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机会
皇太极在崇政殿中来回踱步，思索着计划。
按韩义传来的消息，是因为他在其中插了一手，才导致毛文龙之死。
袁崇焕误以为毛文龙通敌，错杀良臣，这个罪名，够也不够。
具体如何判断，他还需要更多的消息。
难掩激动，皇太极去找小玉儿。
此次时机实在凑巧，若非小玉儿之言，只怕会错过良机！
走到后花园，小玉儿正在水榭中逗鱼。
时不时丢下一颗鱼食，引来水中之鱼的争抢。
阳光倾泻，绿树红花，碧绿湖水，亭台之下，绝色艳绝。
她身着一身橙黄衣裳，带着明亮的暖，万花丛中，遗世独立。
叶博肯与和卓和一些年轻的宫人在做迷藏，后花园都是他们的笑声。
皇太极一身喜意，面容亲善，与此地的氛围融为一体。
小玉儿抬眼看到他走来，惫懒的不想动。
如同晒太阳的猫，慵懒的靠在木栏上。
皇太极走过去，轻轻抚摸她的脸侧，就像是晒饱的猫，被人触碰轻轻眯了眯眼。
小玉儿抓住他的手，将之牵到身侧坐下，自己则顺理成章的靠在他身上。
把玩着他的手，她道：“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宫人们一早退了出去。
皇太极偏头，耳语道：“毛文龙已死。”
小玉儿手指一顿，轻轻的嗯了一声。
想起来也应该是这个时间。
皇太极轻声道：“我派去调查的人阴差阳错，在其中掺了一脚。袁崇焕前去视察，误以为毛文龙暗通大金，因此将他杀了。”
小玉儿有些懵。
毛文龙通敌的罪名是从这来的？
皇太极道：“袁崇焕误杀毛文龙，此事可作文章。我打算将真相散布出去，由此让大明将袁崇焕撤下。”
皇太极于明朝内部争斗不甚了解，因此并不知晓毛文龙之死，原因复杂。
可这并不妨碍他抓住时机。
小玉儿听明白他的打算，也察觉出皇太极对毛文龙之死的主要原因不甚了解。
抬头，远远的看见了狸花站在墙头看她。
一双眼在熙日下如针。
玩着他的手，小玉儿盯着猫，缓缓道：“毛文龙之死，还有原因，郎君可想知道？”
她在试探，试探自己能说出多少。
若是不能说，那位现在就该有反应。
可盯了许久，最后那位也只是偏过头去，眯了眯眼。
阳光晒在祂身上，风吹过，撩起祂细细软软的毛。
皇太极反手握住她的手，悄声道：“你能说吗？”
小玉儿这段时间一旦涉及到大事，都会说得似是而非，以他之聪慧，自然察觉出不对。
加上她曾经离魂，他猜出可能是不能说出未来之事。
小玉儿将两只手都搭在他手上，直起腰，抬头看他。
心里了然。
他这句话让彼此之间的窗户纸薄得几乎没有了。
小玉儿道：“应该没有关系。”
她还没试探出具体的条件。
但就目前看来，应该是不说后世的事就行。
因为那位还没有想杀她的样子。
皇太极握紧她的手，皱眉道：“不行就不说。”
小玉儿轻笑：“没事的。”
“党争。”沉声说出这两个字，小玉儿和他认真对视，“若做文章，此为助力。”
明末党争严重，袁崇焕身后，并非是铁板一块。
皇太极知道党争，史书上记载的党争之祸不计其数。
北宋新旧党争，双方盲目攻击，许多有才之士被攻讦，仅是因为所在党系不同。
他皱眉道：“毛文龙之死是因为内部党派之争？”
皇太极沉思，那袁崇焕是另一党之人？
他很快想明白，既然如此，明朝内部应该会有争议。
若是在关键时，添油加醋，除掉袁崇焕，未尝不可。
皇太极沉吟许久，小玉儿没有打扰他，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
……
墙头的狸花伸了个懒腰，一跃而下，很快走远。
小玉儿说的，都是皇太极日后会知道的，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顶多是让皇太极更有把握，结果如何，没有变化。
一切还是按着天命在走就行。
……
小玉儿闭着眼，渐渐的睡着了。
男人的肩头宽厚，靠着很安心。
皇太极察觉到，没敢动作，坐在那让她靠着。
一双璧人，坐在艳艳夏景中，亭台之中，碧绿湖水，繁花盛盛，柳叶飘飘，如同山水画般。
小玉儿睡了一个时辰，皇太极就在那坐了一个时辰，没有丝毫不耐，偏头看她的神情里，满是温柔。
她向来苦夏，又有孕在身，近来精神头总是不好，睡一睡也好。
孩子们的吵闹声传来。
他皱起眉，远远的给李柱儿递了个眼神，让人将他们带远些玩。
李柱儿离开，没一会儿附近就安静了下来。
等她睡醒，已经是午时。
小玉儿的肚子在说它饿了。
皇太极听见动静笑了。
起身将她拉起来。
“走吧，去用饭。”
小玉儿莞尔。
……
用过午饭，皇太极回到崇政殿。
一整个下午都在安排有关事宜。
如同明朝在大金会有间人一样，他也在明朝安插了人。
只是路途遥远，因而传信困难，所以寻常不会动用那些人。
但此时，正是启用他们的时候。
能否除掉心腹大患，端看今朝！
……
七月初，崇祯皇帝上谕文龙矫悖，命袁崇焕安心任事，且嘉奖于他。
如此一来，大明方面的态度很清楚。
弃毛文龙保袁崇焕。
想来应该是已经失去一员大将，不能再临时换将，乱了军心。
皇太极闻讯，已经是半月之后。
与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他手下间人送来的密报。
展开来看。
唯一让他诧异的，大概就是袁崇焕五年平辽的豪言壮语。
原本这种明朝君臣之间的言语，应当是查不到的。
只是因为近来之事，被再度翻了出来。
许多浙党之人以此为武器，等着袁崇焕翻车。
说得多了，自然也就漏出风声来。
皇太极看着密报上的内容，一时无言。
可转念一想，他不由点了点头。
若是即位之初国贫无粮的情况，还真有可能让他实现这话。
如今不行了，朝鲜送来的粮食度过了最初的危机，小玉儿发现的土豆让国中粮仓充实。
国人吃饱了，自然就有力气打仗。
还有大炮。
上次用上险些就将宁远攻破。
现在毛文龙已死。
他无了后顾之忧，倒可以畅想一下五年入关。
而袁崇焕的这话也给了他想法。
除他最好的办法，便是证明他做不到，不仅做不到，还守不住。
失去帝王的信任，再加上此次的罪。
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
一连两月，皇太极整兵以待。
大金上下都知晓，大汗欲征明朝。
这段时间里，天气由热转凉。
他也抽空带小玉儿出去走了走，顺便去见见了那个夷人。
大炮制造的工坊位于城郊，工坊之外，是重兵把守。
小玉儿要见的人，在里面。
皇太极吸取明朝丢人，自己撬墙角的教训，将这些技术工种团团包围起来，工坊之内，已经有了后世厂区的雏形，食堂，宿舍一应俱全。
甚至皇太极为了让人安心留下，还给他们娶妻。
工坊之外，有一个小村，村里房屋联排而建，是值守侍卫们休息之地。
皇太极带她到侍卫值守的地方，随后派人去将人请来。
洋人名叫安东，意大利人，最初是带着使命前来传教。
却没想到事情远不如自己想的顺利，没见到国王就算了，还被抓到蛮人堆里。
原本学的官话完全没用，还得重新学。
安东心里怨言颇深，却也没法。
逃不出去。
只有吃的能安慰他。
别的不说，饭食味道确实好。
这日，正在埋头吃饭时，安东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
惊慌抬头，一个官兵站在他身后。
擦了擦嘴，他慌忙起身。
用磕磕巴巴的满语道：“有……有什么事吗？”
官兵不耐道：“大汗找你。”
安东有些奇怪，他说的是谁？
他听不懂。
官兵不管他能不能听懂，直接让他跟上。
安东咽了咽口水，看着碗里剩下的一块肉有些不舍。
“干嘛呢，赶紧跟上！”
“喔喔，来了，来了。”
只是安东没想到，这次他居然能走出包围圈。
有些惊喜的跟在官兵后面，他四处张望，企图记住这是哪。
……
小玉儿没等多久，那人就来了。
一头红发的白人男子被推了进来。
安东抬眼看，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上面，其他人都是站在他们身侧。
两人的身份一看就不简单，而且应该是夫妻，因为女子怀着身孕。
“还不快行礼！”官兵推搡他一下。
安东愣愣点头，有些僵硬的模仿着官兵的姿势。
心里止不住的疑惑，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小玉儿有些好奇的看了几眼。
安东是典型的欧洲人面孔，面部立体度高，眼眶深邃，眉目鲜明。而最显眼的，是他的眼眸，一汪清澈的蓝色。
他的俊很明显，就算是皇太极也不得不承认他很奇异的看着顺眼。
小玉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当下惹得皇太极冷下脸来。
眼刀狠狠刺向安东。
他拖到这时候，就是担心小玉儿会这样。
小玉儿道：“汉话，会说吗？”
安东一时听见比较熟悉的话，眼睛一亮。
“会！会！”
皇太极会听，说不太流利，在一旁静静听着。
“叫什么？”
“安东。”
“什么时候到大明的？”
“七年前。”
小玉儿先问了一些寻常问题，随后才问起关键的事。
“你在你们国家，什么身份？”
“我为传教士，一心为传播主的光辉而来！”一提到这，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热切。
传教士？
皇太极眉尾微动，和佛教一样？
“主，神圣的主……”
小玉儿没有让他说下去，直接打断他。
“好，我知道了。”
她直接道：“你想离开回家吗？”
“回家……不行，我还没有完成使命！”
小玉儿道：“那算了。”
她的兴趣很快消散。
偏头对皇太极道：“大汗，我们再去转转吧。”
安东莫名其妙的来一趟，又莫名其妙的回去了，还损失一块肉，简直太亏。
而更亏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见到了大汗这个权力最高的人，错过了向他求情，放自己离开的机会。
也因此等他知道后，肠子都悔青了。
回去的路上，皇太极并未问起小玉儿为什么突然放弃。
小玉儿自己提起来：“安东那人，还知道些其他的东西，郎君可以去派人听听。”
听些地理，开阔眼界，说不定就不会有什么天朝上国的狭隘想法。
皇太极点头，“我知道了。”
这次她没说什么，只是提了一句，回去之后却发现狸花将她挂着的新衣给刮花了。
轻抿嘴，她心里的限制条例补充得更多。
范围从后世的技术到后世的一切。
但有些信息却能说，为什么？
区别在哪？
皇太极都不知道为一，不是现在能知道的为二。
条件基本一样，为何会有区别？
思考许久，她还没想到关窍。
可能是一孕傻三年，她觉得现在的自己蠢了很多。
……
天聪三年，九月初五。
小玉儿临产。
她生孩子一直顺利，这次亦然。
孩子哇哇的哭声震在他们的耳朵里，让人精神一振。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喜气洋洋道：“恭贺大汗！福晋又给您添了一个小阿哥！”
皇太极守在东偏殿外间，笑着迎了过去。
看了两眼孩子，问道：“福晋怎么样？”
稳婆脸上很是慈祥，“大汗放心，福晋一切都好，现在累了，正睡着。”
点点头，皇太极放下心来。
哲哲上前，伸手接过小阿哥抱在怀里，小崽子哼哼唧唧的哭着，闭着眼，眼角带泪。
马喀塔和弟弟妹妹们站在旁边，伸着脑袋想看小家伙。
哲哲放低一些，让他们看到。
才看清楚，他们就皱起脸。
叶博肯道：“为什么额娘这么好看，生出来的弟弟这么丑？”
红彤彤，皱巴巴的，像个老头子。
和卓也是瘪嘴，“我不想要这个弟弟，我想要好看的弟弟。”
她最小，所以一直很期待有个弟弟或妹妹，可没想到是这样的，大失所望。
哲哲轻笑，“你们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和卓不信。
马喀塔倒是还有些印象，嫩声嫩气道：“嗯嗯，你们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叶博肯抬头看向丰生，有些不想相信。
但丰生点头道：“却是，不过不用担心，张几天就好了。”
他很沉稳，叶博肯一贯很信他的话。
“那好吧，要快快长喔，要长好看才行。”
后半句话是对小家伙说的。
可能是因为皇太极取名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遗传小玉儿。
这两个孩子都是颜控。
哲哲失笑，将孩子放在摇车里。
摇了一会儿，小家伙慢慢睡了过去。
哲哲抬头看皇太极，含笑道：“大汗看看孩子，我进去瞧瞧小玉儿。”
“……好。”皇太极按捺住跟进去的欲望，坐在孩子身边。
看着小小的人，眉眼柔和，眼中满是欣喜。
出征前，能等到孩子出生，实在是一件喜事。
或许他还能等到小玉儿坐完月子，给孩子办了满月宴再走。
哲哲走进里间，里面白仓嬷嬷和宝音她们正在给小玉儿擦身子，换被褥。
见她进来，给她行礼。
哲哲道：“不用不用，先忙。”
坐到小玉儿床边，她看了看小玉儿。
小玉儿闭着眼，睡得很沉。
哲哲接过宝音手上的热布巾，亲手给小玉儿擦去额间的汗，帮着给小玉儿穿上干净的衣物。
盖上被子，哲哲有些心疼的看她。
“我之前派人送来的补品，快让人炖上，放灶上热着，等小玉儿醒了用。”
白仓嬷嬷收拾完，应声说道，“是，大格格放心，都准备好的。”
哲哲颔首，用手碰碰小玉儿的脸，帮她理好脸上缠着的头发。
“小玉儿的身子本就不好，这次要好好养着，听说那个李嬷嬷是擅长的，我之后送来的补品，便交由嬷嬷你和她处理。”
小玉儿的身子还没调养好就再次有孕，哲哲心中一直担忧。
趁着月子里，多给她调养才是正事。
……
十月初五。
皇太极再度办满月宴。
豪格已经麻木。
那个女人，不过是占着额娘不在的便宜，拢住父汗。
父汗重情，才让她膝下子嗣如此多。
得除掉她才行，不然全都是她的孩子，日后成器了，不是很好对付。
满月宴上，皇太极照常宣布孩子的名字。
……
回府后，豪格坐在榻上，没有点灯，坐在黑暗里。
嘲讽道：“福瑞，一个汉人名字……”
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样好的名字。
“不能再这样下去。”豪格冷冷道。
父汗越发宠爱那个女子，再继续下去，他这个长子在父汗心里还有什么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