主快赐饭吧。”

    说完,山茶微颤,轻轻笑了。

    一碗汤面下肚,陈星河那冰冷的脚才开始转温。

    他是昨天清早上的船,本以为当天能到梅花湾,谁知半路遇上大雪,那船立刻变了龟速。挨到晚上,船家热了饭,让他用些,可是不过四个菜团,艄公父子都不够,他便婉谢了。

    “再来一碗?”春杏说着,已拿起了堂主朋友面前的汤碗,又满满盛上。

    陈星河毫不客气,接过来,大口开吃。

    “那个,那个,陈公子,我能请教你几个问题吗?”春杏犹豫着,看了看门外,算计着时间,到底开了口。

    刚才堂主让她帮忙收拾客房,她推说身体不适,堂主便自己去了。以堂主那利落劲,可是该回来了。

    “嗯。”陈星河口中嚼着面,点了点头。

    “你跟我们堂主是怎么认识的?”春杏记得,梁葵清归来,两人讲说往事时,可没提什么朋友。

    “葵清救了我。我给毒蛇咬了,亏她及时相助,才捡的命回来。”陈星河咽下面,清楚地答道。

    “你是病人啊。我说嘛——你来,可是取药的?”春杏继续问道,因为好奇心太盛,连客人话中的漏洞都未听出。天寒地冻,哪里来的蛇!

    “算是,但不全是。”

    春杏不明白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怎么算。

    她不解地望着客人,竖起了耳朵。

    “我是来讨赏的。”陈星河笑道。

    话音刚落,梁葵清已走了进来。春杏立刻从桌旁立起,笑嘻嘻地望着她。

    “身体可舒适些了?”梁葵清明知故问,她知道她一定有许多疑问,与其让她来缠自己,不如让他自己回答。

    “好一点儿了。可有要我做的?”

    “需要熏笼。”

    “在我房里,我拿到你——客房里。”春杏说着就走了,临走前又看了客人一眼。

    陈星河已放下了筷子,笑看着梁葵清。

    她以为他有事,便道:“有话就说。”

    “你不好奇刚刚春杏问了我什么问题吗?”

    梁葵清摇摇头。

    “她问我来做什么。”

    陈星河说着,等待对方的发问,谁知对方毫无此意,于是继续道,“我说我是来讨赏的。”

    听到“讨赏”二字,梁葵清才猛然记起,二人曾经的对话。

    “猜对了可有赏?”

    “有。”

    说话算数。梁葵清道:“拿赏之前,我需知道,你是如何猜到的?不要说,你是问了倪堂主。”

    当时答应,是料定他定然猜不到的。可他既然寻了来,自是知晓了谜底,但不能请教他人,否则便是作弊,她是不承认的。

    “虽然没有请教倪堂主,可也确是得了指点。”陈星河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眼前人。

    “是神明告诉我的。”

    梁葵清一惊,开了信封,打开折叠的纸张,却是柏城府县图,只见其上粘着一粒红豆,豆上一个“梅”字,豆下一个“湾”字。

    她愣住了。

    就听陈星河继续道:“我想了许久,总觉得不对,后来便想到了请教神明。神明见我心诚意真,在我第一次掷红豆的时候,就点出了梅花湾,我却连掷了三次,好在每次都是梅花湾。”

    “你便来了?”

    “来之前,我还是去跟倪堂主做了确认,——但我保证,我是在掷出梅花湾之后,才去问的。骗人的是小狗。”陈星河举起手道。

    梁葵清想了想,点了点头。

    “葵清,赏赐我吧。”陈星河见她信了,更加高兴,转过桌子,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梁葵清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包,放在他手上。

    这是她收拾完客房回自己房间封装的。当时想的是,新春新禧,人人都要有红包。不成想,却派上了用场。

    “啊——”

    陈星河愣住了,以为她把他当小孩子,小孩子才稀罕红包,他可不要,急道:“我不要红包。”

    “那你要什么?”

    梁葵清刚一问完,顿觉不妥,立刻改口,“谜是我出的,赏自然也是我定,你不喜欢,还来便是。”

    “喜欢,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陈星河转了口风,却不肯就罢,再接再厉,“能不能多赏点啊?”

    “不少了。人不可贪心。”梁葵清毫不松动。

    陈星河想了想,决定日后再寻机会。反正他都来了,她也认了他这个朋友。朋友之间,坦诚相待,不急。

    “好,听你的。”陈星河笑着,开了红包。

    一张百两的银票。

    当真是不少,而是太多了。

    这下轮到他惊讶了。

    他刚要开口,隋奇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青铜胆瓶,瓶里插着一枝山茶。

    “热汤拿到客房了。”隋奇说着,把瓶花放到窗下的高几上。

    “好。”陈星河答应着,收好红包,自去沐浴。

    他一走,隋奇问了句:“他会一直住在堂里吗?”语气怪怪的,似是欢喜,又似是不喜。

    “不会。”梁葵清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但就是觉得他不会,若要说依凭,那就是她的直觉。

    “嗯!”

    隋奇似乎放下了心。

    谁知,到了晚上,这个客人又让他不放心起来。

    其时,他已经躺在床上,正要入寐,忽然就听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那陈姓客人就闪到了药柜里。

    “你做什么?”隋奇从床上跳起来。

    “你怎么睡在这里?”陈星河很是意外,但略略一想,就笑了,“你担心坏人来。你想保护堂主跟春杏。”

    简单的两句话令隋奇涨红了脸。他居然识透了他的秘密。

    他刚要否认,他却继续道:“很好,你很勇敢,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担当。”

    隋奇闻言抬眼看他,他虽然笑着,却无讥讽,是真心认可。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陈星河又道:“那也请你帮我保守秘密,好吗?——金疮膏在哪里啊?”

    他说着,拧了拧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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