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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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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简望坐在花梨圈椅里,目光落在面前的笔砚之上。谭先生立在书案一侧,眉毛紧皱,印堂挤出两道深深的竖纹。陈星河站在父亲对面,攥紧了拳头。

    三个人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如何救出陈耀琪。

    其实不难。根据冯雨探得的消息,诚悦镖局只是初犯,且私盐并未流出,未造成恶劣影响,会开恩轻判,缴足两万两的罚银就没事了。

    “两万两。”陈简望做了决定,抬头来,看着好友道:“几天能备齐?”

    “总镖头,您真打算给呀?”谭先生的语气表明他并不同意,他继续道:“这是敲诈。哪条律法写着,要罚如此多。明明是他们的缉私比限到了,又没完成定额,故意刁难。”

    所谓“缉私”就是缉拿私盐,各州府县均有摊派定额,菰城每季需缉获三万斤。

    所谓“比限”就是限期追缴。比的是差额,限的是日期。一年四个季度,均有差额需按时补足,年底总盘,若还未缴足,那些差役们不仅没有业绩,还要被罚,轻则罚银丢职,重则徒流。如若完成,则以所获私盐数量按比例折银行赏。

    这是朝廷为打击私盐出台的政策。

    “我又何尝不知,但救耀琪要紧,钱财不过身外之物。现在耀琪已经吃了大亏,再晚下去,还不知会怎么样。”陈简望以老父亲的口吻道。

    谭先生也明白,但两万两可不是小数,局里虽然有,拿得出来,但却会伤筋动骨。他犹豫着,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星河看着为难的两位长辈,胸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脱口道:“不可。不能给他们。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简望一愣,怒道:“你喊什么!你知道什么!不给怎么救你大哥出来!”

    谭先生赶紧调和,道:“总镖头先不要生气,听星儿是何种道理。”说着,他转过脸,期待地望着勃勃待发的后生。

    陈星河平了平情绪,一字一顿道:“如果这次给了,下次呢!这且不说,一旦给了银子,就坐实了诚悦镖局贩卖私盐,那镖局的清誉将不复存在!镖局多少年的辛苦将付诸流水。还有,这私盐明明就是有人栽赃,我们只要找出来就能洗清辩白,也必须找出来,不能让他得逞!如此明目张胆,简直欺人太甚!”

    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谭先生听了,喜道:“是这么个道理!哪能任人宰割。咱们做镖师的,还真咽不下如此恶气。”

    陈简望却有不同看法,他看了看老友跟儿子,慢慢道:“话虽如此,要找出这个卑劣之人,尚需时间,耀琪在狱里,怎么熬得住!还有素梅——我不能让他犯险。”

    “父亲,您担心的这些,都有办法。”陈星河道:“现在急的是他们,他们想要银子,就不敢把大哥怎么样,那孙牢头也说了,自会照顾大哥,所以大哥这边您不要太担心。至于那诬陷之人,也不难找,他要把盐带上船,一定是里应外合,咱们先找到里鬼,再顺藤摸瓜就是了。”

    他的话提醒了陈简望。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陈简望急道:“内鬼,对,内鬼!咱们的船一概不准带盐,谁如此大胆,阳奉阴违。找出来,必须找出来。毁我清誉者,必不能容。”

    说着,他站了起来,盯住儿子,道:“星儿,你既已想到了这层,可有具体办法?”

    陈星河点头道:“有。我已问过镖师,但信息不足。我想去找大哥,了解后再定夺。这事说急很急,但也不能冤枉人。我今晚就去。”

    “也好,快去快回。”陈简望答应道:“给你大哥带上棒疮药,换洗衣裳,让他宽心,忍耐几天。”

    谭先生又道:“还有银两,你也带上,该用就用,不要俭省。”

    陈星河一一应着,继续道:“还有两件事,需要父亲跟谭先生才能办到。”

    两位长辈齐声道:“你说。”

    “第一件是不要让大嫂知道,第二件事,请想一想是谁如此想置诚悦镖局于死地。据我所知,咱们一不结怨,二不结仇,不该遭此构陷。”

    听了这话,陈简望跟谭恒鑫对视了一眼,道:“是,不应该。让我想想。”

    商议妥当,陈星河快步走出书房,准备打点起身。

    谁知,一开房门,就见大嫂葛素梅脸色惨白地站在外面,一只手扶住春莺。

    她颤声问道:“你大哥,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陈星河眨了眨眼睛,急道:“大嫂,您别担心,不是您想的那样!我现在就去看大哥,回来跟您讲。”他说着,示意春莺赶紧扶大嫂回房。

    葛素梅却不肯,继续道:“你不要瞒我。我已知晓。他们不过是要银子,给他们便是。你大哥不能待在牢里。那是什么地方,会死人的。”

    陈星河见大嫂急了,只好耐着性子,慢慢解释,道:“大嫂,我跟父亲已经商量过了,会尽快救大哥出来。您别着急,您先回房好好休息,等我消息好吗?”

    “不好!”葛素梅的泪水滚滚而下。

    这时,听见房外动静的陈谭两位长辈也走了出来,见葛素梅已经知晓,也甚是着急,赶紧宽言劝慰。

    葛素梅依旧不听,哭着道:“父亲,谭先生,请救救耀琪。他一日不回来,我一日——啊,啊……”

    她的话没有说完,已弯下腰去。

    “少夫人。”春莺被坠的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快,快扶少夫人回房。”

    陈星河跟春莺一起,把大嫂送回后院。谭姨听见喊声,从厨房里跑过来,她正在泡黄芪菊花饮。

    葛素梅满头大汗,肚子疼得厉害。

    谭姨担心道:“动了胎气,恐怕要生。快,快去烧热水,请稳婆。”

    陈星河听了,出来告知父亲。陈简望立刻吩咐下去,人人分头行动。诚悦镖局立时忙乱了起来。

    此时此刻,陈星河挪不动脚步,他很担心,决定等大嫂生产完毕再去找大哥。

    他立在院中,看着往来人影,心中暗暗祷祝。他母亲就是在生他的时候故去的。听谭姨说,母亲坚持要保孩子,也就是他。生产如此危险,竟要一命换一命。

    他禁不住地瑟瑟。虽然为母则刚,但代价过于惨烈。父亲失去妻子,大哥失去娘亲,他则一出生就背负了命债。如此厚爱,过于沉重。他懂事后,下了决心,将来妻子生产时,如遇抉择,当保妻子。

    谭渊跃要拉他回屋休息,他不肯。谭渊跃只好陪他一起等。

    等待很是煎熬,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陈星河好不焦急,各种念头纷涌,异常期待菩萨显灵。

    忽然,春莺急急跑了过来,说少夫人难产,立生,生不下来,稳婆没了法子,需要请大夫。

    “大夫,大夫,要最好的。快,快。”春莺急得哭了。

    “我去济仁堂,很快。”陈星河让好友去跟父亲说一声,自己则跑出二门,骑上芝麻,另牵了一匹马,直奔惠泉街。

    “早点睡儿。”倪伯珩叮嘱完小徒弟,准备回后院歇息。今天忙,已到了子时,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谁知,他刚端起罩灯,就听见“嗒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停在了门前。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中伴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倪堂主,倪堂主。”

    倪伯珩觉得耳熟,但一时分辨不出,他知道深夜来的都是急症,必须开门。

    他放下灯,让小徒弟开门。

    陈星河冲了进来,望着倪伯珩一边作揖一边急道:“请倪堂主救命。我大嫂难产,生不下来。麻烦您去一趟。”

    倪伯珩听明白了,道:“陈公子,且稍等。”又吩咐小徒弟准备药箱,然后端起罩灯回了后院。

    他要去请小师妹。一是小师妹的专长本是妇科,二则生产一事,还是女大夫更方便。他一个大男人,到底近不得前,无法第一时间妥帖地处置。

    院中黑黑的,仅有的一弯残月也睡下了,几颗星星没精打采地强睁着眼睛。

    西厢房的窗扇下却透出一丝光亮。

    “太好了,小师妹还没睡。”倪伯珩加快了脚步。

    梁葵清早已躺下,要是无事,戌时安歇。不料,今晚却是辗转难眠,脑中时时想到韩婶的那些话。

    躺到后来,她索性起身,回到榻前读书。睡不着还是不累,等累透了,一倒就着。

    谁知,越看越是清醒,连呵欠也没有。她挑了挑灯芯,继续埋首。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传来了师兄的声音:“师妹,师妹。”

    梁葵清很纳闷,已经这么晚了,师兄怎么还过来了。她本想说睡下了,可转念即改了主意,因为师兄不是鲁莽之人。

    “师兄。请进。”她说着,抬起头,就见倪伯珩端灯进来,急道:“师妹,有个产妇难产,立生,需要去看看。人在外边等着。”

    “好。师兄你先去前堂准备,我马上就来。”梁葵清说着,下榻更衣,白绫衫裙,白缎鞋,外面披上碧青斗篷。拿斗篷的时候,又注意到韩婶昨晚送过来的竹叶青斗篷,她心中动了动,只能以后再还了。

    梁葵清拿好银针,吹灭灯火,走出房门,微一闭目,复又睁开眼睛,立刻适应了夜色。她快步穿过院子,木门,到了前堂。

    “葵清!”望眼欲穿,一直盯视木门的陈星河先看到了她,说着,迎了上来。

    梁葵清自是一愣,她看看师兄,倪伯珩点头道:“葵清,你跟陈公子快去。”

    “好。”梁葵清明白过来,对病患家属道:“陈公子,请带路。”

    “葵清,你的手臂?”陈星河担心道。

    “无碍。”

    梁葵清抬起左臂,晃了晃,遂去彭礼灿手中接过药箱。陈星河要帮她,被拒绝了。

    “我是大夫。”

    梁葵清跟陈星河来至门外,见一白一黑两匹马并肩而立。

    “早知道我就驾车过来了——”陈星河看看身边的女大夫,懊恼道。

    “无妨。”梁葵清说着,牵住那匹白马。

    “我帮——”陈星河的话没说完,梁葵清已经跃身上了马,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惯骑马的。

    他有点儿惊讶,但来不及多问,只好赶紧骑上芝麻,打马前行。

    梁葵清紧随其后,很快,两骑马并肩而行,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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