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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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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正说着,就见倪伯珩匆匆敲门进来,说有病患请梁葵清诊顾。他说着,瞧见已经醒转端坐的陈星河,很是吃惊。陈星河笑着跟倪堂主道谢,表示自己已然无虞。

    梁葵清有些纳闷,谁会点名找自己呢?略一沉思,问道:“可是女病患?”

    倪伯珩摇头又点头,道:“那车夫没说,可那马车看起来像是女客用的,车厢罩有流苏绛幔。”

    “师兄,你让车夫稍候,我稍稍准备即来,对了,我需要药箱。”梁葵清明白是谁了。

    倪伯珩答应着回了前堂。

    陈星河又伸手牵住小女娃道:“梁大夫,你可早去早回,家里还有我这个伤患要照顾呢。”

    梁葵清让他歇着,少思静心养神,陈星河却笑道:“待着多无聊,还是做点儿什么。那些信札呢?给我看看。我需找出铁证,给吴师爷一个痛击,无有还手之力的那种。”

    梁葵清明白他救兄心切,不好拦阻,便去书案上取过拜匣,递给陈星河,嘱咐道:“看归看,不可劳神。”

    陈星河笑着答应道:“放心,梁大夫,我一定会的。你也是,看诊归看诊,可不要耗神。”

    梁葵清听他又要饶舌,遂不再接话,去准备针囊。陈星河则笑着开了拜匣。

    梁葵清查看完针囊,又把荷包里装满银针,想了想,无有遗漏,这才出了厢房,来至前堂,从彭礼灿手中接过药箱,在车夫的引导下,上了马车,不多时便来至永兴镖局。

    刚下车,侍女严雪即迎了上来,行礼问安后,提起药箱,引着梁葵清一路进了内院,来至沈芽珠的卧房。

    沈芽珠躺在紫檀拔步床上,黛眉朱唇,金钗翠珠,穿一领茜绸通袖对襟长衫。一望如花似锦,细看眉蹙目忧,如雨打风吹后的海棠。见梁葵清来了,挣扎着坐起来,急道:“妹妹,你可得帮我。”叫严雪快快上茶。

    梁葵清看她面色晦暗,但人中处泛红,心中已是了然,轻声道:“沈小姐勿急,先让我把一把脉。”遂开了药箱,取出脉枕,沈芽珠听话地伸出手来。

    先左后右,两脉诊完,梁葵清道:“脉息沉弱,夜起频多,时有耳鸣,乃肾虚之症。肾虚则气弱不固血,阴血复至,有滑胎之象。”

    沈芽珠听了,症状全对上了,禁不住连连点头,眼中噙泪,道:“妹妹,你可一定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不管用什么法子,就算用我的命去换,也行。”

    梁葵清道:“沈小姐言重了,只要补肾即可,不是大碍。我即刻行针,止住血。”说着,取出针囊,一排银针,耀耀刺目。

    沈芽珠犹豫道:“妹妹,一定要扎针吗?这针扎下去,我疼点儿没什么,要是他也反应可怎么办?”边说,边伸手捂住小腹。

    梁葵清道:“放心,沈小姐,针灸是最快的,针到血止。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只吃药,但会慢一点儿。”

    沈芽珠纠结了,抬头看看奉茶后立在一侧的严雪,严雪道:“小姐,术业有专攻,还是听梁大夫的。”

    “好吧,那就麻烦妹妹了。”沈芽珠下了决心。

    梁葵清让沈芽珠躺平,宽衣,露出小腹,取针刺入中极、归来两穴,又在双腿上取穴漏谷、足三里。

    行针毕,让沈芽珠闭目养神,又写了一个丸方,是保胎资生丸,交给严雪,每日一丸,以白开水送服,忌食生冷、桃李之物。

    严雪一一记下,又问:“这保胎资生丸,济仁堂可有?”

    梁葵清点头道:“不止济仁堂,各药馆都有,选一家便宜的即可。”

    严雪笑道:“既是请了梁大夫,自然要用济仁堂的药。”说着自去吩咐仆役买药。

    梁葵清收拾好药箱,静静坐在秀凳上,两刻钟后才能取针。

    她稳稳坐着,闭目养神。

    忽然,有咚咚的脚步声,从前院而来。梁葵清听音辨出当是男子,正想着该如何回避,那脚步却在房门处止住了,接着就听一个女子道:“吕公子,沈小姐正在针灸,梁大夫陪着,您放心。”却是严雪。

    严雪说完,那脚步声即刻转了回去,很快就听不见了。

    梁葵清放下心来,继续养神,严雪轻轻步入房中,走至床前伺候。

    时间到了,取了针,梁葵清即便告辞。

    沈芽珠穿好衣服,笑道:“妹妹且等一等。”说着扶了床侧的严雪进了里间。

    梁葵清刚开始不解,但随即恍然,这是要当场查验疗效。果然,沈芽珠出来后,连连道谢,夸赞梁葵清医术了得,双手奉上厚银。

    梁葵清接了,由严雪送出门去。

    走到中院,梁葵清总觉得身后有人,可回头查看,只有廊下的鸟雀。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多心,脚下加速,出了大门。

    严雪看着梁葵清上了马车,才转身往回走,却不急着回内院,而是去了中院书房,禀告吕公子,小姐已经看诊结束。

    吕云启听了,遂从窗侧移步,从紫檀书桌上拿起一卷首饰花样,同她一起来看沈芽珠。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刚才从后院折转回来,他就一直等在窗侧,想看看恩人梁大夫,那个救了自己的小姑娘。

    八年前,他落魄街头,身无分文,果腹都成问题,却偏偏得了急性胃痛。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乞丐如他,无人过问。

    正打滚团团处,就见一个白衫白裙的小姑娘跑了过来,牵起他的胳膊,两根银针扎下去,登时纾解了大半。一刻钟后,居然不疼了。小姑娘利落地取了针。

    他擦擦头上的汗,也不道谢,爬起来就走。那小姑娘却喊住了他,他以为是要诊金,不成想,小姑娘只是让他同回医馆,说还要喝一剂汤药才行。

    他想了想,反正也没去处,遂跟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小姑娘竟是济仁堂倪景润堂主的女弟子,名唤梁葵清,时年不过十三岁,却已出师,尤擅针灸。

    当时,梁葵清带他回到济仁堂,进了内诊室,先让他喝了一碗什么芍药甘草汤,又捧出小米粥、腌仔姜,让他吃了个半饱,又让师兄倪伯珩带他去洗澡、更衣,就留他在堂里安歇。

    他一连住了月余,每日饱餐,净面洁衣,看看有了个人样。

    倪景润堂主问他有何打算,要不要学医。他自知自己不是耐性之人,遂拒绝了,说打算去闯一闯。

    倪堂主听了,便去账房取了二十两银子,祝他前程似锦。

    他走的时候,梁葵清又去出诊了,并不在堂里。

    其后辗转四年,他终于有了立足之地,赚到了钱,兴冲冲地去报恩,不料物是人非,倪景润堂主驾鹤,梁葵清亦远赴梅花湾开馆。

    从那时起,他便每年给济仁堂送银钱,却从未见过梁葵清。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愧对恩人。

    今日,他去内院,听严雪说“梁大夫”在时,即刻转身,也是因了这份愧疚。可回到书房,又有些期盼,很想看看恩人现在的样子,遂立在窗前等待。

    终于,严雪送了梁葵清出来。

    看背影,自是长高了些,可还是瘦瘦小小的,一身白绫衫裙,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待她回头,一双眸子亮如星辰,剑眉飞扬,更多几分英气。

    小姑娘梁葵清长大了。

    吕云启看着看着,心中大震,移不开视线,一直目送她出了院门。

    梁葵清坐着马车,正往济仁堂赶,忽听见车窗外有叫卖声:“蔗糖,蜜饯,五文一包,九文两包。”

    她记起嘴馋之人,便让停车,说自己回去即可,那车夫领了五百文赏钱,自去了。

    梁葵清等车走远了,才提着药箱来至叫卖蔗糖的小男孩面前。

    那小男孩挎着竹篮,身穿洗旧褪色的青布衫裤,脚上是一双蒲鞋。

    看见主顾,那小男孩立刻笑着推荐,蔗糖是新熬的,蜜饯用的桂花蜜,酥糖是拿麦芽糖裹的。

    梁葵清听他说完,本打算各要两包的,可看看日近午时,想那男孩早些回家,便让都包了。

    小男孩喜出望外,拿荷叶仔细包好,梁葵清按五文一包算来,正是四十文,遂给了五十文。

    小男孩简直不敢相信,连连道谢,小跑着去了。

    梁葵清看着他欢天喜地的模样,微微一笑,遂一手提箱,一手提糖,赶回济仁堂。

    到的堂里,交还药箱,兑上诊金,又把糖饯让众人分食,梁葵清才拿着三包甜食回了内院。

    轻轻开了西厢房门,见陈星河躺在床上睡了,拜匣挤放在枕侧,梁葵清遂放下糖包,轻轻步至床侧,想把拜匣收了。不料,尚未拿到匣子,却被陈星河紧紧扣住了手腕。

    “你回来了,葵清?”陈星河狡黠地笑笑,他根本没睡,早早理顺了信札,一直竖耳听着院里动静,韩婶买菜回来了,彭礼灿跟韩叔晾晒药草,可都不是小女娃。

    他渐感无趣,不仅有些瞌睡,但还是耐着性子等待。

    好容易又听见木门响动,他从窗户里悄悄一看,见是小女娃,遂起了调皮的主意。上次躲在门后,吓着了她,这次躺在床上,应该不要紧。

    梁葵清见他眉开眼笑,一脸得意,虽有些吃惊,但还好,便不生气,只是抽回手,给他的伤口换了药,又拿了蜜饯蔗糖给他。

    陈星河可欢喜坏了,以至于起身的时候撞到了头。他一边拆荷叶包,一边笑道:“葵清,你太好了,我这个伤啊,要慢点儿好才是。这样,就能——”

    “你吃是不吃?”梁葵清打断他的话,伸手道:“不吃的话,拿回来。”

    “吃啊,吃啊。”陈星河赶紧填了一粒蜜饯在口中,不再言语。

    房恢复了宁静,可这宁静持续了不到三秒,即又打破。

    毕竟陈星河实在是忍不住,他有好多话想跟小女娃说,更有很多话想问小女娃,但话太多了,一时拣不出个由头,只好看到什么说什么。

    结果,就见小女娃收起了拜匣,遂道:“葵清,那些信札,我都顺过了,都有用,但最要紧的却是三封。你知道吗,这吴师爷——”

    梁葵清摇了摇头,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她不想听大人们的细节,天下乌鸦一般黑,听了只会污耳朵、闹心,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看看内经呢。

    陈星河道:“交给我爹,他知道怎么做,但是呢,我又有点儿担心,我爹什么都好,就是认死理,也心软,他可能舍不得出手。算了,我想过了,我出面不合适,就算不受伤,毕竟镖局的业务不归我管。我突然插一杠子,不合适。”

    “你想管吗?你已经在管了。”梁葵清道。

    “不想,一点儿都不想。镖局有大哥,他才是镖局的顶梁柱。我嘛,好吃好喝开开心心地每一天就好了。”

    陈星河答道:“我现在只是为了救大哥,他早些回家,父亲、嫂嫂才安心。跟府衙交涉,还得父亲谭先生定准。我只是出个主意,怎么说呢,这就好比大夫开方子,药材都有了,但吃不吃,怎么吃,还得听病人自己的,毕竟大夫无法替劳。”

    梁葵清听了,有些诧异,怎么拿医方做比,诚悦镖局又不是病人。但又一想,镖局现在的处境不正是生死紧要关头吗?确也如重患之人。

    陈星河又道:“这些也不要紧,我好好跟父亲说说就是了。对,我要好好跟他讲。”

    “你要回去?”梁葵清问道。

    “嗯,我回去,把信札送回去,把厉害重重讲一遍,让我爹下决心,一击中的。”陈星河笑道:“事不宜迟,就今晚。”

    梁葵清不同意,道:“你刚刚醒,不宜大动,还有箭伤,要是给人知道了,不好。别忘了,你还是戴罪之身,保不准镖局附近没有巡捕。”

    陈星河听了,言之有理,可自己不去,信札怎么办,又不能请急脚递。

    看他不语,梁葵清又开口,给出了解决法子,道:“你写一封信,把想说的话都写明白,连同信札一起,我送过去就是。”

    “这怎么行!太危险了——”陈星河急道。

    “没有你想的那般危险。你忘了,我是大夫,要给你大嫂复诊的。我出入镖局,合情合理。但只一件,今天晚上不行,除非病家急请,大夫晚间没有主动上门的,我只能明日一早过去。”

    梁葵清说完,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

    陈星河默默想了会子,小女娃思虑的是,眼下这是万全之计,遂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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