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螳螂捕蝉，黄雀成双
小玉儿并没有找到机会。
皇太极确实很忙，一连多日都是近三更天才回到府上，天蒙蒙亮又起身了，根本见不到人。
就连给哲哲的东西都是他身边的李柱儿送来的。
而她总不可能将睡下的人拉起来听她说话。所以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一直到三月十九这日，小玉儿总算是见到了皇太极
可惜已经夕阳昏黄，他们马上就要去赴宴的时候。
小玉儿坐上马车，犹疑地看着他。男人一看就很累，眼底的青黑像是墨染上去的。
皇太极注意到她，走过来。“怎么了吗？”
“贝勒爷，今日和我一起坐马车吧。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男人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好。”
他脚下利落，很快挤了进来。小玉儿感觉马车里瞬间挤了很多，男人身上清淡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同她身上的香气混在一起。
皇太极坐到她身侧。马车里有一个小几，下面挂着一个暖炉。男人的脚伸过去，一下就碰到了。小玉儿憋着笑，给他挪了挪位置。
“贝勒爷坐这边来一些吧。”
男人瞥她一眼，紧紧挨着她坐下了。就像是身边放着一个小太阳，小玉儿立时觉得暖和不少。
“贝勒爷可还要继续忙？这都连着半月了，日日找出晚归，眼下都熬得不成样了。”
皇太极摇了摇头，“基本都安置好了，之后我会去管修建宫殿一事。父汗说总不能一直将就着。”
小玉儿合上嘴，说不出话。胸口横着一道郁气，她担心自己失言。
所以说为什么要这么急？
因为自己不干活，所以就压着人使？皇太极这岂止是九九六，简直是零零七。
这么耗下去，只怕他又会和历史上一样。
男人看出她僵硬的脸色，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帮她理了一下鬓发。“父汗说一不二。我之后便不会如现在这般忙碌。”
“最好吧。”她语气里带出一些不满。
皇太极取了点心递给她。“不必担心，我身子强健……”
“谁盛年时不是身子强健？我真该带面铜镜出来，让贝勒爷看看自己的脸色。比之老黄牛都没什么差别了。”
男人被她一番抢白，却没有生气，反倒伸手搂过小玉儿。她的头靠在男人颈窝，毛茸茸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将下巴放在了她头上。
皇太极闭着眼，透了几句心里话：“若要休息，也能歇着，只是我心里放不下那些后迁来的汉民，我若不去安排，只怕他们会冻死在这个冬末。”
小玉儿抱住他，没有说话。皇太极这人，就是想做的太多。他的责任心是他的优点也是害他的毒药。她明明清楚，却说不出劝阻的话。
她眼眶微红，既是心疼，也是难过。
心疼于他的用心，难过于这个乱世。若是努尔哈赤死了……
想到一会儿，小玉儿停下这个想法。这不同于报复大玉儿，若是被发现，谁都收不了场。害死自己不说，还连累四贝勒府众人。
不能，连一点心思都不能有！
老老实实等着！
马车里寂静了好一会儿，小玉儿想着想着，忽然听见了一阵规律的呼吸声。不由失笑，这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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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到了汗王宫前。
“贝勒爷，该醒了。”她摇了摇人，皇太极很警觉，几乎是立马睁开了眼。
“到了？”
“是。”
小玉儿直起身，正准备理理衣服，却见皇太极脸上红一片。仔细一看，是一朵花的印子。原来是自己头上的珠钗硌出来的。她憋住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回到自己身上。摸了摸脸，感觉到了纹路。
“贝勒爷，这怎么办？”若是顶着这个进去，只怕皇太极的脸都要没了。
“没事。”他说得轻描淡写。“下车吧。”
“可若是被旁人看到……”你可就丢脸了。
“没事。”皇太极心中有较量。这算是一个机会。父汗如今年岁渐高，他成年已久，平日里父汗表现得不明显，但他能感受到忌惮。借此机会，可以让父汗想起些往日光景，想来是件有利的事。
小玉儿见他这般，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他的打算。看来这是打算彩衣娱亲一回。没多话，两人收拾着下了马车。
此地的汗王宫虽然叫宫，叫家却更为合适。这是一处煊赫的宅子，比之前的四贝勒府都大了不少，却没有宫殿的气势恢宏，看着再大也像是寻常贵族人家可以有的场面。
宽阔的朱红大门朝他们敞开，小玉儿落后皇太极半步，两人被侍女引进院中。
小玉儿到沈阳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来此。皇太极来过几回，却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宅子的全貌。
侍女将他们引到正房。
甫一进门，就瞧见几位阿哥和亲眷坐在厅中。他们来得有些早，其他几个大贝勒还没来。
小玉儿上前，彼此见礼。
“八哥安。”
“嗯”
“八弟。”
“六哥安。”
……
男人那边互相道完，接着沉默了一阵，看着男人脸上的印子，面面相觑。
许久，阿巴泰才开口，“八弟，你脸上？”
皇太极没有在意，“来时眯了一会儿，不小心留下的，一会儿就消了。”
其他人见他不在意，也没再提。坐下聊了一会儿。
德格类一脸好奇，“八哥，听闻父汗让你管着建宫殿的事？”
“对。”男人一贯这样话不多。
“那我们的宅子可也是八哥你帮着去盯？”
“暂时还不知。”
巴布泰也道：“要是八哥你管这事就好了，八哥你管这事我放心。”
皇太极摇头，“若是可以，自己去管着最合心意。”
“说的也是，想要什么还是自己拿主意的好。”
男人这边说着建房子的话，小玉儿这边则是陷入了家长里短。
四阿哥福晋富察氏没等她坐下，就开始问哲哲怀孕的事。“听说哲哲这几日不舒服，可是孕相不好？”
这可真是会说话，开口就说人不好，怎么不说你不好呢？
小玉儿脸冷了冷，“也没有不好，就是头一次，大夫说养几日就好了。”
其他人见状连忙打圆场。
“也是也是，说起来八嫂也是这么多年得偿所愿了。”说话的是九阿哥巴布泰福晋李佳氏。她看着和小玉儿一般年纪，说起这话来神色中带着些惆怅。
自打生了老大之后，她这肚子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动静。什么时候她也能再怀上一个？
“可不是，八嫂多年未孕，谁知小八嫂嫁来就有了，想来小八嫂是个有福气的。”
小玉儿否认，“那哪是我的功劳，之前都说了，不过是缘分未到，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德格类福晋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她和小玉儿同姓，却不是同部，彼此之间并不相熟。
她问小玉儿：“哲哲多大的月份了？”
“已经有四月了。”
旁人听到后笑：“这样说来也有可能是年初求佛朵妈妈求来的呢。”
“估计是，要不我明年年初也去求求。”说这话的是二阿哥阿拜的继福晋佟佳氏。她这话一出惊到其他人。
“你去年才生了儿子，为何要去求？”
“多多益善嘛！孩子还小，有个同胞兄弟扶持着日后也过得轻松些。”
“说来也是，孩子太小，若是出些意外……”
“唉。”
围坐的众人提到此都是一叹。
孩子一事，是自古的难题。就算她们身在富贵窝里，可论起养孩子这事，还是一脸心酸。
“说起来小八嫂你也该努力了，争取今年让八哥一气添两个孩子！”说话的人是十一阿哥巴布海福晋瓜尔佳氏。
小玉儿假笑着。她才成婚不到一月，哪跟哪的事。
看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明白了他这话的来由。道了一声恭喜。
她第一日成婚的时候见过这位福晋，当时竟没注意到她已经怀孕了。
小玉儿：“多大月份了？”
瓜尔佳氏摸着肚子，温柔道：“已经五个月了。”
“那可有什么不适？”
话题很快转到了瓜尔佳氏身上。看着被围在人群中的人，小玉儿吐出一口浊气。
聊了没多久，人陆陆续续的来了。
小玉儿陪着众人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不论是谁都需得恭敬。
临到开宴前，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是大玉儿。
她是贵客，且马上就要嫁给多尔衮，没道理不来。
这个场合下，也只有小玉儿去接待她最为合适。
走上前，将人带过去。“这位是我娘家侄女，叫她大玉儿便好。”
小玉儿不仅向她们介绍大玉儿，同时也向大玉儿介绍众人，一直将人带在身边，有什么不妥及时弥补，可谓是考虑周到。
做戏做全套，在没找到时机摁死大玉儿的时候，还是亲热些好。
虽然大玉儿都认得眼前的人，但是今生并没有和她们正式相处的机会，所以还是装出一副不认人的样子。
将人带进去后，小玉儿就没怎么说话了。反倒是大玉儿，如鱼得水的样子。
今天是大宴，除了爱新觉罗的人以外，还请了朝臣诸申、满洲大姓、蒙古台吉。可以说比之她的婚礼，今日只会更加豪华热闹，但也同样嘈杂混乱。
大玉儿接连半月没有任何进展，小玉儿不信大玉儿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会怎样布局。
她嫁出去后，就不太能掌控大玉儿的行踪。不过想想也能知道她肯定会找帮手，凭她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在汗王宫里算计皇太极。
小玉儿思索了几日，心里有了几个人选。
大玉儿说着话，眼神瞧瞧的投向皇太极。心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然。
众目睽睽之下，皇太极欺辱未婚弟媳，这件事的影响足以让她逼着人将自己迎进四贝勒府。只要今天顺利，她就可以夺回一切！
天渐渐黑了，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众人起身前往宴厅。
这是为了今日特意搭建的一处，极为宽阔。汗王宫的规矩，每五米就需有人值守，而此处从左至右，竟然足足有二十余人。
里面灯火通明，无数烛台立在四周，将此处照得明亮。橙黄的火光照耀在身上，好似误入了一片澄阳。
他们进到里面刚没多久。
“汗王到！”
这一声响将屋内众人的说话声压了下去。
小玉儿起身站到皇太极身边，看着门口走进的两个身影，齐齐躬身行礼。
厅堂之内，所有人都低头行礼，从屋头到屋尾，从里到外，所有地方都跪满了人。场面一时很是浩荡，听着自己的声音隐入众人，小玉儿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留在了这个时代。
努尔哈赤并着阿巴亥走到上首坐下。
“起身吧。”汗王威严的声音荡在屋檐，又落在耳中。众人一同起身，落座。
小玉儿一直挂着笑，安静的坐在那处。
蒙古台吉，满洲贵族，如同流水般上来，也如流水般下去。来来往往的，她想记一记脸，却谁都没记住。唯一认识的就是范文程的妻子李氏。在路过的时候，她眨了眨眼，对方回以一笑，就这么打过招呼。
很快，开宴。
各位阿哥自代善起，一一上前给努尔哈赤敬酒。轮到皇太极和小玉儿。
努尔哈赤看着他脸边的痕迹：“……你的脸？”
皇太极浅笑：“路上来的时候不小心硌到的。没有想到现在了还没消下去。”
小玉儿看他一眼，心道可能是最近皮肤不好，弹性差了点。
却听努尔哈赤哈哈一笑，“你成婚后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想来是你们夫妻和乐。”
小玉儿低头羞涩一笑。
大妃道：“小玉儿这般标致的人物，我见到都开心，更别提四贝勒了。”
“母亲过奖了。”
小玉儿端着酒杯，和皇太极一起说了几句吉祥话，敬了酒。
正准备回位置，却出了一些意外。大妃身边的人每没端住东西，将酒液洒到了皇太极身上。
小玉儿心里一凛，心道：来了？
果然，下一秒大妃立马开口。
先是斥责侍女：“你是怎么弄的？”然后对着皇太极道：“四贝勒，不若到后面去换身衣裳？”
小玉儿：“……”
好粗糙的手段。
这简直就像是怼着她的脸说，我要对你们下手了！
当然，若是其他人见到这副情景，可能真以为是个意外。
但小玉儿早有防备，今天晚上一直提着精神，支着耳朵，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见此心中大定，知道是谁就好办了。
对于大妃对皇太极出手她并不觉得意外。
大妃阿巴亥在她怀疑的人选里。
一是因为大玉儿可以顺理成章的对她有影响，二是因为阿巴亥可能将皇太极当成了仇人。
天命五年，阿巴亥被传与大贝勒代善之间有私情，因而遭到努尔哈赤休弃。虽次年被召回，但是恩宠不如从前是事实。经过那事，大贝勒登位的可能性大大降低，皇太极作为得利者，自然被人怀疑是他筹谋了这一切。
皇太极摸着湿透的衣袖，点了点头。
小玉儿正准备抬步跟上去。却听大妃调笑道：“四贝勒家的，不过是去换件衣裳，也不必两个人都跟去吧。再说四贝勒换衣服，你跟着去多不好？”
她这话让听见的人都笑了，好像她是个黏到不知羞的人。
皇太极回身，站到她身后，好似半搂着她。
小玉儿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笑，认真道：“前些时日四贝勒出了趟城，因而府上在马车里都给贝勒准备了衣裳，我去替四贝勒拿来。”
烛火下，大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显然是觉得她很是碍事。“既然如此，那不如我派人去取吧，这么冷的天，冻坏了你可怎么办？”
她笑笑，大妃却不等她说话，直接开口派人。
皇太极看着她坚持的模样，发觉端倪，拍拍她的手，对她飞快地耳语一句。“没事，信我。”
抬眼对视，看着男人眼中的认真，小玉儿点点头，“既如此，麻烦母亲了。”
她微微屈身。看着皇太极跟着一个侍女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手碰上酒杯，小玉儿将之拿在手上把玩。酒液微微晃动，泛着金黄的光。
大玉儿不可能让大妃帮着设计自己的未来儿媳。她大概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算盘。等到大妃将人送了过去，就以身代之。大妃自然不可能让旁人知道事情是因为她，所以肯定会给她扫尾。
一个阿哥福晋，却误打误撞被自己婆婆害了，失了清白还被所有人知晓。
——到时候大玉儿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不论从哪个方面都是。
所有的错，都在皇太极。
小玉儿心道：真不错，总该回份礼才行。
接下来的时间，她盯紧了大玉儿和多尔衮。
没过多久，大玉儿身边悄悄过来一个人。小玉儿勾起唇角，在大玉儿之前起身离开了。
大妃正忙着跟手底下使眼神。确定人晕过去了？快将德音扎送过去！
小玉儿走到外面，微微的凉风吹过来，拂动鬓角的发。她对塔拉低声说了句话，随后尾随着独自一人出来的大玉儿一并遁入黑暗中。
喧嚣渐渐远离，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大玉儿急匆匆的脚步声。小玉儿没有跟得太近，保持着能看见人的距离。
绕过一处游廊，穿过庭院，经过树下，大玉儿到了一处偏房前，刚好赶上大妃的人将德音扎送进去。
大玉儿躲在角落里，却不知小玉儿正跟在她身后。眼见大妃的人出来，大玉儿赶紧溜了进去。小玉儿脱下自己外面的披风搭在手上，紧随其后。
这件偏房，今日是格外的热闹。
皇太极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又听见声音，忙又躺了回去。
大玉儿刚准备转身关门，身后突然窜上来一个黑影。兜头给她罩住，黑暗涌来，她霎时什么都看不见。紧接着就是阵阵痛楚。
小玉儿丝毫没留手，眨眼间，用披风裹住，布带捆住大玉儿的脑袋。往里一推，将人摔倒在地。踢上门，大步上前，对着脸狠打了两拳后，一击将人打晕。
打两下得了，不宜耽搁太久。
她起身将人扛到床上，看着上面闭着眼的男人，一阵气闷。刚把人放下，脑袋前突然突然出现一堵黑墙，吓得她一激灵。
忙闪身后退，却见皇太极兴味的看着她。
小玉儿抚了抚胸口，没好气道：“还不快起来，说不定一会儿就要来人了。”她心里又被吓到的慌，也有被皇太极发现另一面的慌乱。但是没表现出来，还是镇定地跟他说话。
男人翻身起来，没有多问，帮着她把人搬上去。
“这是谁？”
“大玉儿。”
男人了然，小玉儿指挥他，“把这个人搬走。”
皇太极翻过人，瞧见是德音扎就知道大妃打的什么注意，当即把人从后窗弄了出去。
随后小玉儿解下大玉儿头上的披风，和皇太极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路上，男人轻声问：“你怎么知道今天会有事？”
小玉儿见他表情入常，也安下心来。“回去在同你说，这里不方便。”
走到门口，塔拉见他们回来，连忙上前禀报。
“格格，已经按照吩咐，将多尔衮台吉引来了。”
皇太极霎时明白了她的打算，眼中浮出缕缕笑意。“可是要我做什么？”
小玉儿也不跟他客气，“麻烦贝勒爷将人尽快送到刚才那个小屋里。”
大玉儿越想和皇太极有关联，她就越应该让多尔衮和大玉儿有更多的接触。
当大妃捉奸捉到自己儿子身上，当大玉儿发现献身献给了多尔衮。
她们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