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老三呀，二柱也是你的儿子，你不能偏心呀。”王族长跟弟弟语重心长地说道
王福才抽着旱烟，低着头小声说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媳妇单独分出去的道理。”
王族长心底其实也不太赞成慕如烟分出去。
“分家不要紧，主要她愿意以后不嫁人，日后给四丫招赘。”王族长瞅了弟弟一眼，说道，“其实若你们其他房里愿意过继也行。”
这事其实不应该他一个隔房大伯提起，奈何王福才这个当父亲是个不中用，王族长不得不提醒堂弟。
其实王福才当真考虑过。
可其他房里人不愿意过继。
三房只有金宝一个，小儿子还没成亲。
至于长子那里，王福才起初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是苗氏不同意，大儿子也不舍得，后来他就没有问了。
若四丫头招赘，老二日后也算有个香火。
可吴氏肯定要吵闹一番。
王福才脸色颇犹豫。
他向来最爱息事宁人，吴氏吵起来连屋顶都能掀翻。
作为一起长大的亲兄弟，王族长太清楚王福才的为人。
他眼瞅着弟弟面色变换，心里冷笑一声。
这个堂弟几十年都这样万事不沾身。
要不是他心疼王二无人供奉，他才懒得搅这趟浑水。
王族长想到这里，胸口怒火上涌，指着堂弟骂道：“二柱子如何待你，你是知道的，单说他为什么没了，你们就不该这般亏心。”
往重了说，吴氏和王福才都欠王二一条命。
王福才面露愧疚，随即说道：“可分了家，她们两个女人如何过呢？”
他重男轻女不假，说的也是事实。
慕如烟是个寡妇，又是个女人，名下没有田地，不能耕种，何来银子？
慕如烟来的时候已经同族长说过了，不能分家，至少要分开住。
这番动作相当于同他们家撕破脸了。
按照吴氏性格，若在同一屋檐下非打死慕如烟和四丫头不可。
慕如烟又不傻，怎么能继续同他们呆在一块？
“王二不是留下银子了么？”王族长手指点了点桌子，望向堂弟。“如烟媳妇是个勤快人，买上几亩地，又会做些绣活，总不会饿死。”
他的意思很明显：四丫毕竟是王二的女儿，怎么也要分她一点。
这时候王福才就低头抽烟不说话。
王族长脸色不好看，话语愈加强势几分：“四丫难道不是你的孙女吗？往日老二多孝敬你呢，命也为你们没了，看在他的份上，也不应该如此薄待她们母女。”
提起二儿子，王福才面色稍微露出几分愧疚。
王族长见状，立马乘势说道：“也没叫你全部给出来，老二给了你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不多做纠缠，但你好歹做个样子，不要让地底下的人寒了心。”
这话说的严肃，屋子里闷热的空气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王福才的脊背冷汗直流。
古代最重鬼神，哪怕王福才这等小人也不能避免。
“大哥，我听你的就是。”王福才弱弱说道。
王家屋子前的空地，几个妯娌冷眼站在一旁看着慕如烟和四丫。
慕如烟和四丫正在津津有味地喝粥。
粥是王族长的儿媳妇做的，王族长的儿子媳妇一起接公公回家。
由于王族长吩咐家里人多照顾四丫，家儿媳妇临走前王给四丫端一碗粥。
慕如烟在旁边蹲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那媳妇子脸皮薄就顺手给她来了一碗。
大口瓷碗里白水可见碗底，米粒只有两三颗。
说是粥，更像白开水。
慕如烟喝了半碗就不喝了，全进四丫肚子。
四丫喝的小肚子胀鼓鼓，看馋了旁边老大家的几个小子。
小吴氏也眼馋，怂恿吴氏：“娘，你就这般看着呀。”
往日里，别说粥，就是慕如烟多瞄了一眼家里的粮食，吴氏就敢挥着烧火棒使劲打。
可今日吴氏只瞥了眼小吴氏，就转身如做饭了。
吴氏没有管慕如烟，却对其他儿媳妇不客气，指着苗氏破口大骂：“老大媳妇，你怎回事？还不滚去做饭，你是要饿死我吗？！”
旁边偷懒的小吴氏也被吴氏赶去厨房帮忙。
吴氏转性了？
怎么可能。
吴氏恨不得活撕了慕如烟，可眼下不行。
王族长来了。
那个老东西最看重规矩，当年王二死的那次就闹得厉害，若她欺负二房狠了，只怕王族长不会放过她。
等那老头走后，她定要给慕如烟一个教训。
吴氏暗暗剜了慕如烟一眼。
然而她的主意注定不能成。
“分家？”吴氏嗓音直破天际，随即立刻胡搅蛮缠，“我不许，四郎还没有出身呢，分家后他们哪里肯供四郎读书。”
这话一出，旁边苗氏的眼光有一瞬间简直可以杀人了。
“娘，四弟读书都这么多年了，堂伯说他不是那块料子。”苗氏维持住脸色温声说道，“还不如让大头二头去试试呢。”
大头二头是苗氏的两个儿子，大的那个都快成丁了。
苗氏这番话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给吴氏好过。
可吴氏又不是好惹得，马上扯嗓子大哭：“好哇，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天，老大媳妇你个黑心肝的，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闭嘴！”王福才大喝一声，老脸上满是不耐烦。“要不是你平日里苛待老二家孤儿寡母，大哥也不会上门管这档子事情。”
“我看干脆把老二媳妇赶回娘家去，免得成天家无宁日。”吴氏咬牙切齿说道。
王福才这回没理会她。
吴氏不止一次想把四丫头卖了，若没了亲娘，王福才又一个没看住，可不就成了她的心。
王福才接着提出从私房里掏十两银子给慕如烟母女过日子。
吴氏这次才真正发飙。
“不给，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烂大街的贱货，我看应老二死了也活该……”
突然，王福才抽了吴氏一巴掌，眼睛狠狠瞪着她：“你胡说什么，当心老子休了你！”
老二的死他本来就有愧，吴氏相当于戳到他的痛点。
平日里不管不顾是因为不在乎慕如烟这个外人和四丫这个丫头片子，不代表他不在乎死去的儿子。
吴氏被打得头昏眼花，却不敢出声，只能眼睛死死盯住在墙角吃饱喝足的慕如烟母女。
她知道老头子平日里嫌麻烦，但决定的事情不能更改。
她年轻时还敢闹腾，人老了可不敢真的被赶回娘家。
奈何慕如烟从不惧怕吴氏，否则就不会提出分家了。
“把粮食装几袋给老二媳妇送去。”王福才挥舞烟杆子说道。“老大，老三，你们过去搬。”
王大是个老实性子，直接听话去搬。王老三则看看亲娘，动作十分缓慢。
“老三，动作麻利点！”王福才用烟杆子敲了下三儿子的头，王老三才认命去帮忙，不过脸上仍然不情不愿。
吴氏在旁边捂住脸不敢出声，眼神如烟刀子嗖嗖嗖往慕如烟刮去，恨不得把她剁成肉酱。
可惜慕如烟完全没看这边，拉着女儿高高兴兴就往门外走去。
“娘，爹说要粮食，不如我替你去拿吧。”小吴氏趁机说道。
“滚蛋，快去干活。”吴氏哪里瞧不出她的心思，不就是想占便宜吗？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吴氏都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独自走进房门打开柜子数粮食。
银子大头在老头子那里，吴氏没资格分。
至于粮食，吴氏最后给了慕如烟一袋发霉的谷子。
谷子压根没磨过，掺了至少两斤糠，然而吴氏拿过去还是一脸肉痛。
原本她什么都不用出。
这个扫把星。
慕如烟笑着伸手接受了。
开玩笑，再发霉也是粮食。
她不吃，也有的是人吃。
由于旁边王福才还在旁边看儿子干活，吴氏不敢闹。
王翠花却没这个顾忌，冲出房门抬手就要打人：“你算什么东西敢分家？这些都是我娘的东西，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贱货！”
慕如烟吃了点东西，原本能躲避，但眼角扫到门口的影子，就不躲了，硬生生地受下来，脸颊一边顿时高肿起。
王四丫在旁边害怕得抹眼泪。
王族长本来对慕如烟分家一事颇为不适。
他半路折回来是给弟弟家里送点东西，顺便载跟慕如烟唠嗑，让她尽量不要同弟弟家里生分。
如今亲眼见到王翠花欺负人，心里那边不舒服立马消散。
他还没走多久呢，王翠花一个后辈就敢打嫂子，从这里可以看出老二家的一个寡妇平日里如何被磋磨。
王族长向来不与女人吵架，放下东西转头就对身后的王福才说道：
“老三呀，不是哥哥说你，我们王家往上说了可以说是耕读人家。你看哪里有翠花这种妹妹跟寡嫂动手的？女孩子家还是要好好教导才行啊。”
这话就差直说王翠花没家教了。
王福才羞愧得脸红。
王翠是他老来子，平日里吴氏不免娇宠，没想到在哥哥前出了丑。
“你这孽障，还不赶紧滚回房去！”王福才对女儿大吼，随机由抽了吴氏一巴掌，“看你教的好女儿！”
吴氏这次被打得直接掉出一颗门牙，可她不敢说话，只能死死按住女儿往屋子里走。
作为王福才十几年的枕边人，她太清楚老伴的性格。
王福才十分重男轻女，平日是懒得管，要是真的和他对着干，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和女儿。
按照王族长的意思，是最好是大家坐在一起吃等团圆饭，然后二房才分出去单独过，这样显得家里人亲近，外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可吴氏眼下怎样也不肯把粮食拿出来了。
当然，这回她学聪明了，早就煮了几个红薯，让家里几个男人填饱肚子，连几个孙子也不缺。
小女儿翠花因和慕如烟动手被王福才禁足，不许吃饭。
家里就剩几个儿媳妇和吴氏饿肚子。
她作为婆婆都不吃了，你一个儿媳妇有什么资格吃？
都做到这份上了，王福才也给老妻留几分脸面，不再强求。
王福才还有顾忌其他人的想法，便不留慕如烟母女吃饭，但场面话还是要说：“老二媳妇，四丫头是王家人，你可得记住哇……”
其实王福才想跟儿媳妇说：我都按你的意思办了，你可得守承诺，以后恪守妇道，给四丫头招女婿上门。
虽然他没直接这么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慕如烟再笨也能懂得他的意思，脸色坦荡，毫不犹豫地写在保具书，就差拍胸口保证终身不嫁了。
王福才见她如此诚意，不再为难，直接叫人帮母女俩搬家。
王福才其实就把原来的柴房和喂鸡的空地分给慕如烟。
当然，按照慕如烟的要求，王福才让大儿子在柴房和他们如今住的屋子中间砌一道石墙，把院子分成两半。
慕如烟住在后面的院子里。
平日里王家人要想知道她在干什么，除非偷偷翻墙。
最让人嫉妒的是王福才给的那十两银子。
苗氏正在和小女儿二丫洗衣服，脑子里白花花的十两银子挥之不去，盆里的衣服几乎都被她搓烂了。
她一向自认为比慕如烟过得好。
苗氏家里兄弟不少，娘家还算靠得住，嫁过来几年陆续生了两子两女，吴氏也不敢随意拿捏她。
丈夫王大为人勤快老实，平日里没少去镇上打短工，收入大半交给王福才，其余全部交给苗氏，身上不留一个子。
慕如烟死了丈夫，只有个女儿，性子绵软，总被婆母和小姑子磋磨。
往日里苗氏没少冷眼看笑话，眼下却笑不出来了。
王大性格木纳，苗氏好几次撺掇他分家，都被他拒绝了。
“爹还在，分么家。”王大柱每次说完这句就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可把苗氏气的够呛。
苗氏做梦都想分家。
她家里有三个男人，最小的儿子都能下地帮忙了。大房劳动力最多，收入却是最少的一个。
以往老二在世，王二为人爽朗，经常带大哥进山打猎，王大也能贴补家用，王二没了，王大就不敢进山了，只能在家种地。
王大种的是全家的地，银子却入了王福才和吴氏的口袋。
只要一日不分家，银子按规矩都要给公中。
苗氏想要分田地，把二房三房四房扫地出门。
这次慕如烟算是捷足先登。
既然二房已经分出去，那大房也可以？
苗氏推丈夫去公爹面前试探，然而每次刚刚冒出一点苗头，就好像被公爹王福才察觉。
每次王福才不是长促短叹装可怜说舍不得儿子孙子，就是用烧火棒打儿子，边打边骂：
“你爹我还没死呢，你就盼着分家，怎么就不直接咒老子死呢！”
之后王大立马跪在地上磕头认错，足足几个时辰，王福才这场火气才消停。
几次下来，王大对苗氏就有气，任凭苗氏怎么说也不提分家的念头。
“怎么有人运气这么好呢？明明都快死了，都还能醒过来”苗氏眼底闪过一丝阴毒。
慕如烟成功获得新住处，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她把昨日买的羊肉切片，放了一点葱和白萝卜，做了一锅美味的羊肉汤。
没办法，古代能称得上调料的就只有盐，加上她又没有铁锅，煎炒炸一样都做不出来。
不过羊肉汤也是难得的美味。
味道刚从土锅冒出来，四丫就眼睛不错地往那儿盯住。
“娘，好香呀。”四丫吸溜了一下鼻子，笑脸如花儿绽放。
“等下就能吃了。”慕如烟给她塞了个今天起床买的梨子，自己也拿起一个来啃。
梨子味道酸甜，两人嘴边又分泌许多口水。
慕如烟在这边做饭，前院子的人自然也闻到。
“大嫂，你说二弟妹是不是做肉了，这么香？”小吴氏用胳膊肘捅了下正在做饭的苗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苗氏没说话，她瞪了眼小吴氏，脸色沉默地淘米。
哼，装什么，不就是撺掇丈夫分家不成被打了吗？
当谁不知道似的。
小吴氏眼里闪过一丝讥讽，随即理了下头发，晃着腰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