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自相残杀
马喀塔一来,直奔狸花猫而去,吓得小玉儿当场愣住。
可那猫儿不是普通的,之前是为了让小玉儿认出祂才屈尊降贵让她抱一截路。
猫儿一个纵身,几次跳跃就跑到了房梁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俯视的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
马喀塔微微张嘴,惊讶道:“它跳得好高呀。”
小玉儿笑笑,连忙找其他东西转移她的视线。
将人拉过来,小玉儿拿出一个木雕的小狗塞在她手里。
孩子年幼,轻易就被其他事抓住了眼睛。
眼神轻轻往上瞥了一下,小玉儿很快收回视线。
……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都来了。
小玉儿也从一开始的僵硬逐渐放松下来。
她有一个优点,就是接受能力强。
一朝穿越,直面杀手,接受能力不强的也活不下来。
她心道:就当是安了一个监控。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天色渐沉,皇太极及时来了。
小玉儿走在他身边,松了一口气。
余光中看见,狸花自他来,便从窗角钻了出去。
偏头看了皇太极许久,最后她浅浅的笑了。
……
狸花的到来很快就被其他人接受。
虽然它不亲人,但是一看到狸花猫眯着眼拽拽的站在墙头上俯瞰宫中众人,她们就忍不住心里开心。
瞧这模样,多拽!
油光顺滑的,多好看!
不少年轻的宫人自此心里都惦记着它,有好吃的都给它留着,只希望能借机摸一摸它。
可狸花特别高冷,每日不是坐在人够不到的墙头,就是窝在无人能去的房梁上。
时不时的还去到屋顶上眺望远方。
只留下一群姑娘咪咪咪的叫它。
唯一知情的小玉儿每每看见这一幕,都只能沉默。
心里不停默念: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
……
另一边,大明。
时间倒回到崇祯二年,天聪三年正月。
朝鲜皮岛
夜里,毛文龙仔细誊写奏折,确认没有不妥之处后,他将之摊开在桌上。
烛光晃晃,照亮他奏折上的字。
—且山东布政司钱粮及青、登、莱三府官粮竟无影响,故尔各兵慌忙,云是拦喉切我一刀,必定立死,况兼饥饿无飧,不得不苦,不得不哭。
—纷纷群聚,竟续宁远揭竿之状……是日,虽得不哗,而人心不一从此变矣。……诱之以官粮米随来,男妇万余,跪哭震天。
毛文龙所写,为的是请求粮饷一事。
去年派什么劳什子人来核查兵数,结果查出来他手下的人只有个两万来人,一下就将军费和粮饷削掉大半。
那袁崇焕为了拿捏他,还禁了海运,真是个天杀之人!
他银钱少了不说,还养不活手底下的人了。
看着奏折,毛文龙狠狠的吐出一口气。
若是皇帝小儿再不送来补给,他就占山为王!
决不让那姓袁的有钳制他的机会。
谁还不懂谁,不过一个文官,竟还骑到他头上。
他手下的兵都是多年带出来的,除了他的命令,谁都不听。
这就是他的底气。
将奏折放在那,他起身。
宽壮的身子霎时间在屋内形成一道黑墙。
打开门走出去,他拍了拍肚子,走到后院,站在道上,思索着今夜去哪个小妾那。
想了一会儿,他捋了捋胡须,朝最里面走去。
第六个小妾元儿是刚娶来的,正是鲜嫩的时候。
嘿嘿一笑,他的身影没入黑暗中。
不多时,夜里突然响起女子惊惧的哭声。
……
第二日,他便将奏折交给信使,带了出去。
只是此奏折到的时间,远比他想得要久。
三个月以后,四月十九日,这封奏折才远渡千里,到了崇祯皇帝手上。
结果翻开来没看多久,崇祯皇帝的脸就拉了下来。
毛文龙奏折中字字所言,皆是逼迫。
什么叫诱之以官粮米随来,男妇万余,跪哭震天。
哄骗兵民说朝廷已经送粮,先斩后奏,分明是逼迫朝廷派粮!
之前的欺君之罪都还没有治他的,这倒反而步步紧逼。
一观去年送来的奏折,都是辩解、推责,无甚功劳不说,还要钱要粮。
真是脸比天大,厚颜无耻!
越想越气,他腾地起身,一手将身边的茶杯扫了出去。
“砰——!”
殿中太监立马跪下,叩头不敢出声。
“都是些废物!废物!”
朕如此勤政,国家还如此残破,都是因为有他这种蛀虫!
蛀虫!
……
崇祯帝发怒的消息瞒不过内阁和亲近的臣子。
温体仁与毛文龙是为同乡,且较为亲近,得到消息就急忙入宫,劝慰皇帝。
此事非同小可,若失了陛下宠信,那么辽东一线他们一党便真的插不上手了。
而此事也给了东林党人一个机会。
一个消息,随着奔驰的骏马,一路北上,在四月末送到了袁崇焕的手里。
一并带来的,还有一封信。
「元素吾弟,见信如晤……此毛文龙冥顽不灵,独据一岛,生不臣之心……圣上大怒,却尚未有示奖惩,若令之孤悬海外,恐不利辽东战局。东林之望,全在弟身,为元素弟五年之约,还需尽快将其势力,收入麾下,届时再图五年之事,方可不放过时机……」
袁崇焕看完,久久不语。
身旁幕僚小心询问,“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袁崇焕合上信,摇了摇头。
缓缓道:“本官曾对圣上放下狂言,五年之内,必收辽东,将那奴人打出去。”
“可……前年一役,先生你也看到了,宁远险些陷落。与奴人之间武器上的差距缩短,本官的诺言,只怕难以实现。”
“因此……本官欲与大金议和,以求暂缓时机。”
李先生脸色一下凝重起来。
“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而且若是议和,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袁崇焕看他一眼,轻声道:“本官欲私下议和。”
若是交由皇上知道,此时的一应供应都会停下不说,这个位置是肯定不能保住的。
可他不能退,退了之后,东林党人于前线无人。
且他才是稳定军心的重要之人。
若是他没了,这山海关一线如何防得住?
李先生大惊道:“议和一事,需得皇上做主才行!”
私下议和,实属大逆不道之举。
袁崇焕冷下脸道:“本官如何不知,只是现在的情形,能容得下我有后退的余地吗?”
“只要私下议和,等到时机成熟,本官自会撕破脸,与那些奴人,杀个痛快!可现在不行!城中连着两年歉收,朝中送来的补给也仅够军营之中!若是再和那些人开战,拿什么打?!拿什么防?!”
李先生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站在那许久,最后颓然地坐下。
袁崇焕平缓了一下情绪,接着道:“先生可还记得我上任之时说的话?”
李先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摇了摇头。
“本官曾说毛文龙,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杀之。”
李先生诧异看他,“大人是说?!”
要杀了毛文龙?
“可圣上应该不会同意此事。”
袁崇焕皱了皱眉道:“毛文龙一介匹夫,桀骜不驯,傲慢无礼,于国无功,割据一方,实为祸害!若不杀之,实为国之负担。”
“为了本官的议和计划,毛文龙是必须要除掉的。他向来不服,多番钳制也并未换得他服软。既如此,还不如除掉,免得生祸。本官或可将其部下收拢,以皮岛和宁远为据,两面攻击奴人,如此,五年平辽,想来也是有可能的。”
李先生看他越说越激动,心里却很是不安。
他提醒道:“不管如何,还是要以圣上的旨意为准才是。”
若是私自行动,那可是大罪!
袁崇焕肯定道:“那是自然。”
只是他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必除毛文龙。
不仅因为他议和之事,也是为收权,还是为了他们东林党。
除掉浙党之人,东林党入阁,到时他可尽展拳脚!
五年平辽!
……
可一连等了月余,等来的却不是换下或杀掉毛文龙的旨意,而是向之发放粮饷的旨意。
想来是两党博弈,最后他们输了。
袁崇焕枯坐一夜。
从天黑坐到天亮,眼中的杀意却从始至终不曾散去。
最后决定,自己动手!
给次辅钱龙锡去信后,他带着水兵和步卒,并着一列甲兵,宣布要亲往辽东前线视察。
李先生如何看不出他要干什么,可那多番劝阻,终是成了耳旁风。
五月二十五日,袁崇焕带兵登船,并着给毛文龙部的军饷,一同出发。
漂泊几夜后。
五月二十九日。
袁崇焕抵达双岛,却并未下船。
而是先派手下摸清情况。
……
半日的时间,就发现了毛文龙私开马市,与异族互通。
要知道互市需得有官府的批文,毛文龙此举,便是极大的不敬!
袁崇焕冷笑一声,抓到把柄,便方便多了。
六月朔,毛文龙前来迎接,献帛设宴。
袁崇焕与之虚与委蛇。
酒桌之上,袁崇焕第一句话就惊到了毛文龙。
“辽东海外只我两人之事,必须同心共济方可成功,坐船飘荡历险至此,是为共商大事,我有一良计,不知可想听听?”
毛文龙虽猖狂,可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这袁崇焕说话比他还猖狂。
只他们两人之事?
他是谁?
——皇帝?
将辽东视为囊中之物?凭什么这么说?
毛文龙僵硬的笑道:“我等虽也想为朝廷效力,却兵器粮食无以为继,恐怕难有大用。”
袁崇焕笑笑,没有抓着话不放,而是道:“本官也欲回请将军,只是船上不甚方便,可否借你营帐一用?”
毛文龙心想:这有什么,只要你拿钱。
当即应允道:“自然是行的。”
……
宴饮到夜半时分才散去。
次日,袁崇焕在他帐中设宴。
两人又是到半夜。
一连两三日,都是如此。
这几日酒酣之时,袁崇焕曾试探性的问他:能否改营制。
问此是为了判断毛文龙是否有为他所用的可能。
毛文龙有尚方宝剑,可免一死,不是他能处置的人,若是可以,他也不愿顶着风险。
可毛文龙冥顽不灵。
他继而又劝他辞官回家,却被酒醉的毛文龙泼了一身的酒水。
如此,便是不行了。
回到营帐里,袁崇焕坐在灯下,眉目深沉如水。
……
只是袁崇焕并不知道,他来的动静,一早被人知晓。
韩义奉大汗命调查毛文龙。
原本不好接近,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知晓明军缺衣少粮,还会打劫海上船只。
如此便给他提供了机会。
伪装成一个背靠着贵族的商队主人,和毛文龙接触。
许下重利,借口倒卖之名,诱他开启互市。
有互市在,他手下之人也能顺利混进来。
磨了半月,毛文龙终究是经不住诱惑,开了这个互市。
——明朝久不送粮来,都快撑不住了,不开还能怎么办?
韩义原本就是朝鲜人,再加上朝鲜朝中之人给他作保,毛文龙便信了。
只是他没想到,偏偏是这互市,给了他致命一刀。
韩义探听到是明朝的上官来了,当即心生一计。
六月初二晚,探明袁崇焕的营帐。
初三晚上,开始安排自己的人撤离。
初四晚,抓到袁崇焕和毛文龙饮酒之际,韩义将一封信穿在箭上,趁着黑夜,满弓!
他的弓足有十石,射出箭的速度极快。
放弦的时候,他嘴角勾起笑。
如此一来,想必大汗之忧可解。
诬陷人通敌叛国,这事他常做。
弓弦在夜里发出一声闷响,却很快隐在夏日的蝉鸣中。
韩义放箭就走,边走边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里面的粗布衣,快步离去。
一支箭,以极快的,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划过黑夜,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不过一眨眼,直直扎入袁崇焕的营帐中。
袁崇焕的守卫一惊,刚冲出去一个,剩下的就被为首的甲士拦住。
“等等!”
不知道是哪一方射来的箭,出去恐会被围剿。
他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箭再射进来,也没有打斗的声音才蹲身去拿箭上的东西。
打开来看,是一封信。
上面写的,正是此地将领毛文龙通敌叛国的证据。
其中一项,便是借由互市,资敌!
刚出去的那人也回来了,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找到。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有了些想法。
这时外面有人扬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外面的兵卒有些不耐烦。
有个嫩兵崽子硬说有什么东西射了进去。
可他们这些老兵都没瞧见。
他是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钱也不发,整日混吃混喝。
袁崇焕手下扬声回道:“没事!”
得到回答,兵卒没好气的冲身边的人道:“听到没有,没事!估计就是你被火光晃到,走了!巡逻去!一天天的,净事儿!”
这么一说,少年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有些委屈的回头看了眼营帐。
他明明看见的。
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毛文龙部之人抛在脑后。
……
袁崇焕回来,收获了一个惊喜。
他认真看着上面的话,饮酒之后的脑袋变得极为兴奋。
“可知道是谁?”
为首的甲士摇头。
“这信是被射进来的,出去后并没有找到。”
就算听到否定的消息,袁崇焕还是很高兴。
幽幽道:“没事,有这便够了。”
……
次日,毛文龙又一次催促之后,袁崇焕终于点头发饷。
十万饷钱,白花花的摆在众人眼前。
士兵们皆是大喜。
一窝蜂的,都涌去了领钱的地方。
袁崇焕故意吊这几天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趁此机会,他邀请毛文龙进帐。
对方不防,跟着他走了进去。
却在瞬间,袁崇焕所带之人将他制住,他奋力挣扎,极力想挣脱。
可袁崇焕早有防备,所带之人都是精兵,死死将他捆住。
毛文龙大惊失色,蹴的抬头看他,瞧见他眼中杀机,忽然意识到,事情失去了控制!
怎么回事,他不是来发饷的吗?
袁崇焕抽出皇帝赐他的尚方宝剑,将人带出去,放在人群中的空地上。
不过顷刻,毛文龙部的主帅成为阶下之人。
领了钱和没领钱的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不知所措。
这位上官,为什么把将军捆起来?
他们该怎么办?
袁崇焕没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
快声道:“欺君罔上,冒兵克饷,私通敌国……淫人子女,尔罪岂不能应死?”
袁崇焕网织十二罪,每一罪都言及他该死。
毛文龙破口大骂!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个文人,最擅长颠倒黑白,有本事,你就将我带去皇上面前,自有分说!”
袁崇焕不听,扬声压过他的声音:“你们说他应不应死!若是不应,那你们就来杀我!”
袁崇焕说完,举剑。
众人不敢以下犯上,皆跪地求情。
“还请上官刀下留人!”
“还请上官留命!”
“上官……”
可这些声音丝毫没有阻止袁崇焕。
他厉声道:“此贼眼中无皇上,不知国法,日子久了,东江岂是皇上领土?!”
他扯出皇上这面大旗,当即打消了兵众反抗的心。
毛文龙大吼:“我有尚方宝剑!你无权……”
还未说完,剑刃已经挥下!
头颅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猩红的血染在所有人的眼中。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突然他们的将军就没了。
毛承禄跪在地上,愣了良久,失声恸哭!
“父亲——!”
接着抬头,死死的盯着他。
袁崇焕握剑的手一紧,心中慌乱,这些人的眼神……竟都带着恨意。
却还是强制镇定道:“今日只斩毛文龙一人,是为安海外兵民,杀人意为安人,旁人以此无关,照旧供职于此,为国报效!”
说完,安排人收敛毛文龙尸骨。
继而安排毛文龙旧部。
由毛承禄领一协,剩下的由自己手下将领分领。
同时将剩下的银两发出去,笼络人心。
安排好后,他第二日便离开了。
只是离开之前,他去到毛文龙灵柩前。
低声道:“昨日斩你,是朝廷律法,今日祭你,是我之私心。”
毛承禄闻言,也只能压抑住恨意,红着眼眶,眼睁睁看他离去。
袁崇焕顺利离开,前往旅顺。
……
此番大变,迅速传到上位者耳中。
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大明朝堂一时震动难平。
崇祯帝大惊,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奏折上的一句话让他按捺住杀意
——今日杀毛文龙,我若不能恢复辽东,愿齿尚方以谢尔。
袁崇焕呈上来的奏折上的一句话让崇祯想起他五年平辽的承诺。
为今之计,也只能相信他了。
还能如何呢?
杀都杀了。
崇祯皇帝心里厌烦,他最厌恶有人逼迫于他。
袁崇焕此举,就是在逼他!
忍了又忍,他还是决定将此事揭过。
可正在此时,一个人来了。
——极力保举袁崇焕镇守辽东的钱龙锡。
而且还是来替袁崇焕陈情的。
皇帝看到他,如何不怒!
……
大明如何震动暂且不提。
皇太极听到消息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
——机会来了!
杀袁崇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