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困境
1995年1月25日，农历腊月二十五，一大早，破案指挥部又召开了会议。
会议的气氛很沉闷，大家都默默地抽着烟，听着别人发言，一个个眉头都皱得很紧。
田宗义这一次开腔比较早，他说道：“我有这么一个想法，那就是陆长军和李德隆两个人会不会已经被他们的同伙给灭口了？现在，咱们全国通缉，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去追捕，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两个人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所以，我就想，他们会不会被灭口了？应该说犯罪团伙内部黑吃黑这也是常见的事情。”
“老田这个想法很有道理。”王云峰支队长表示赞同：“不然的话，真的是不好解释为什么这两个人踪迹全无。现在临近年关了，同志们都是人困马乏，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我看是不是暂时休整一下，过了年再说嘛。”
“休整一下我同意。”张宝兴副局长说道：“不过，咱们这个案子，是市里还有省里都高度重视的案件，咱们必须先向领导汇报一下，看看上级还有什么指示，然后才能做出定夺。”
方处长说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同志们奋战了差不多一个月，已经发现了两名重大犯罪嫌疑人，成绩是有的。我想厅里的领导会理解大家的难处，会同意你们暂时休整的安排的。”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洪亦民。洪亦民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揿灭了烟头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汇报的事就由我去做。如果领导们都同意了咱们的请求，那破案指挥部可以暂时解散，大家可以先回去过一个好年。年后视具体情况再做决定。”
“好吧，就这样吧。”在座的人都纷纷表示赞同，于是，会议结束。洪亦民亲自去市里和省厅做汇报，等他汇报完了，大家就可以放假了。
就在这些高层头脑们商议着暂时休整的同时，基层的民警依然在马不停蹄地工作着。
25日一大早，道南区公安分局长庆派出所的民警朱永江一上班，所长就叫住了他。
“小朱啊，你要的协查报告来了，拿去吧。”
小朱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他前段时间大排查的时候，记录了一些外地的身份证。为了查证这些身份证的真伪，他通过所里，所里通过分局，向外地公安机关请求协查，以确认这些身份证到底是真是假。
现在，协查的报告来了。小朱坐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打开通报，很快他就看到了一段文字：前段时间，他在市阀门厂宿舍楼查到的那个来自松岭市的张军的身份证，是假的。
张军？朱永江眼望着通报，脑海里浮现出了当时看到张军时的场景。他想起了自己当时一进门，把张军看成了陆长军，差点当场拔枪，现在，这个张军的身份证又被证明是假的，这里面……
一个人使用假身份证就意味着他要隐藏自己真实的身份，而要隐藏身份，就证明这个人有鬼。想到这里，小朱不禁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派出所，直奔阀门厂宿舍而去。
大排查时和小朱一起来的小谢，已经回到分局里去了。小朱这次自己一个人来到了阀门厂宿舍楼。他来到了那个张军租住的房门前，却发现房门紧锁，不管怎么敲门也没有人回应。
小朱无奈，只好去找居民委的宋大妈。
他问宋大妈：“大妈，宿舍楼里那些租房的外地人都到哪里去了？”
“都回家了呗。”宋大妈说：“小年那天他们就都走光了。”
小朱想了想说道：“关于那个张军，您能不能再提供些情况？”
“怎么，那家伙有问题？哼，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个好东西。”
“你说说他到底怎么不是个好东西？”
“嗯，这个……”宋大妈卡壳了，想了想说道：“那天咱们俩不是都看见了吗？这家伙嫖娼啊，嫖娼的男人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小朱叹了口气：“大妈，你帮我去找这家的房东吧。”
张军租住的是阀门厂一位姓崔的退休工程师家的房子。这位崔工程师就住在离宿舍楼不远的地方，所以小朱很快就找到了他。
崔工程师说：张军是去年过完了春节来租的房子，一次就交了一年的租金。他对崔工程师讲，他是松岭市人，到金河来做生意的。还说他就在他阀门厂开的闲置用品市场卖旧暖气片。
“前两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崔工程师说道：“他说，快过年了，他要回家了。过完年他就回来，还租我的房子，租金年后给。就这些，没别的了。”
小朱想了想说道：“你能把他的房门打开，让我看看吗？”
“他已经换锁了，我打不开了。”
小朱只好和崔工程师告辞，转身他就来到了阀门厂的市场管理部，寻找张军的踪迹。
在市场管理部，他找到了分管水暖器材业户的管理员，问他有没有一个叫张军的在这里卖暖气片。
管理员想想说道：“没有，卖旧暖气片、暖气管的，只有十八家，我都认识。这里面没有叫张军的。”
“没有叫张军的！”朱永江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为了防备搞错，朱永江又找到了管理部的其他的管理员，问他们分管的片区里有没有叫张军的个体户，还说了张军的体貌特征。其他的管理员有的说没有张军，有的说有，但是体貌特征和朱永江讲的张军根本就不一样。
朱永江感到问题严重了起来。他现在无法确定张军和“一二二九大案”有什么关系，但是完全可以确定张军本人有问题。他隐瞒自己的身份，隐藏在一个偏僻的出租房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小朱立即把自己调查到的情况报告给了所长。所长听了，便上报给了道南分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副局长知道这个情况后，便下令搜查张军租住的那个房间。
就这样，在一月二十五日当天晚上，道南分局的警察对张军租住的房间进行了搜查。
警察们进入到房间之后，发现这里已经是空空如也。床板上没有被褥，柜子里没有衣服，桌子里则几乎连个纸片都没有留下。如果张军真是过完年还要回来住，那他完全没有必要清理得这样干净。现在这副样子，实际上就是表明，张军不会回来了。
负责勘察的警察对房间检查了一番，最后沮丧地说道：“整个房间都被仔细打扫过，好像每一寸墙壁、每一件物品都被擦洗干净了。因此，什么有价值的痕迹都找不到，一根头发都没有发现，更不用说指纹了。”
“嗯，具有很强烈的反侦察意识啊！”道南分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陷入了沉思。
张军这样做，愈发说明他心里有鬼，他身上的事儿肯定小不了！
按说并没有什么证据表明张军和“一二二九大案”有关系，但是小朱和小谢都表示，这个张军冷眼一看，和陆长军的相貌颇有些相似。因此，道南分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考虑再三，决定还是把这一情况作为一条线索，提供给“一二二九”破案指挥部。
可是，这条线索并没有引起破案指挥部多大的兴趣。像这样发现了和陆长军相貌相似的人的线索实在是太多了，经核实后都确认不是。眼下这个张军又跑得无影无踪了，这叫破案指挥部到哪里去寻找他？破案指挥部又哪里有多余的警力去寻找这么一个几乎与一二二九案件无关的嫌疑人？
其实，张军并没有跑远，在一月二十五日的夜晚，他就在河西区距离公安分局不到一公里远的一个房间里，和几个朋友正在喝酒呢。
这里同样是一片老式的住宅楼，屋子里坐的也是当初和张军在一起喝酒的三个人。他们围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只炭火锅，大家一边涮着羊肉，一边喝着酒，同时也在认真地商谈着。
只见张军端起了自己的酒杯，说道：“诸位，喝完了这顿酒，咱们今后就要各奔东西了。我呢，明后天就回松岭去，以后……”他顿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以后，我也不会再来金河了。至于你们几位，虽然都是金河市本地人，但是今后我想尽量也少见面吧。如果，今后有一天咱们几个人又相聚在了一起，那请恕我说句不吉利的话，恐怕就是在法院的宣判大会上了。我是不希望有那么一天的，你们当然也都不希望。所以，今后，大家能隐身的就完全隐身；能远走高飞的，就尽快远走高飞。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一个不小心，从而连累了大家。”
听了他的话，在座的几个人神色都不禁有些黯然。那个叫大强的人说道：“存折早就发给大家了，大家可千万记着别着急花钱，至少要等到夏天，而且花钱的地方也不能是金河，应该是松岭，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大家只要是记住了这一条，我想就差不多有百分之九十把握逃过警察的追捕喽。”
“放心吧。”老大哥抿了一口酒说道：“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要是连这点都控制不住自己，那这些年可真是活到狗身上了。”说到这里，他似乎不经意地瞟了身边的黑刘一眼。
黑刘立刻说道：“关于我，我可以对天发誓，分给我的那些钱，我保证今年七月一日之前分文不动。过了七月一日，我也是到松岭去花钱。金河市的人，当然主要是我的邻居，还有我过去认识的那些狐朋狗友，在他们的心里，我黑刘将会永远都是一个臭拉脚的。这一点，我保证做到。”
张军说道：“黑刘，过年了，你要是稍微花点，倒也没什么。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啊？”
黑刘说：“我过年就花我以前剩下的那点钱，也就是一千多吧。过了年，我还上街拉脚，继续过我的穷光蛋日子。一切都等到了七月一号以后再说。”
“好，黑刘，你有这个毅力，那我得敬你一杯。”大强说着，端起酒杯，跟黑刘干了一杯。
老大哥对张军说道：“大军，阀门厂那边，你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放心吧，我和大强拿着湿抹布把那个房间里一寸一寸地都擦干净了，保证什么痕迹也留不下来。”张军说道：“说起来，这件事也真是好险啊。现在看来，我当时留在房间里应付警察，还是正确的选择。否则，我要真是急急忙忙地逃走了，那么一来，警察还是会在房东那里得到我的假身份证复印件；二来，房间也来不及彻底清扫，会留下很多对警察有用的东西。现在这样做嘛，效果就好多了。”
“军哥你就是有一套！”黑刘不禁竖起了大拇指：“我黑刘这回跟上你算是跟对人了。”
张军拿起酒杯，对黑刘和老大哥说道：“行了，你就别在那儿给我贴金了。来吧，咱们接着喝。黑刘啊，过了今年的七月一号，你也别发疯似的花钱享受，那些钱是给你过一辈子的。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啊。如果，过上两三年没什么动静，那我可以和你再聚一聚，帮帮你，让你在松岭站住脚。你最好在松岭成个家，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辈子，这才是正理儿啊。”
“军哥，但愿有那么一天，到时候咱俩喝个痛快！”黑刘笑道。
“应该是能有这么一天。”张军说道：“这警察的破案率绝对没有百分之一百，即便是咱们这样的大案，也到不了百分之七十。因此，咱们还是很有希望再次见面的。”
大强听了，哈哈一笑，拿起酒杯说道：“百分之七十哪里有啊？顶多也就是百分之五十多罢了。现在，警察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有力的线索了。哼哼，我猜等过了年，这个案子就该挂起来，咱们的危险也就该去了一大半了。来，咱们放心大胆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