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倘若
哲哲扫了一眼大玉儿，面上平淡无奇，但心里却看起了笑话。
不知道大玉儿一会儿看到多尔衮会是什么反应。
她淡淡点头，“看着时候也不早了，大玉儿你难得来一趟，既然贝勒爷已经回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往前面去吧。”后半句话她是对着大玉儿说的。
大玉儿矜持的点头，“叨饶。”
小玉儿在一旁，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但仔细看，却能瞧见她眼中有一丝笑意。
三人一并起身，小玉儿给了塔拉一个眼神，让她将自己和大玉儿的做的荷包收好。
这东西就像女子贴身的东西一样，要是拿出来造谣，很有效果。
这个宅子不大，出了正房绕过走廊就是前院。因着刚来，小玉儿她们昨夜没有并在一处用饭。
今天收拾出来，就在正院。
大玉儿坐下后就一直等着某个人，却迟迟不见人影。心里虽奇怪，但却没有问出口。
哲哲和小玉儿看着她时不时往屋外瞟一眼，相视一笑。
皇太极身边带着多尔衮，进到内院多有不便，因此两个人就在前院摆了饭。
大玉儿沉住气，有些奇怪的用完了这顿。不应该呀，她记得前世皇太极若是回府，一般都是会进到内院用饭的。怎么今天？
吃过饭，时候也不早了。大玉儿还惦记着和皇太极偶遇这件事，连忙起身告辞。
“天色也不早了，也就不叨扰两位姑姑了。”
哲哲拉着她的手，“今天确实挺晚，我也不好留你，今日就先这样，若是还想来，只管给我递消息。”
小玉儿在一旁附和，“若是你不想在家学规矩，来这松快松快也是可以的。虽然成婚后还有许多时间，但你若是来，我们自然也是欢喜的。”
她话里话外都是成婚，大玉儿即使不愿意去想这个事，都被她提的想起来了。
大玉儿强挂着笑。“我若是想两位姑姑了，来得多了，可别嫌弃我。”
小玉儿笑笑。
心道：你要是每次都看到多尔衮还能来，那真是佩服。
哲哲派人将大玉儿送出去。
宝日引着人，往前面去了。
路上，大玉儿不着痕迹的捋了捋发，捯饬了一下自己。
她今日是特意按着前世海兰珠的装扮穿的。穿着一身月白旗袍，头上的发辫用珠玉辫起，腰间还挂着一串红玉的珠链。不同于她往日端庄的风格，今日这身显得她娇俏妩媚。
大玉儿心想，那年海兰珠就是穿着这一身钩住了皇太极。她穿上这一身，不说让他直接倾心，也应当印象深刻才对。
转过抄手游廊，经过垂花门，远远的，她瞥见一个身影站在院中，穿着黑色长靴，衣摆处绣着祥云。她低下头，特意露出自己姣好的侧脸。脸上噙着一抹羞涩的笑，随着一步一步走近，她慢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羞涩的笑停滞在嘴角。
眼前的人，不是皇太极，而是多尔衮！
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在这？
多尔衮高兴道：“我今日去找你，知晓你在八哥府上看望两位姑姑，便跟着八哥一起来了。”
他看着大玉儿的眼神温柔：她刚才那么害羞，定是因为知道自己来了。
大玉儿懂了，所以刚才皇太极没有出现，原来是因为多尔衮来了。
她脸上闪过不自然。这就像是出轨未遂被抓一样，心里很是心虚。
“原来如此，多尔衮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对的，听说你午后才来，我担心你晚上回去晚了，不太安全。”多尔衮话里都是对她的关心，反倒让大玉儿不能接受。
这样就像……她做了错事一样。
她艰难道：“我不过是来看一看姑姑她们，能有什么危险？日后别来接了，让旁人看了笑话。”
多尔衮不管，他就想和大玉儿多呆一会儿，“有什么好笑话的，你我很快成婚，我来接你有何不可？”
大玉儿：“……”
多尔衮道：“你可是要走了，那正好，我护送你回去。”
说完，多尔衮朝着屋内扬声道：“八哥，我先走了，日后再来你府上！”
皇太极应声而出。大玉儿看见男人，尴尬的咬了咬唇。没想到皇太极是在这的，那他岂不是看清楚刚才自己和多尔衮之间……
该看到的没看到，不该看到的全看到了。想到这大玉儿不禁心里难受。
皇太极轻笑：“好，改日再来。”然后冲着大玉儿淡淡的点了点头，对她并没有特殊感觉的模样。
大玉儿见状，心里气得想打人。
今天的布置全白费了！多尔衮怎么就来了呢？
她强压住情绪，正常的行礼，转身离开。多尔衮连忙拱手，跟上。
人走后，皇太极冷下脸。
他站在那处，将两人的情态看得一清二楚。大玉儿抬眼的瞬间，分明脸色一变，好似那副样子并不是为了多尔衮。多尔衮当局者迷，没有看出，他却尽收眼底。
想到哲哲让人告诉他将多尔衮请来，他心里有了些猜测。
只希望，是他自作多情。
皇太极进屋歇了一会儿，随后带着侍卫骑马出府。
因着迁都，他真的忙得脚不沾地。
单今天一日，就有四五伙人闹了起来，他连轴转了一天，这会子还要去安置那些后迁来的人。
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住的地方根本不够。天寒地冻的，也不能直接将人放在外面，真真是让他头疼。
男人一路打马出府，来到城西。
此处聚集了大批的汉民。认出为首的那个是四贝勒，连忙围了过来。
汉民中走出一个男子，他虽身着朴素，却立立整整，看着是个有点底子的。
李茂原是辽东人士，因着大明战败被掳到大金，却没想到离了大明不说，还离开故土。背井离乡，身无分文，如今竟然连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他走上前，略一拱手。躬身朗声道：“四贝勒，我等虽是汉人，却也在大金生活多年，如今迁都，我等衣不覆体，食不果腹，没有生计，无处栖身，真是走投无路！还望四贝勒能大发慈悲，让我等有个安身之所！”
李茂的话说得卑微，语气却不卑不亢。
他们找上四贝勒，也是因为这位四贝勒，已经是大金难得懂事理的人。若是连他都不帮，李茂才是觉得真的无法在大金呆下去了。
李茂朝身后看了一眼。男女老少，衣衫单薄，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心中酸楚，他们要的并不多，不过是几亩田地，一处遮风挡雨的房子还有身边的亲人。
日子原本都好起来了，他也攒下了明年的粮食。可谁知迁都得这么突然，他们被八旗兵押着，只身来到此处。原以为会有人安排，却只是被丢在这，无人问津。
皇太极心里轻叹，翻身下马，走到李茂身前，将他扶起。
周围的人注视着他的动作，不禁湿润了眼眶。那些满人贵族，平日里看见他们就像是看见一头猪一只狗一般，总是鄙夷。别提走近扶人，就连挨着都会被嫌弃。轻则斥骂两声，重则拳打脚踢。
四贝勒……
“四贝勒！”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冲了出来，双眼含泪。“还请四贝勒行行好，我们已经在寒风里呆了一天，若是再呆下去，只怕我的孩子……”说着说着，女人哭得泣不成声。
皇太极冷静道：“你们放心，并非是忘了你们，我这次来便是已经将事情处理好，将你们带去住处。”
众人闻言都是又惊又喜。李茂强忍着泪花，恭敬地朝他行了个大礼。皇太极再次将人扶起。“快起吧，已然很晚了，我先将你们带过去。”
“好，好，多谢四贝勒！”
“多谢四贝勒！”
“多谢多谢……”
看着老老少少的对他泪目躬身，皇太极心里没有高兴，只有颓然。
他读过这么多史书，看过那么多儒家经典，却做不到让这些人安居乐业。
长此以往，大金真的有能入主中原的那一天吗？
他想起小玉儿前段时日同他说得那个故事。
祝父，执迷不悟，因而酿成悲剧。和这多像呀，父汗一意孤行，却害得这么多人流离失所。
皇太极闭了闭眼，面色沉沉。
若是有朝一日他掌权……
想到一半，皇太极止住这个想法。
罢了罢了，先做好眼前事再说。
男人并着侍卫将这四五十人带到城外一处村子。这个村子里因着万历年间大明征兵，将青壮年都征走了，只剩下些孤老幼儿。等到年老者离世，房屋自然空出大半。
皇太极已经提前跟村里人说过了。这会儿到了地方，不少人都探出头来瞧着，还有些孩子，脑袋大身子小，套着一件破布衫咬着指甲盖。
男人下马，跟李茂叮嘱了几句。“你们就在这个村子住下，若是能和村子里的人相处得来，自然是好。但若是相处不来，也不能仗着人多欺辱他们。彼此和睦些，过得也顺畅些。还有，已然三月，若是可以，你们能自己去辟出天地来最好。莫要平白占了他们的。”
李茂连连点头，“是，是，我知晓的。”
看着他们分好屋子，皇太极才上马离去。
回到府里，已经是深夜。
他洗漱完上床躺着，却不闭眼，而是愣愣的看着房梁。
他原本没想着打扰小玉儿，只是心里五味杂陈，情绪一直落不下去，搅得他合不上眼。
就看一眼！
皇太极下意识想要去看小玉儿一眼。
许是因为这些天和小玉儿相处得很好，许是因为在小玉儿身边待着很轻松。皇太极此刻，想去看她一眼。
翻身坐起，披上披风，他身边伺候的李柱儿听到声响，抬着烛台走进来。
“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皇太极摇头，“你去给我找个灯笼，我去后院瞧一眼。”
李柱儿有些吃惊，“这个时辰？”
“嗯。”
李柱儿没再多问，转身不一会儿找了个灯笼来。
走出门，院里的侍卫见他出来都是一脸吃惊，忙低头行礼。
“免了。”皇太极抬手。
李柱儿走在前面，替他打着灯笼。
抬步上阶，走过垂花门，皇太极原以为会看到一片黑暗，却不想，角落里一扇小窗里，露出点点昏黄。
他扬眉，小玉儿竟然还没睡？
他好奇走过去，刚一走近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嬷嬷轻声劝：“格格，睡吧，已经很晚了，前院都已经熄灯了。”
皇太极心里一动，这是在等他？
却听小玉儿笑道：“嬷嬷，我看完剩下这点就睡了。”
他轻笑，原来不是在等他。
这一声落在寂静的夜里，也传进了小玉儿的耳中。
推开窗，就见男人披着披风，站在窗前，含笑看她。
如同一缕和风，迎面而来，吹得她眼前一亮。
小玉儿抿唇一笑。连忙跑去开门，将人迎进来。
白仓嬷嬷有些吃惊，但还是带上门出去了。
解下男人身上的披风，搭在屏风上。小玉儿很好奇，“不是说前院都熄灯了吗？贝勒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来看看你。”转过身，皇太极牵过她的手。
看见她的瞬间，看见她笑容的那一刻，心里好像立马定了下来。
他开玩笑道：“你不去将剩下的那点看完？”
她不好意思，小声道：“原本是为了等你，谁知道你睡了，想着也没剩多少，不如看完。”
听见这话，男人柔和了眉眼。“时间也不早了，何必等着。”
“左右没有事，而且我还看着书呢。”
“我前几日为你寻来的书可看完了？”皇太极看她这么喜欢，想着再去寻一些。
小玉儿摇头。“还有呢，若是没了，我会直接跟爷说的。”
男人点点头。
烛火下，小玉儿看出他眉间凝着的一缕愁绪。握紧他的手，顿了顿，柔声道：“累了吧。”
男人沉默一会儿，点头。
他其实算不得多累，往日行军比这更累的都有。但是小玉儿一问，他却鬼使神差的默认了。
将人拉到床边，小玉儿跪坐在他身旁。搓热手捂住他的眼睛。
热乎乎的手盖在眼上，好似一块暖玉，眼眶下的隐疼缓缓散去，唇角勾起一丝弧度，他放松的躺了下来。
小玉儿给他捂了会儿眼，又给他按摩了好一会儿。
她前世身上损伤很多，也不喜欢倒腾着去那些机构，便自己学了一些按摩的手法。虽然不多，但胜在有效。
按了许久，皇太极觉得身上松快许多，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他一直闭着眼，小玉儿怀疑他睡着了。轻声试探：“贝勒爷？”
男人没有反应，脑子迷蒙间想逗逗她，却真的睡了过去。
眼睛不动，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小玉儿见他睡着了，给他盖上被子，自己躺下了。
看着皇太极熟睡的脸，她心里犯难：怎么跟皇太极说她觉得会出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