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哲哲
次日清晨，皇太极还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
小玉儿被他带得也习惯了起这么早。
很难得的，小玉儿收拾好后男人都没收拾好，还在穿衣。小玉儿走过去帮着他整理衣服，皇太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得逞的笑。
将人送走，小玉儿坐在了窗下，沉思许久。
如她所想，近来实为多事之秋。
皇太极一连十日都是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
一方面要接待他方势力的来人，另一方面，械斗、逃人、偷盗、杀人……。事情层出不穷，好像繁华，又好像骚乱。一时间整个沈阳城鱼龙混杂。
男人和小玉儿在这些天里仅有的一次接触，都是皇太极为了特意叮嘱她近日来不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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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样，大玉儿也还是来了几趟。
小玉儿都不得不佩服她。
这日一早，大玉儿又来了。
小玉儿看着阴沉沉的天。层层叠叠的云挤着，堆出乌黑的影子。飘在天上，好似在看地上的热闹。地上的积雪还在，却已经不似之前雪白，反倒变得脏污，混上星星点点的泥水，好像洗不干净的衣角。
她放下手中的笔，轻叹起身。
小玉儿照例去作陪。只是这次，她将李嬷嬷带了过去。
请来李嬷嬷可能是她做过最划算的事。她不仅会读书识字，甚至这几日她还发现对方颇通医术。仔细一问，才知道她娘家原是药商，年幼时跟着祖母身边，家中大夫来来往往，见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将人带去，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哲哲。
若是她此刻诊出喜脉，就能以这个借口在家安养。
再过几日就是大妃提前说过的大宴，既是庆祝，也是为了宣布大金正是定都于此。
劳民伤财，置若罔闻。
努尔哈赤好像只看到了面上的繁华，却忽视了底下的暗潮涌动。
她能理解这个宴的意义，却不能接受在这个时期办宴。
现在这般矛盾重重，更是让她心焦。
小玉儿从来不会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换位思考，若是自己饥寒交迫，顶上的人却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只怕不弄死他们都是好的。
得早些将东西给四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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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正房，听见里面传来的说笑声。塔拉替她掀起帘子，小玉儿挂起笑，走了进去。
“什么事这么开心，也让我听听。”
大玉儿脸上闪过不悦，又是她！
旋即又亲热的笑起来。“我和大姑姑在说吴克善呢，他这几日在宅子里呆得久了，都快受不了了，整日见天的想出去跑马。昨日他出去，却遇上一个姑娘，将人带了回来。”
她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清楚，只是过于平铺直叙。
小玉儿疑惑，“这有什么好笑的？”
哲哲跟她解释。“那吴克善将人带回去，是拿人当媳妇的，可那丫头却以为是拿她当丫鬟。吴克善又不好意思说，看着那丫头每天给他端茶倒水，有些着急，就让大玉儿帮他想想招。”
说着，哲哲又忍不住笑。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别人帮着出主意。
小玉儿挑眉，意味深长的跟着笑笑。
说不定那姑娘是看出来吴克善的心思，只是不想答应罢了。
她坐下，将话题引到其他方面。
“姐姐，你昨日不是说自己近来身子不舒服吗？”
哲哲道：“可不是，晨起起来，更是头晕脑胀的。坐在椅子上，怎么都不舒坦。也就是坐在这炕上，才觉得舒坦些。”
大玉儿垂着脸，耳朵一动，心神都在两人的对话上。
心道：不要发现，不要发现。
她前几日就想起来这事了，原想趁着没人知道的时候下手将那个孩子给弄没了。
只有当哲哲的需求足够急迫，她才能借此劝说哲哲接受自己入府。只是因着在四贝勒府不好下手，所以她才拖到现在。
却听小玉儿道：“我身边有一位嬷嬷，对调理身子方面颇有心得。我今日将她带来给姐姐你瞧瞧，若是小毛病，也能缓和缓和。”
哲哲欣慰的看着她：“既然这样，就让她来看看。”
大玉儿刚开口劝，“一个嬷嬷，能……”
小玉儿打住她的话。“放心，这位嬷嬷若是不行，我也不会让她来的。”
说着朝塔拉使了个眼神，塔拉会意，转身去外间将人请了进来。
李嬷嬷是个稳重人，进来后，躬身垂头，大方行礼。“奴李氏，给各位主子请安。”
哲哲：“起来吧。”
李嬷嬷站起，哲哲看了她几眼。眼前的妇人看着年过半百，头发花白，面容祥和，穿着干净立整。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个规矩的。
“小玉儿叫你来帮我看看，既如此，上前来吧。”
李嬷嬷道：“失礼。”，说完挽袖上前。
看了好一会儿，李嬷嬷收回了手，朝着侧福晋连着眨了两下眼。小玉儿了然，略一颔首。
大玉儿瞧见，心里越发不安。
这人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前世明明是四月左右才确定的消息，怎么这世这么早就有迹象？
她不知道，前世哲哲其实一早就有反应，只是因为她从未有孕，且身边人在经历她多年未孕之后基本已经断了想法，所以她们都以为只是单纯的身体不适外加发胖。一直等到第五个月显怀了才察觉出来。
而这一世小玉儿一直盯着哲哲的反应，见她身子开始不舒服心里就有了些猜测。
找来李嬷嬷是为了确认，免得她猜错了。哲哲一直很期待孩子，她不想让人白高兴一场。
李嬷嬷垂首：“恕老奴直言，大福晋或许该请大夫来瞧瞧。”
屋内人俱是一惊。这么严重吗？
小玉儿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催道：“快去请大夫来。”
随后坐到了哲哲身边，跟她耳语两句，不让人紧张。却没想到她的话才最让哲哲紧张。
感觉到手上传来不容忽视的力道，抬眼看见了哲哲眼底的泪花。没有言语，小玉儿朝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玉儿将两人的动作收入眼底，只觉更加糟心。
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她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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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很快就来了，搭上脉，屋里霎时寂静。所有人都观察着大夫的表情，他的眼睛睁开三分之一的弧度都让人觉得心惊。
哲哲记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周围的人和事都已经模糊，只记得那一声恭喜，随后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道贺。好似元日里的鞭炮，不断炸在她的耳边，虽吵闹，却也喜庆。
她脸上早就笑开了，眼角的泪顺着笑纹流下，自下颌滴落。
小玉儿拿着手帕给她擦泪，郑重道：“姐姐，恭喜。”
这一声让她回神，看着眼前人温柔的眉眼，哲哲又是感激又是感动。
“小玉儿，是你将缘带来了。”她一字一顿道。她想到了小玉儿成婚时说过的话。
哪会这么巧，小玉儿才说她会有孕没多久她就怀上了孩子，一定是小玉儿的到来，给她带来了这个孩子！
泪水滴落在小玉儿手背上，她心里自然知道这不是自己带来的，不过是凑巧而已。但是气氛正好，她不想和哲哲掰扯道理，坏了气氛。而且让孩子顶着缘分这一名头，对哲哲更好。
大玉儿在一旁看着，极力压制着自己的表情，心中却怒火极盛。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想让哲哲生下这个孩子。明明前世是她带来的这个孩子，她才是福星！小玉儿，就是个妖孽！
但除了大玉儿，其他人都很高兴。府上的人听闻消息，皆是精神一震，不论是四贝勒府原本伺候的人，还是科尔沁来的人——四贝勒府上，许久没有孩提哭闹的声音了。
尤其是科尔沁的人，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走在道上，腰板也比往日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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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饭后，大玉儿憋着比往日更胜的火气往外走。走到前院，再次看见多尔衮的时候，她更生气了，心里的火憋不住。
强忍着走到外面，立时就甩起来脸色，故意挑刺，“你今日怎么穿这件衣裳出来？我不是说过我更喜欢鸦青色的吗？”
多尔衮一头雾水，但见她真的生气了，还是下意识去哄。
“我原想着穿那件的，只是今天走得急了，这才穿了这件。”
“我不管，我之前同你说过了，你为什么不听，你一点都不重视我！走”大玉儿上了马车，甩下这句，多尔衮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就让人驱车。
马车渐渐走远，多尔衮心里反倒憋了一股子闷气。就近找了他八哥诉苦去了。
路上，大玉儿还没有消气。她眼睛一横，看到身边跟着的查戛娜，故技重施，故意找她刺，借此发泄。
查戛娜默默忍着，小心翼翼却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触了她的霉头，一回去就被罚跪在雪地里。
四贝勒府上喜气盈盈。
消息传到努尔哈赤耳中，皇太极也难得有了半日休息。
送走了多尔衮之后，皇太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去到正房。
哲哲和小玉儿正在一处说笑，屋里服侍的人都是一脸喜气。
哲哲院里有两个一等侍女，四个二等侍女和一些洒扫的小丫鬟。两个一等就是宝日和宝格楚，都是从科尔沁带来的陪嫁。剩下的二等侍女可以在屋内伺候，都是四贝勒府配过来的人，其中一个在前些日子被哲哲给打发走了。
这会子看见四贝勒进来，几个侍女忙低头行礼。“四贝勒安。”
声音惊动了正在内间说话的两人，小玉儿起身去看，就见皇太极大步进来。
“贝勒爷回来了！”
他眼中满是喜意，走过去牵起她，两人一并走近内室。
哲哲用过饭之后就被白仓嬷嬷押着回了屋，这会盖着被子半卧在床上。
皇太极坐到床边，“感觉可还好？我听闻你今日身体不太好。”
哲哲轻声道：“已经好多了，贝勒爷不用在意。”
“如此便好，你第一次生育，我怕你身子不好。”
……
小玉儿守在一边，看见这一幕心中有些复杂，有些提不起笑。
即使这一幕她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即使这是她一手促成，即使她理智的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很不应当，可眼中还是多了几分落寞。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景，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多余得很。她也不喜欢皇太极……
小玉儿捏紧了手心。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思？是她这几日过得太开心了，所以忘了自己是在哪了吗？这样可不行，她得理智。现在就是提醒，不要投注太多感情，不能被情绪蒙住了眼！
她悄悄地深呼吸一口，重新露出明媚的笑来。
皇太极和哲哲说了一会儿话，提到了几日后的宴。 “既然你这几日身体不适，过几日的宴你就别去了，那日估计会持续很久，呆久了恐怕你不舒服。”
哲哲应下：“嗯。”她极为看重这个孩子，自打知道消息就想着怎么避开那日，没想到贝勒也想到了这事。
“既然这样，那就小玉儿陪着贝勒爷去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玉儿将精神拉回来，“姐姐就安心养身子吧。”
她在这个时间将哲哲怀孕的事揭出来，就是为了她避开那日的宴。她总觉得最近会出事，所以不敢让哲哲出去。她不确定哲哲到底是什么时候怀孕的，若是出去了，遇上点什么事孩子没了，只怕哲哲会疯。
哲哲道：“那日人多，肯定会按照规矩来，你不用担心，跟着贝勒爷就是。若是遇到不认识的人，直接问就是。”
皇太极看了看小玉儿，抿了抿唇，对着哲哲道：“你就别担心了，我会在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太极起身离开。他今日虽得了父汗放的半日假，却还是惦记着没做完的事，打算去处理完。
小玉儿去送他，两人走到二门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支金钗，递给她。
他为人善察，小玉儿刚才的失落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纵然知道小玉儿心悦自己，可每每看见她在乎自己，心中总是忍不住欢喜。
小玉儿接过，明白了他的宽慰，脸上的笑没了。摩梭着上面的牡丹花样，默不作声。
皇太极靠近她，身上的檀香浸染她的鼻尖，男人拿起金钗，插到她发间，轻声道：“日后……”说了两字他顿住了。
誓言总是轻易，单单一句话，有什么用。还不如日后以行动证明——他心悦她。
弯下腰，皇太极与她对视，只说了两字：“信我。”
小玉儿定定的看了他许久，她不明白皇太极为什么要说句话，但是此刻，她还是心动于他对自己的在意。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颔首，发间的金钗闪过缕缕光亮。皇太极捏了捏她的手，站了一会儿，离开了。
小玉儿取下腕上的白玉手串，拿在手间缓缓滚动。
等到她心情平缓下来，她才想起来一件事。
书没给皇太极。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