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鸿柃在他们谈话时总有点走神，心神不知不觉就转到昨天的废弃工地里。
废弃工地后面有一个小沟渠，里面落叶污水混杂，腐｜败的气味直冲口鼻，可谓是臭气熏天，成功凭着自己独特的味道在鸿柃面前刷满了存在感。早在踏入废弃工地时，鸿柃就知道这里面的魑魅早已逃脱。白泽与生俱来的天赋，通晓世界万物语言，那几只臭水沟里受魑魅邪气影响，稍微开了点灵智的虫子，自他们踏入的那一刻，就在不停地聒噪，把自己知道的在鸿柃面前透了个精光。
卓杞安见鸿柃一直在发愣，伸手过去在她面前晃了晃。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来，就见卓杞安和兆木略显担忧地看着自己。
梁篷还没从这个重磅炸弹中完全回过神来，脸上懵圈的神情活像一只哈士奇。
倒是兆木，大概知道鸿柃的担忧，但身为一只外妖，他跟鸿柃除了恩情，并不算十分亲近，在这种时刻也只能轻轻叹口气，在鸿柃有需要时多担待些。他看鸿柃这幅满怀心事的样子，话头一转，说起了自己跟尹鱼鱼的近况：“最近鱼鱼公司正好接了个大单，她跟着师傅忙上忙下打了不少下手，人瘦了一圈，把我心疼的，不知道养多久才能把那些膘养回来。”
卓杞安附和：“等她空闲了，你给她多捣鼓些菜色，肉就长回来了。”
提起这个兆木就头疼，他抹了把脸，生无可恋：“最近天气热了起来，她胃口受了影响，一直吃不下饭。”之前换命大伤的元气现在都还没补回来，愁得兆木秃了好几根枝干，办法都想尽了，还是没什么作用。
实在是折腾人。
卓杞安身为一干人中厨艺最为出色的那个，凭着自己的出众实力，推荐了好几道开胃的小菜，兆木心中燃起一缕希望的小苗苗，决定回去就试试。
鸿柃在一旁附和着，余光一直留意着梁篷的反应。梁篷这只天狼，平时不着调了点，办事还是很靠谱利索的，颇得司晨的赏识。看他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废弃工地的事情，鸿柃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又觉得或许司晨有意瞒着他。
梁篷知道魑魅的情况棘手，必须得报告给司晨，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按照你们说的，魑魅已经不在废弃工地，依你们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件事情鸿柃知道，她说起了自己从小虫那儿听到的消息：“大概是一个多月以前，有几个高考生结伴去工地探险，魑魅是跟在他们后面逃出来的。”
“那几个高中生已经死了三个了，剩下的现在被零处的人时刻保护着，暂时出不了事。”卓杞安接道。
跨族学术交流中心，是公家设立的专职处理非自然事务的机构，分为好几个部门，其中一个部门专门负责非自然刑事案件的处理和结案，简称零处，招纳了不少奇人异士。俟兴把这件事情上报后，引起零处的高度重视，派了总部一个精英分队过来接手，他们安排了一些人，全天候地保护剩下两个去过废弃工地冒险的高考生。
卓杞安：“俟兴刚刚给我的消息，他明天下午过来找我们，可能还会带两个零处的人一起，鸿柃儿你可以吗？”
鸿柃作为一只遵纪守法的好兽，自然是配合警察叔叔们的工作：“没问题，他们直接来就行”。说完她看了下时间，还是决定去关听那里走一趟，免得自己老是胡思乱想，别想有个消停的时间了。
梁篷见她要走，忙不迭也跟着起身，一起离开了事务所。分别时他压低声音在鸿柃耳畔低声说道：“小祖宗，如今妖协表面看着风光，内里拉帮结派，我总感觉有不安分的在煽风点火。这次魑魅的事情下面的精怪绝不可能一无所知，不知道被压了多长时间。司晨大人本来有意要放我出去到卓杞安这里来，我没同意，若是我走了，司晨大人可用的精怪就更少了。”
鸿柃面不改色地听着，她早料到妖协这潭看似平静的水下面不知藏了多少暗流漩涡，当初司晨坚持要她来卓杞安的事务所时，她就有这个猜测了。
她看着面前这只年轻的天狼妖，原本还有些跳脱的眼神如今开始凝实起来，她心里颇感欣慰：“我都清楚，如今各方身分不明，你在明处，当心着点。”
梁篷也就是为了多这一句嘴才跟着鸿柃一起出来，既然目的达到了，他也不再逗留，跟鸿柃道别之后就往妖协赶去。
这边鸿柃打车去了天街的九尾猫咖，她临时起意来店里，没有提前通知，也不知道关听那个大忙人下午在不在。到店里一问，果不其然扑了个空。
前台见鸿柃来了，因为得了关听要特殊关照的交代，立刻给自家店长打了个电话，得到答复说是马上就回来。鸿柃听见后反正闲着没事，干脆点了杯咖啡，跟一只小奶猫玩得不亦乐乎。
没等多久，关听踩着一双恨天高，穿着低胸的红色连衣裙，手里挽着一个精致小包，化着时下流行的浓装妖妖娆娆地走了进来。到跟前时，还用手指挑起鸿柃的下巴，媚眼如丝，呵气如兰地道：“什么风把我们的鸿柃儿给吹来了。”
收腰的连衣裙衬得关听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她眼里媚意缭绕，水遮雾绕，鲜艳的红唇在店里灯光的照耀下引人止不住地升起一亲芳泽的欲望，声音如同淬了蜜，丝丝相扣娓娓动听。可惜她面对的是个不懂风情的四脚兽，一张死鱼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差没一个白眼翻上去，关听无趣地收了兴致，将包丢给了后面跟着进来的苟单，强硬地挽着鸿柃一个起步，从一楼翻到了自家的办公室里，她放开手，扭身坐在沙发上：“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边上蹬蹬跑来一只布偶猫，关听挠了挠猫咪的下巴，惹得布偶眯着眼睛，身后尾巴惬意地甩了甩。
鸿柃在对面坐下，说起了废弃工地的事。苟单慢了一步进了办公室，此刻正笔直地站在关听身后，听她们俩交谈。
鸿柃猜得没错，这件事情关听早就知道，她本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这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不过就是死几个人和小妖，没什么大不了的。叙述完之后，关听眼皮都没眨一下，神色自若地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顺着鸿柃的话接下去：“我派人一直留意着那只小魑魅，它吃了几个学生之后，往南明去了。”
南明？莫非是冲着百望山去的？
关听显然对这件事兴致缺缺，看着鸿柃这么上心的份上，额外赠送了一个提示：“你要是真想查，回去告诉你家的老板，从他先前的方向没错。”
这话没头没尾的，鸿柃心里记下，准备回去好好盘问下卓杞安。
本来以为鸿柃来找她是为了和斗的事情，谁想她看上去好像抛在了脑后。关听给了个眼神，示意苟单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个小盒子给鸿柃。后者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着一颗圆润的珠子，内部灰蒙蒙地浑浊一片，丝丝缕缕的气息在缓缓游动着。
这是忆珠，经过特殊手法将记忆提取后保存在珠子内，可供人查阅翻看，算是搜魂术的衍生。鸿柃大概知道这是谁的了，距离他们从岐山回来大概也有两个星期，凭关听的手段，竟然这时候才审问好，和斗难道还是块硬骨头？
关听一看就知道鸿柃在想什么，她伸出纤长的食指摇了摇，上面珠红的美甲衬得修长的手指丰润白皙，尖如鲜笋。她嘴角翘起一个诡异的幅度：“看来鸿柃儿很讨相纺的喜爱，送了个大礼给我们。”
是吗？
鸿柃雷打不动，对关听的话相当地怀疑，相纺那个老谋深算的妖精，能有失手的时候？
关听神情讽刺：“和斗也不全然是个蠢的，他知道相纺要对他下手，表面听从了相纺的命令，死守岐山，实际上给自己安排了一条退路。只是没想到你收服了红莲业火，岐山伪妖域被烧了个精光，退路被活活堵死了。”
说到这儿，她脸上表情一变，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高兴地不能自己，简直把幸灾乐祸写在了脸上：“相纺在之前给他下了咒，逼他吃下了失魂草，毁了好大一部分的记忆，还给他下了死命令，要死守在岐山。没想到这和斗早防着她这一手，自己把记忆提取出来放在了忆珠内，编了个假的糊弄相纺。我搜魂的时候根据他的记忆一点点查过去，觉得违和这才发现。里面的东西还算有趣，你拿着回去解解闷。”
鸿柃把忆珠收进兜里，现在不急，回去再仔细看。她欲言又止：“魑魅的事……”
关听斜眼瞥了过来：“怎么？你要管的话自己管去，别拉上我。我最近忙着呢。”
鸿柃被她一堵，只好把嘴里的话咽下去。她从小在关听的看护下长大，对这只九尾猫又很是了解，既然关听不想插手，说什么都没用。魑魅现在去了南明，逃走之前开了不少荤，一个弄得不好，事情或许会不受控制。这种东西特别麻烦，一个不注意就能玩脱，更别提现在人类社会物质横流，无限放大了人类的欲望，这些可都是魑魅的养料，在这种条件下，事事还是小心为上。
鸿柃沉吟不语，准备明天就去南明，及时把魑魅掐死在摇篮中。关听看她的样子，哪还能不知道她的想法，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反正和斗这边没事了，我让印松过去接应你，你带上她一起去。”
鸿柃没有拒绝，她补充了下：“记得把和斗一起带上。”
反正要回南明，那就一起解决了吧。
临走时鸿柃深深地看了眼关听，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九尾猫咖。沉睡的那六万个岁月里，鸿柃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很多事情以前雾里看花，琢磨到现在才算是看透了些。关听活了这么久，见惯了生死离别，在她心中生命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重量，几个人类或者小妖，在她心中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小事罢了。
可是……
鸿柃走出大楼，抬头看了看天，烈日的阳光刺眼夺目，使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对这方天地来说，人类也好，精怪也好，又有什么区别呢。神仙精怪，掌握着移山倒海的力量，最终不还是在天地的力量下湮灭于众生。自己拥有力量不加以克制，自以为能主宰生死看淡生命，实则无比自大。六万年前那一场天地大劫给的教训，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