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王震钢下午被和春匆匆召进了办公室,但他明明记得和春上午没有来,他想汇报工作,电话都打不通,问人事,人事也一头雾水,正着急上火,和春的女秘书就来电话了。
他三下五除二整理了一堆资料,准备跟和春讨论一下手头的项目,不料,一进总经理办公室,他就感受到一股浓浓的、颓败的低气压,顿时压地他说不大出话,歪半个身子看,才见到和春趴在办公桌的电脑后面,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和总?”
和春没反应。王震钢又换语气喊了一声:“和总!”
和春还是没反应。王震钢皱了皱眉,上前推了推他:“和春!”
他还没怎么用力呢,就把和春推得一歪,大概是因为趴着也实在不舒服,和春整个人缩回自己的椅子里。他的办公室里有两把他用的椅子,一张硬邦邦的,用于集中精力工作时,另一张软绵绵的,缩进去就可以当床使。现在他用的是后者。
王震钢看他活着,就放心了:“怎么大早上就在公司睡了?你昨晚应该也没通宵上班吧?”
和春其实已经醒了,他眼睛也不睁,死气沉沉地回:“没有。”
王震钢道:“那你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景明不让你上床,你要跑到公司来睡?”
和春没跟他扯皮,看起来费了很大力气才坐稳,从电脑里调出一个文件夹,然后把屏幕摆到他面前,文件夹里包裹着文件夹,他一眼看过去,就见到一堆项目名称命名的文件夹,还有一个是各个平台的账号,林林总总加起来,可以说是整个旅游部的家底了。
和春沉声道:“尽快熟悉你出去这一个月期间的业务情况,接下来的时间我可能比较少到公司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行使我的一切权力,紧急的、拿不定主意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王震钢表情很懵:“啊?”
和春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他:“就是代行经理职责,行吗?”
“行是行……”代理了经理职责和权力,虽然来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但以后要竞争这个位置,他就是不二人选了,这没什么不行的。
王震钢收下面前一堆文件,拧着眉头,回视和春:“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你看起来……你是不是病了?”
和春:“没得绝症。”
“谁问你这个!”王震钢懒得跟他贫嘴,直接起身,绕了一圈,到办公桌后,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这么烫!多少度啊,量了没有?”
和春拍开他的手:“谁让你来这么迟,害我等久了,可不就烧成这样了?”
王震钢已经掏出手机,刷刷地翻着通讯录,被和春拍了一下手:“干什么?不许找景明!我跟你交待清楚,一会儿就回去休息。你代理的时间要多长,我也说不好。”
他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透露道:“这次是家里的事情,我大妈可能时间不多了,这事儿来得比较突然,我怕我两边顾不过来,你帮我担着公司里的事情,我就不用操心那么多。”
王震钢听了,默默收回手机,打量了和春一番,张口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安慰的话也无用。和春是不需要没有实际帮助的安慰的,他在工作中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实用,每当公司需要做新项目的提案,花哨和华丽都是大忌,他连内容都不看,就会嫌弃这些碍眼的漂亮包装妨碍人以最快速度进入提案……这样的和春,王震钢想了想,居然一句“有用”的话也想不出来给他。
只好应承:“你回去休息吧,我回去看看这堆东西,有什么不确定的,问小许可以吗?她整天跟着你,应该最清楚吧?”
小许就是和春那个跑前跑后的女助理。和春点点头,好像没什么力气多说话,把自己往椅子里一埋,就想睡觉。这副死样子看得王震钢十二分不放心,上手扯了他两三下,强迫他回家去。在把他推出办公室门的时候,看到曲景明正朝这边走来。
“快点快点,把他带回去!”王震钢丢烫手山芋似的把和春丢给了曲景明。
和春刚才还挣扎站稳,一碰到曲景明,就直接挂在他身上了,有气无力地冲王震钢挥手:“交给你了!”
王震钢一气三叹,说不出什么,目送他们离开。
和春被曲景明扶着进了车,副驾座放到了最平的角度,他几乎平躺,目光愣愣地落在车顶上,曲景明把车开出了半程,他才开口:“大妈……会不会死?”
曲景明顿了顿:“人都会死。”
和春:“每个都知道这个道理,每个人都不希望身边的人用到这个道理。”
曲景明伸手和他握了握他的手腕:“你睡会吧,不要担心。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太糟糕的。”
和春反手握住他,然后抱着他的半只手臂,闭上眼睛,发烧、身体的疲惫、沉重的心事,让他很快就进入不安稳的睡眠中。
他反反复复做梦,梦境非常凌乱,有时是和永联跟莫淑芳,有时候是那个“凶手”,有时候是那个空房间,还有怕人的迷雾……这些全是碎片,连一个描述得出剧情的段落都没有。他偶尔游走在醒与睡的边缘,觉得头很疼,非常难受,嘴里叽叽咕咕地说什么。
有个人影朝他靠近,问他:“什么?”
他费劲地继续叽叽咕咕,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用尽力气想吐出一个完整的词汇来,结果把自己吓了一跳,他听见自己说:“杀了他……”
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于是顿时像泄露了内心阴暗可怕、不可示人的秘密一样,一阵心慌着急。他立即迫切想睁开眼睛,看看这样的秘密是被谁听去了。同时,他又想,不是的,他没有真的想杀人,他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呢?他不想杀掉那个人吗?不想报仇吗?
怎么不想。想的。
思路在这里清晰了片刻,他自认无话可辩了,便紧紧闭了嘴,痛苦地蜷缩在一起,觉得浑身又冷又热,明明冷得直想往被子里钻,却又热得直冒汗水。最难过的是,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天地广大,他独自在痛苦里挣扎。
这个梦过去,又是陈老太。她的脸色比他这辈子任何时候见到的她,都要灰败,坐在根竹园的院子里,就在那个放过和永联尸体的架子下,好像在想什么想得出神。他看着,惊慌极了,心里好像预感到她也要走。
他喊她:“大妈!”
陈老太听不见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他觉得很害怕,很绝望,又很愧疚,想把真正的真相都告诉她,想求她原谅自己和曲景明……他从来没有求过她的谅解,但梦里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内心里多么希望大妈能够谅解。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人在给他擦汗,动作很轻。
大概是长时间的发烧让他全身皮肤的触感都迟钝了,他不是很能感受这个人的触碰,那种力道在他的体会看来,像是羽毛落下来,没有一点力气,可挠得人难受。
过了一会儿,这个人给他擦到了脸,湿冷的毛巾覆上来,令他打了个寒颤。随即,毛巾被撤掉,对方只用手抚摸他的脸,额头,嘴唇,下巴窝,脖子……这是比羽毛挠痒痒稍微重一些的触感,带着点暖意,活活把他摸燃了,他不由自主靠近那个手掌,闻到熟悉的气息,重喘了一口气,努力睁开眼睛。
“明明。”他没有发出实在的声音,只是气声。
曲景明顿住动作,看着他:“醒了?”
和春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你怎么把我弄回来的?”
曲景明笑笑:“抱回来的。”
和春咧咧嘴:“我这么重。”
曲景明:“我不怕重。”
和春吸了口气,看着他:“明明……”
他们太了解对方了,他想,一定是自己的眼神太直白了,所以曲景明什么也没有说,就顺着他的意,掀开被子,整个人躺了进来,然后捧着他的脸,温柔地和他接吻。
也许是发烧使口腔之中太滚烫,他有一阵子没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舌尖来回纠缠搅动几个来回之后,他才被那细细的温暖裹了个完完整整,腹下一阵紧缩战栗,他受不了这个体验,立即翻了个身把曲景明压住。
他头晕目眩,分不清这是来自发烧,还是来自汹涌的欲`望,口腔中的声音既令人羞耻,又令人动情,嘴唇分开换气的间隙,他撕咬了一下曲景明的耳垂,曲景明偏过头,细细地□□,同他一起堕入□□。
时间在他们之间好像消失了,只有彼此的声音、气息、温度彼此包裹、彼此存在。和春后来累极,不知道自己是离开了曲景明,还是没有离开,就睡着了。
一觉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的时候,自己是干干净净的,床是干干净净的,身边也干干净净。他坐起来,烧已经退了,头不晕眼不花,就是有几分百年难得一见的睡多了的迷茫感。他扭头看桌上的小钟,上面显示已经是凌晨三点。这是下半夜了。
他料想曲景明是去医院了。一天了,他不敢进医院,一切都是曲景明在打理,而自己竟然心安理得了这么一整天……该醒醒了。他拍拍自己的脸,呼一口气,爬起来。
半个小时后,他驱车前往一医院。半夜的道路上,去的也不是好地方,他心中却充满了不知名的能量。他想,他要告诉曲景明,他们现在就开始好好的、认认真真在一起,再有什么天塌地陷的困难,也不能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