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梁葵清把信札连同陈星河写的信用青绢帕子包好,放进药箱里,又将密封八宝坤顺丸的瓷罐放进去,检查过针囊后,她便拎起药箱,往门外走去。
陈星河看小女娃头也不回的样子,急道:“葵清——”
梁葵清转眸,看着床上的伤患,药已是换过了,七叮八嘱说了一晚上,但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你就这样去啊?”陈星河笑道,满怀期待。
“不然呢?”梁葵清问道:“有落下什么吗?”
陈星河笑道:“没有。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语气中既是担忧,更是牵挂,还有些无奈,小女娃怎么不懂呢?也太清冷利落,走之前至少要告别一下啊,比如说句好听的。
他还在想着,梁葵清已点点头,出了西厢房,穿过院子,来至前堂,见彭礼灿已雇好了马,拴在门口,遂跟师兄倪伯珩招呼一声,骑上那匹青马,赶往诚悦镖局。
熟路驰马,不过巳时便到了。门人已是认得她,立刻进去禀告。正等着,就见谭渊跃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青布卷。
“梁大夫,你是来看大嫂的吗?”谭渊跃看见梁葵清,立刻作揖,注意到一旁的青马,很是羡慕,他的骑术有限。
梁葵清颔首,心中一动,问道:“谭公子,你能帮我个忙吗?”
“好啊,梁大夫请讲。”谭渊跃立刻答应下来,虽然还不知是什么事。
梁葵清道:“请带我去见总镖头,他最近神思不宁,睡眠不好,需行针诊疗。”
“啊?”谭渊跃不明白梁大夫的请托,正要问,门人已回来了,说是请梁大夫进去。
梁葵清看着谭渊跃,谭渊跃拒绝不得,提出由自己送梁大夫进去。
门人乐的少走一趟,笑着谢了谭渊跃,侧身让开。
谭渊跃引着梁葵清进入中院,快到书房的时候,他停住脚,问道:“梁大夫,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能。”梁葵清的话音刚落,就见从书房走出一个镖师。那镖师生的白净,中等身材,一身缁衣短打,十分利落。他迎着二人走来,满脸堆笑。
梁葵清却莫名感到讨厌,还有一股寒意,虽然阳光很好,照在身上颇有暖意。她望着那镖师,很想避而不见,可礼数不允,只得勉强站住。
那镖师似乎感觉到了,在三尺外立定,笑道:“早,谭少爷。这位是?”他虽是跟谭渊跃寒暄,眼睛却一直上下打量对面的女子。
“冯镖师,这是梁大夫,来给总镖头看诊的。”谭渊跃老老实实地回答。
“啊,济仁堂的梁大夫,有劳,有劳。”冯雨笑着作揖。
梁葵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紧。他怎么知道自己来自济仁堂的?之前有见过吗?还是镖局里人讲的?一连串的问号挤上脑门。梁葵清轻轻抿了抿嘴唇,冷眼望着那冯镖师。
冯镖师却依旧笑着,但眸色深深,虽然迎着阳光,却如隧洞,看不清洞下是水是泥还是藏着怪兽。
“总镖头不忙吧?书房里还有别人吗?”谭渊跃问道,他知道总镖头的脾气,在处理事务的时候,不喜别人打扰。
“不忙,二位请。”冯雨笑着让开路。
二人提步前行。上的台阶,梁葵清猛然回头,就见那冯镖师尚且立在原地,正盯着自己。见自己回头,才急急出前院去了。
梁葵清的疑问更大,却无人解惑,只能压在心底,跟在谭渊跃身后进了书房。
陈简望听见谭渊跃的请见声,立刻让他进来,却没想到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白绫衫裙,手上拎着药箱,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眉眼间却是英气勃发。
梁葵清不等介绍,开门见山道:“总镖头,我是济仁堂大夫,梁葵清,知您近日忧心,睡卧不安,特来送一味安神药。”
谭渊跃听了,睁大眼睛,不是说行针吗?怎么又成了送药。这个梁大夫,要做什么呀?
陈简望看着梁葵清,不过片刻,道:“那就劳烦梁大夫。”又对谭渊跃道:“跃儿,你是要去买举文集子吧?快去,晚了该没了。”
谭渊跃更吃惊了,总镖头居然什么也不问就答应了梁大夫,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他只是想想,不敢问询,遂答应着,退出了书房。
“请,梁大夫。”陈简望示意梁葵清就坐。
梁葵清道谢后,却没有坐,而是走到门后窗侧察看了一圈,确定房外无人,立刻开了药箱,取出青绢包袱,打开,将所有信札呈给了陈简望。
“这是?”陈简望问出口的同时,注意到了最上面写有“父亲亲启”的信封,“是星儿?”
“是。”梁葵清答道,注意到总镖头的脸皮瞬间松弛,是欢喜,更是放心,是父亲的欣慰。
“星儿现在何处?”陈简望又问道,并不急着看信。
“陈公子很好,总镖头请放心,只是他现在不便归家,您了解的。”梁葵清轻声道。
陈简望点了点头,从花梨圈椅中站起,道:“多谢梁大夫,星儿还请多多费心。”
梁葵清答应着,又道:“总镖头请保重,您不介意的话,让我给您行助眠针。”
陈简望道:“不用,人上了年纪,本就睡得少。我有数,你今天来,是要看素梅吧?那就快去吧。”他记得之前儿媳妇生产,请的正是济仁堂大夫。
梁葵清点点头,道:“那让我开个方子,看诊一回,总不能什么不做。”
陈简望答应了,梁葵清遂写了个安神饮方,芡实、龙眼肉、酸枣仁等量煮水,以冰糖调味,每日睡前喝一碗。
陈简望收了,梁葵清遂告辞,去了内院。
见葛素梅依旧愁眉不展,脸带泪痕,只得稍稍宽慰,将八宝坤顺丸交给春莺收管,又看了看晴岚,谭姨说她能吃能睡,梁葵清看她安然熟睡,顿觉放心。
谭姨见梁大夫如此挂心,遂留她吃饭,又要封赏银,梁葵清赶紧辞了出来,说堂里病患甚多。
仆妇送梁葵清出了院门,梁葵清才记起上次晴岚的洗三礼还拿了食盒回去,尚未归还。她有些懊恼,最近这记性似乎变差了,可千万记得还回来。
梁葵清走后,陈简望立刻开信来看。儿子陈星河把利害关系重重说了一遍,再三强调一定要打蛇打七寸,一击致命。
他看完,放在一遍,把那些证据信札过了一遍。确如儿子所言,其中三封,足以让吴师爷名败身裂。
他想了很久,打定了主意,便去找老友谭恒鑫。可巧,谭恒鑫亦来书房找他。
“总镖头,你哪里不舒服?我听跃儿说梁大夫来给你行针送药。”谭恒鑫上下打量老友,很是关切,道:“那冯雨也太不懂事,说过让他安心等待,他却天天来催着缴罚银,要不是看在他救护耀琪心切的份上,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无碍,睡得少而已。咱们这个年纪,正常。”陈简望一言带过,转入正题,道:“你看看这个。”把信札递给了谭恒鑫。
谭恒鑫只看了一封,便道:“这可是星儿找到的?”
陈简望点了点头,道:“这小子想的是以牙还牙,要我拿着这些信去跟吴师爷交涉,不,是胁迫,让他放了耀琪,还要留最重要的三封信在手里,权做把柄。”
谭恒鑫太了解老友了,听他的口气就知他对此很是不屑,定也不会如此做。
果然,陈简望又道:“偷盗信件,已是不正,还要以此胁迫,简直就是小人行径。这小子,越来越不学好了,等他回来,我非得暴揍他一顿不可。”
谭恒鑫道:“星儿也是给逼急了。府衙二话不说,直接抓人,不容分辩,开出天价罚银,亦是不公。从来都是官逼民反,星儿的做法虽不恰当,但情有可原。总镖头,你切莫生气。现在,救出耀琪要紧。”
陈简望知道老友的好心,不再数落儿子,直接道出了主意:“信件全部归还,带上两千银子,你跟我登门致歉,吴师爷是聪明人,当会放人了。”
谭恒鑫道:“要给这么多银子吗?那趟镖的尾银还没结清。”
陈简望道:“一码归一码。说到底,他是官,咱为民,咱们以后还要在菰城过活,少不得委屈了。那些尾银就算不给,咱们也没法子,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耀琪安全回来,才是紧要。”
谭恒鑫想了想,理是这么个理,可实在憋屈。但有什么办法呢?县官不如现管,府衙要是找起麻烦来,生意就做不得,到时候不要说银子,可能连小命都保不得。
他长叹一口气,道:“总镖头虑的是,我这就去准备银票。咱们何时动身?”
“今晚。越快越好。”
当晚,陈简望带着谭恒鑫去了吴府。吴师爷正为信札丢失而惊惧,失而复得,自是惊喜,可也怀疑信件正是陈简望盗去的。
陈简望自然不认,只是说,信件是在院子里发现的,用黑布包袱裹着。又说,如果是自己所为,当不能全数归还,但知道信件要紧,吴师爷又日理万机,故第一时间赶着送来。
吴师爷一时找不出破绽,又见了两千银票,知道对方已给足了面子,自己再不见好就收,借坡下驴,说不定还要生出什么事端,遂改口道,一切都是误会。
第二天便放了陈耀琪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