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角
皇太极来时,小玉儿刚好洗完出浴,正在擦头发。她的头发长且黑,烛光下闪着莹莹的光。男人忍不住上前抚摸。湿润的质感穿过手间,留下微凉的触感。
小玉儿轻笑,没有说话。
白仓嬷嬷她们见状带上门,退了出去。
皇太极站到她身后,接过布巾给她擦拭起来。轻声道:“这两日累了吧。”
小玉儿点头,“确实很累。”
这话说得男人一愣。他以往说这话,旁人就算累都只会说不累。小玉儿却不一样,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掀起唇角,露出些许笑意。他不就是因为小玉儿的坦诚才喜欢她的吗?
在她身边,不用去管什么勾心斗角,也不用去猜她的动作有什么意义。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爱来她这。
他轻声道:“父汗决定得太匆忙,也就没能和你们一起。”这句话有些像是解释,也有些像是抱怨。
小玉儿牵过他的手,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四目相对。温柔的氛围在两人周身萦绕,烛火之下,他们身边的温情好似具象成了一团雾气,笼罩着两人。
她温柔一笑,摸着他的脸道:“父汗的决定确实很匆忙。贝勒爷很累吧,通知完我们之后还要赶去城门,之后还随着父汗骑马骑了这么久。我听说,你们昨日夜间才到此地,这么远的路,真是太赶了。”
从辽阳到沈阳,她坐了两天马车,他却将两天缩成一天,想必是不轻松的。
她的话里,满是关怀,就像是灵药,让他身上的疲惫徒然轻了不少。
温热的手带着小玉儿独有的馨香,随着她的动作涌进他的鼻尖,也涌进他的心里。他回握住,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露出强压着的疲惫来。
旁人都只道他征战多年,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可习惯不代表喜欢,他心里,其实一直希望有个人这么关心自己,宽慰自己。
小玉儿站起身,给他揉了揉太阳穴。揉了有一会儿,她问道:“贝勒爷可要洗一洗,天冷了,洗洗舒服些。”
他闭目养神,闻言点了点头。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亥时。皇太极也已经洗漱完。下人们进去偏房将浴桶收拾干净。
皇太极洗漱的时候小玉儿无聊,拿出了之前没看过的话本子。男人进屋,她正靠在锦被上,就着一点烛光,看得津津有味。她的长发已经干透,散落在脸庞,垂在胸前。
小玉儿好像被迷住似的,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回来了。
他拿起另一个烛台走过去,放到她眼前。奇道:“什么故事,竟这般入迷。”
听见声音,她才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见他湿着发,便拿过一个新的布巾,“贝勒爷,我给你擦擦?”
小玉儿说出口的瞬间脸就僵住了。她拧了拧眉,有些懊悔,才想起来满人的发辫很重要,寻常人碰不得。怎么回事,是因为皇太极对她太好了所以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皇太极准备拿过布巾的动作一滞,抬眼看她。见她这副模样也知道她是无心。
算了,她也不过无心。若是就此拒了,恐怕她心里会不开心。
他转过身,轻声道:“好。”
小玉儿扬眉,拿着布巾怔住。不一会儿,抿嘴笑了。
烛光耀耀,淡淡和煦流淌于二人之间。小玉儿觉得:皇太极是个温柔的人。
弄好之后,皇太极起身从衣兜里拿出一串和田玉打的手串。
他不是空手来的,来这也是为了送她这手串。
小玉儿有些惊喜,接过来直接戴在手上。
她肤色白皙,带上手串,更显透白。皇太极坐到床边,温声道:“我见你寻常喜欢手串一类,便特意去寻了这件。这是几年前手底下人送上来的,你戴着好看,也不枉费我找手串的功夫。”
小玉儿发现,自己对上他就笑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们才成婚几日,便注意到她平日里最喜欢戴着手串。这份心思,说来谁不动心?
她拨弄了一下玉珠,听见清脆的一声。像是心底落下的石块,溅起磅礴的水花。小玉儿柔柔一笑,挪过去倚在他的身旁。男人炙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裳传过来。
小玉儿第一次,开始惶恐,自己的运气真有这么好吗?
夜已深,两人安寝。
翌日,皇太极一早就起身了。
新迁都,诸多事情要忙。
好好睡了一晚,他精神好了许多。他不喜旁人伺候,自己穿戴好后,他回过身掀开床帘。昏暗的光线间,小玉儿正在酣睡。
猫似的蜷在一起,头发盖在脸上,遮住半边,描出她的小脸。身上的锦被裹出一个小角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剩下的部分则是搭在腰间,露出她纤细的腰肢。
皇太极给她盖好被子,捋了捋她的长发,露出她的脸来。
小玉儿哼唧两声,睁开了眼。
皇太极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再睡会儿吧。”
小玉儿摇了摇头,起身陪他用饭。
一看外面天色,才蒙蒙亮,不由感慨:不管什么都是不好做的。
旁人只看见皇太极平日里权利在手,却不知道他每日都是这般辛劳。
小玉儿想:她若是想要皇太极活久一些,得开始注意他的健康了。
用过饭,男人起身,小玉儿跟过去,帮他理了理衣摆。
皇太极注视着她,看了两息,离开。
“我走了。”
“路上小心。”
寻常的对话就像是普通夫妻一般。
人离开后,小玉儿也睡不着了,收拾好拿出昨夜没看完的那本书,接着看起来。
皇太极走时不过卯时,她将书看完将将辰时。
嬷嬷她们各自有事。该归置东西的归置,该盯着人做事的盯着人。
离汉人嬷嬷来还有些时间,小玉儿在屋内找了处空地,打了一套拳。
弄完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
汉人嬷嬷是小玉儿专门请来教她读书写字的,借着这个掩护,她平日里读那些也不算突兀。
这个汉人嬷嬷姓李,原本家里是个地主,只是她男人觉得大明的赋税太重了便投到了满人名下。却没想到投到满人名下后,就再做不成以前富贵闲人。为着这,李嬷嬷才被聘到四贝勒府上教导。
站在书桌前,小玉儿先读了一会儿子史书,然后再练字,跟着嬷嬷习了两个时辰左右,这一个早上就过去了。
李嬷嬷恭敬道:“侧福晋,今日写完这副大字就可以休息了。”
小玉儿道:“我知晓了,嬷嬷你去休息。这几日赶路累了吧,且去歇歇。”
李嬷嬷现在是住在府里,原本她是单独一间房的,因着迁都,就和白仓嬷嬷挤在了一间。
李嬷嬷和蔼道:“多谢侧福晋。”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小玉儿沉着气,提笔将剩下的写完。
笔落到纸上,洇出一片,乌糟糟的看得人心烦。本就写得不好,加上纸一浸染就更难看了。
她撇了撇嘴,将笔放下。
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字,随即不耐烦的盖住了。
写得真丑。
白仓嬷嬷走进来,“格格,大格格那边派人来请了。”
小玉儿点头,收拾好后去了正房。
一进门就瞧见哲哲已经坐在桌前。她含笑,上前行礼。“姐姐安。”
哲哲没好气道:“这般客气做什么,快坐下。”
小玉儿轻声一笑,“今日晨起本就没来请安,若是见着面了都不行礼,传到外面去只怕说我是个没规矩的。”
“谁敢传出去!”哲哲横她一眼。“有我管着这个家里,你还担心活得不自在不成?”
“我自然是信姐姐的。”小玉儿坐到她身边,“只是礼不可废,不然怕有人说你治家无方,治不住我。”
哲哲好笑的看着她。这小机灵鬼,总有这么些理由。
说着话,厨房就将饭菜送了上来。
哲哲道:“不说了,用饭吧。”
用过饭,哲哲将她留下说了件事:“今日大玉儿送了消息来,想来府上坐坐。”
小玉儿:“……”
也没有很意外,那个人一看就不是轻易放弃的那种。
她点点头,知晓了。“来就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哲哲凝眉:“原本也倒还好,只是这段时间我们住这院子太小,只怕她会撞上贝勒爷。”
说撞上都是好听的,就是担心她做出什么下作的事,坏了她们科尔沁的名声不说,还累的皇太极对她们有意见,以为是故意设计。
哲哲心道:如今她也看开了,和四贝勒之间只当是亲人相处。可小玉儿才嫁过来多久,正是感情好的时候。大玉儿这时横插一道,只怕会坏事。
小玉儿明白了她的顾虑,沉吟一会儿,“不若这样,我们将消息透给多尔衮。虽人进不来后院,却可以跟在贝勒爷身边,要是大玉儿遇上四贝勒,有多尔衮在一旁,想必她也做不出那没皮没脸的事。”
大玉儿是客,且是贵客。不说这个宅子有没有角门,就算有,也断没有让人从小门进的道理。大玉儿要来,只能是从前面那个门进来。只是这样,很有可能撞上皇太极。
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玉儿才登门拜访。
哲哲狭促一笑:“你这法子好,说出去也只当是他们俩借着咱这见面。”
小玉儿眨了眨眼,含笑不语。
她这么做也不单单是为了防着大玉儿,也是为了给多尔衮打预防针。
心里笑道:也不知道大玉儿看见多尔衮的时候会不会尴尬。肯定会心虚吧,多尔衮对自己这么好,自己竟想嫁给他的哥哥。
哲哲又道:“对了,今早大妃派人送来消息,说父汗有意半月后办一场大宴,庆祝迁都。”
小玉儿听得皱眉,庆祝?
这才劳民伤财的迁都,不安分些日子还想着办宴。
想起昨日进城时看到的场景,小玉儿眼睫一颤。
迁都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些人迁了过来,还有辽阳城内的汉人。
被带离生长的故土不说,沈阳这边并没有能容纳这么多人生活的环境。土地,房屋,粮食……。辽阳城带来的人挤压了此处人的生存空间,加上满人和汉人,矛盾重重,只怕是要出岔子。
努尔哈赤真是,是个打仗的奇才,却不是个守国的人才。一股脑的,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迁都就迁都,好歹多给出些时日安排。真盼着他能早点死,皇太极能早些上位。
心里虽想得大逆不道,但她面上还是含笑应下。“知道了。”
回到自己屋子里,小玉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站起身又打了一套拳才将心里那股子不满给压了下去。
强压政治,前有秦始皇,后有斯大林,哪个是好事?
可她现在做不了什么,赈济百姓,那是只有大妃才能做的事,她若是做了,只怕有心人传出去给皇太极惹麻烦。将事情告诉皇太极,努尔哈赤还活着,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对着干。
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才行。
未时,大玉儿来了。
小玉儿被邀去作陪。一进去,就见哲哲和大玉儿坐在火炕上,上面铺着的锦被上放着一个篓子,里面放着线和布,两人正在做荷包。
小玉儿过去坐下,伸手拿过一个布头,和她们说笑起来。
哲哲看着大玉儿,道:“你和多尔衮台吉的日子可定下来?我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还没听到消息。”
大玉儿低着头,手上动作不停,声音有些低落。“定了,是在这月月底。说到时候差不多收拾妥当了,正好成婚填些喜气。”
这个时间一定,也就意味着她就要赶在成婚之前将事情办成才行。
她心想:不然成了婚,她再嫁进四贝勒府,多尔衮会很受伤。
小玉儿在一旁,故意说着扎心的话:“既然定了,那就该待在家里好好待嫁才是。之前你身子不好,就没让你跟着我一起学规矩。这下要成婚了,该好好学学才是。”
大玉儿马上垂着脸,一副害羞样,实际上恨得牙都快咬碎了。这人是没学过说话还是怎的,一出口就戳得人心肝肺都疼。
她笑笑,没有说话。
小玉儿挤兑了两句也没追着不放。转而去看哲哲手上的动作,有模有样的学起来。
她打算练练手艺,给皇太极送一个。
三人聊一会儿做一会儿,也算是其乐融融。
小玉儿心里轻叹:早知道她演技这么好,前世就该去演戏才对。
一直弄到下午,宝日掀开挡风的帘子走了进来。
行礼过后,轻声道:“大福晋,贝勒爷回来了。”
大玉儿眉眼一动,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