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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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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星河策马赶回诚悦镖局。一进广盛街,就见黑黑簇簇的人头,皆是看热闹的人。捕快们挎刀拦住,口里喊着“退后,退后”。

    陈星河勒紧辔头驱马上前,有街坊认出他,喊道:“陈二公子回来了,陈二公子回来了。”

    听到喊声,人群自动闪开,让了条道出来。捕快们也听见了,却没有为难,放他过去。这是他们班头金捷方的嘱咐:诚悦镖局的人,只进不出。

    此时,诚悦镖局大门前立定了八名镖师,人人提刀。见陈星河来到,抱拳闪身。陈星河跳下芝麻,跑过二门,冲向人声嘈嘈的书房。书房前立着魏勇跟冯雨,陈星河只是点点头,也不搭话,推开了门。

    陈耀琪正在跟父亲陈简望,账房谭先生讲说,要去府衙,分辨清楚即可。

    陈简望不同意,道:“既然那盐不是我们的,让金捕头他们查去。府衙可不是好进的。刚才传进来的话,没有半点曲意,全然要公事公办。事关私盐,不是闹着玩的。”

    谭先生也是同样的意思,道:“谁都不要去。咱先找人去打听打听,问准了再说。金捕头虽然说的厉害,可也得听夏大人的吩咐。我不信,夏大人会一点儿薄面也不讲,毕竟咱们镖局一直都按时足额纳贡。”

    陈耀琪摇头道:“要是不去个人,金捕头会一直围住镖局,时间久了,传言就变味了,有理也成了无理。这可对镖局的声誉是极大的损害。依我之见,府衙不过是例行公事,反正私盐不是咱们的,我去走一趟怕什么!再说,我不去,那些脚夫们怎么办。难不成要让他们替咱们遭这无妄之灾?”

    听了这话,陈简望转过了头,视线落在雕花窗扇上。

    陈星河知道父亲动摇了,赶紧插言道:“不可。大哥不能去。传言已经有了,随别人怎么说,有道是谣言止于智者。那些脚夫们,都是老实人,该说的说了,府衙也没有难为他们的道理。咱们后边多给些银子,好好抚慰即可。倒是大哥,既然盐不是咱们的,他们还要拿人,这说明他们是故意刁难。你要是去了,可就成了俎上鱼肉。当下要务,是找出这盐的主人。只要找到栽赃之人,就不怕了。”

    陈耀琪冷笑道:“你说得简单!栽赃之人岂是简简单单就找得出来的!他既然敢做,定是想好了退路。要是咱们一日找不出,镖局就要被围一日,那金捕头会有这等好耐性?到时候,他带人冲进来,纵然咱们能抵挡,可也是抗令拒捕,罪名只会更大。镖局还做不做生意了?”

    陈星河上前一步,道:“不做就不做。现在是淡季,本就没什么镖要走。大哥不要担心这个,咱们先把眼前对付过去。”

    陈耀琪盯住弟弟,道:“问题是,眼前就过不去。金捕头拿不到人,不会走的。整条广盛街都封住了,因为我们一家,惊扰到街坊四邻,实在不该。”

    “这不是——”陈星河还要辨说,却被父亲打断了。

    陈简望回过头,深深看了大儿子一眼,道:“耀琪说的是。不管诬陷也罢,到底是咱们镖局的事,咱们理应出面,不能累及他人。这样,我跟他们走一趟,好好说明白了。”

    “不行,总镖头,您不能去。”谭先生立刻阻拦道,说着往陈简望的身边靠了靠,仿佛要张手拦截。

    “谭先生说的是。”陈耀琪立刻接话道:“父亲得留在镖局,您才是镖局的定盘星。再说,这些盐是从我所押的船上卸下来的,应是我去。”

    说完,他深深拜了父亲一拜,转身就走。

    陈星河急忙拉住大哥,道:“大哥,你也不能去,你得在家照顾嫂嫂。”

    陈耀琪脱口道:“我已跟她讲过,用不了几天就能回来。有谭姨在,我很放心。倒是你,在家好好听父亲的话,切莫乱跑。”

    陈耀琪出了书房,冯雨立刻跟上,主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二门,来至大门,让守卫的镖师们退后。

    “金捕头,让您久等了。”陈耀琪拱手施礼道。

    金捷方抱了抱拳,道:“还是少镖头痛快,那就请吧。”他挥挥手,捕快们近前,单将陈耀琪围在中间,把冯雨斥后。

    冯雨看了少镖头一眼,会意地停住脚步。

    一行人即刻离开,围观之人七嘴八舌地散了,广盛街恢复了平静。

    陈星河望着众人的背影,心中十分着急,他很担心。虽然大哥说的在理,可府衙并不是讲理的地方。今天当众拿人,不讲半分情面,真枉费了谭先生的例年打点。

    “大哥不要吃亏才好。”他忧心忡忡地立在大门首,西斜的太阳打过来,把他的影子拉成一根瘦瘦的面筋。

    “大哥为什么一定要去呢?不过看起来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也许是我多虑了。”他复又宽慰自己,“也许,明天,不,今晚大哥就回来了。”

    他正想着,就听见“嗒嗒”的马蹄声,一抬头,是芝麻跑了过来,身后跟着谭渊跃。

    芝麻拿头蹭住主人,仿佛不满刚才弃它之举。陈星河拍了拍它的脖子。

    “没事了?”谭渊跃走到近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脸上满是期待。

    “大哥跟他们去了。”陈星河无可奈何地道。

    “啊,大哥怎么能去呢?那可是个虎狼窝。”谭渊跃急道,脸色亦变为惊恐焦虑。

    陈星河点点头,将大哥的种种理由复述了一遍。

    谭渊跃听了,道:“大哥既是如此有把握,那咱们只能等着罢。”

    这句话提醒了陈星河,担心是没用的,更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有所行动。虽然大哥去解释了,但那诬陷之人还没有头绪,不行,得把他找出来。

    “帮我把芝麻牵到棚里。”陈星河跟朋友说了一声,转身进了大门。他要去找冯雨,问清这些盐是在哪里,又是如何上的船。

    谁知,冯雨并不在镖师住屋中。众戚戚焉的镖师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陈星河只得退了出来,心中好不着急,暗想:“他是跟着大哥出来的,只这一会儿,能去哪里?”思来想去,却没个盘算,只得进了二门。

    魏勇迎面走来,陈星河不抱希望地顺口问道:“勇弟,看见冯雨了吗?”

    不料,魏勇道:“在书房,总镖头找他。”

    “是吗?多谢。”陈星河喜出望外,跑着去了书房。但冯雨没有时间跟他多说,因为总镖头让他带了银两,去府衙打点询问。

    陈星河怏怏地回到厢房,坐在椅子上发呆。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很是糟糕,他努力让自己静下来,静能生慧,他要好好顺顺,争取找出头绪,但找不到。大哥,冯雨,两个最了解情况的人都不在,就算找别的镖师,也只是一知半解,顶不上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知道一点儿是一点儿,我先问着,等冯雨回来再详细说一遍,岂不是更全?”想到这里,陈星河又去了镖师住屋。

    陈星河说明来意,众镖师先是一愣,慢慢想了想,才七嘴八舌地说起了押船回来的情景。

    根据规定,漕运船纳完粮返回时,每艘可带最多六十石的土产。诚悦镖局的二十艘河船装了江北的雪花梨、金丝枣、耿饼。沿河返回,过了江,随走随售,这些时鲜的北物,在江南很受欢迎,待空出来了舱位,再带物,捎脚。

    “那这些盐是何时如何上的船?”陈星河听得明白,却没有一句是关键的。

    “不知道。”镖师们摇摇头,“过江之后,虽然有人请求带物,可也没有如此大宗,都是小箱小筐的。”

    “那是在江北就上船了。何处上的,还能记得吗?”陈星河又问。

    “这可说不准,每天来那么多梨枣,单看着装船,就很累了,谁还在意这些。”一个粗眉长须的镖头道。

    “也是。”陈星河点了点头,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问题,可不能问,问了会打草惊蛇。但就此结束问话,似又意犹未尽。

    急促中,他记起了自己尚未完成的嘱托,遂急急扫视了屋内一圈,并内有要找的那个人。

    “骆华呢?”他问道。

    “不知道。那小子,独来独往的,谁知道他做什么去了。”一个红脸镖师粗着嗓子道。

    该问的都问了,关键的信息都没有。陈星河有些沮丧,他谢过众镖师进了二门,先去问好友送蟹的事。

    谭渊跃说两篓都送下了。

    “就是送下了?”陈星河心里期盼好友能讲一两句葵清的事,谁知谭渊跃只是点了点头。

    “你没见着什么人?”陈星河不死心,又问。

    “就是韩婶啊,还有一个什么灿儿的小男孩,我跟那个小男孩一人一篓搬进厨房,韩婶留我喝茶吃饭,我哪顾得上,赶紧回来了,在街口捡到了芝麻。”

    “好,谢谢大鲤鱼。”陈星河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和衣躺在床上,心中不由得挂念,“不知她今天忙不忙,欢喜否?”

    想了一会儿,思绪又回到大哥身上。

    “不知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千万要解说开了,早早回来,不受刁难才好。”

    陈星河的担心在戌时得到了证实。

    陈耀琪进了府衙,并未得到开口的机会,而是被打了八十杀威棒,下在大牢里。

    送信来的是一个小男孩,他挎着篮子,篮子里装有蜜饯酥糖。看见陈星河进来,他的眼睛瞬间亮了。陈星河也认出了他,就是那天那个被永兴镖局镖头追赶的小男孩。

    陈简望封了二两银子给他,让他早些回家。陈星河送他出去,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孙少谋。”小男孩挺胸答道,“这是我爷爷孙牢头给取的,愿我有勇有谋,能成就一番事业。”

    陈星河点点头,目送他迅捷地跑开,如一头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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