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真正进了妖域，与卓杞安想象中不一样，头顶的天空遍布云朵，遮住了阳光，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间泛起薄薄的雾气，乍然一看，妖域显得还有些阴森。刚才在山林间能听到的所有嘈杂声音在进入妖域后全部消弭，卓杞安仔细听了听，终于知道这一路上他心中的异样感来自于哪里。
他们一行人走路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江会和鸿柃也就算了，就连他自己，仿佛每一只脚都没有踩在实地上，轻飘飘地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这令卓杞安有些毛骨悚然。
四周再没了人世间的烟火气，唯有近处的一些各具美感的灵植，带来了远古传承下来，神秘而悠远的气息，这气息环绕着整个妖域，令人无端就升起敬畏之心。
鸿柃走到卓杞安身侧：“进了这里，我给你的东西要一直带在身上，最好不要离我五步远。之前给你的小瓶子，你每隔一个小时倒一滴出来抹在人中。”
鸿柃现在只恢复了三成的实力，身边跟着两个拖油瓶，她对自己委实没有信心得很，为了不节外生枝，能做准备的地方都力求稳妥。
卓杞安十分配合鸿柃说的话，从进到这里开始，他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中。他保自己命的时候从来不会掉链子，求生欲可谓是十分强烈。
妖域里灵气极为精纯，鸿柃在卓杞安身上撑了个罩子帮他挡住，江会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过于精纯的灵气对他来说如同一种威压，根本无法吸收，时时刻刻都在阻挡着他的脚步。
按照规定，只有万年修为以上的白鱼才能单独进出族地，江会远远不到这个资格。他以前都是跟随着父母来的，那时候受父母庇护，全程蹦跳玩耍着就过去了。现在自己单独前来，头顶没有了遮风挡雨的大树，每一步都迈得很是忐忑，但想到姐姐的命还在自己手上，江会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牙一咬，继续往前走。
都到这一步了，今天无论如何要把子母草给姐姐带回去。
据父亲所说，这些威压既是妖域对于行走在其中的精怪们的一种考验，同时也是bao护。如果修为不足，为了保命，弱小的精怪必须及时离开妖域，免得自己被灵威所伤，最后丧命于此。
鸿柃见他走得实在艰难，无奈之下，还是帮他分担了一点灵威，至少剩下的自己去承受吧，这样的经历何尝不是一种历练呢？
见江会全然没有退缩的迹象，鸿柃眼含赞赏地看了一眼他，心想这只小白鱼还算没被他父亲给养废。忽然她动作一顿，眼含威慑地向左边的灵植丛瞪了过去，身上的威势不经意间漏了几分，吓得那只藏在暗处的精怪抖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不敢再造次。
灵气的波动引起了卓杞安和江会的注意，他们脚步一顿。
鸿柃的声音立刻在身后传了过来：“不要停，继续走。”一只胆大包天的小妖怪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会动作有些僵硬，鸿柃跟在他身后，不再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这来自血脉上的压制令他双腿发软，背上渗出了一片冷汗，他心里给自己鼓了好几把劲，才挪动了脚步。
气息一传出，周围的灵植都默默地伏下了自己的身躯，对归来的神兽示以敬意。
江会走了一阵子，习惯鸿柃的气息后，不再那么煎熬，他加快速度朝祖地赶去，心里只想快点摘到子母草，然后赶紧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经历了刚才那一遭，他们一路走的十分顺遂，不少妖怪察觉到鸿柃的气息，都提早远远避开了。在江会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处看上去极为壮观的瀑布。这瀑布凭空出现，在空中飞流直下，声势浩大地落入底下水潭中，击起无数水花。
卓杞安抬眼望去，只能看见一片片水汽，上面的景色笼罩在水汽中，对他来说，就如同这些年接触到的精怪世界一样，只是堪堪在他面前露出了冰山一角。
这一路走来，鸿柃发现百望山变化了不少。从前扶柃山阳光明媚，灵气充盈，灵雾环绕着周围的山体，孕育出无数的天材地宝，滋养了数不清的小精怪。整座山鸟语花香，灵花盛开，灵树茁壮，小精怪们就在这些山草树木间嬉戏。每日清晨，金乌拉着神车，金色阳光照耀下，整座扶柃山里的灵雾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越发幻丽。
不少神兽都喜欢在扶柃山划个地盘，刨个洞搭个窝，就此住下。司晨一家就是鸿柃的邻居。
那时的扶柃山，是所有精怪心目中的圣地。
如今，百望山气息凝滞，哪怕山中树木被灵气哺育地郁郁葱葱，也丝毫不见当年灵动的影子，也许是劫难的影响，昔日活波可爱的精怪一只也找不到，显得冷清了许多。
她跟着江会走到瀑布旁边，见他抽出一滴心头血，结出了一个繁杂的法印。瀑布下的水潭与法印发生共鸣，他们眼前一花，就来到了一处洞穴。
这洞穴应该就是白鱼一族的族地，虽然位于水下，但一点都不阴暗，潭水反射着光线，显得波光粼粼，与洞壁上生长着的植物互相辉映，散发出一道道蔚蓝的荧光，照的整个洞穴十分明亮。上方瀑布奔雷般的声响听起来遥远而空旷，衬得洞穴越发幽美神秘。
看江会刚才的动作，这瀑布下面应该是被白鱼一族下了禁制，只有族人心头血才能打开。既然这样，到了这里差不多就安全了，鸿柃想着，都是一族的精怪，总不至于要害自己的小崽子，她放松了些，对江会道：“你进去取东西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江会想起父亲的嘱托，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能带着外妖进入族地，此刻鸿柃的话正好合了他的心意，闻言朝鸿柃恭恭敬敬地道了谢，回道：“鸿柃大人您在这里等我，我摘到子母草就回来。”
说罢，转身往祖地走去。
鸿柃见差事暂时告一断落，转头对卓杞安示意他找个地方休息下，随后走到洞壁边仔细观察上面覆着的灵植。这种灵植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跟露松一样，看起来就是寻常普通的艳丽小蘑菇，应该是这六万年间自行发育出来的品种。
身为白泽，实在有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只见洞壁上生长着一朵朵小蘑菇，如同婴儿拳头大小，菌盖透明，微微向上拱起，随着波光轻微浮动着，菌环如同一道轻纱波浪似的环绕在菌柄周围，菌柄只有短短的一截，露出底下散发着荧光的菌托来。
鸿柃兴致勃勃地看了一阵，没留意到洞里变得十分安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异样———到现在为止，卓杞安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过。不应该啊，被她提在手中，忽上忽下时他都忍不住要贫几句嘴来着。
鸿柃转过头去看卓杞安的状况，却见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走过去查看一番，看卓杞安这呆呆傻傻的样子，不会是入了幻境吧，可是不对啊，雾曳汁都调好了，快到瀑布前她还盯着卓杞安抹在人中上。
当年她还是只幼兽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贪玩跑地远了一点，一不注意跑到扶柃山的西边，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一种蘑菇，长得十分喜人，一簇一簇地看着很是好看，她一时好奇管不住爪子，刨了一朵砸吧砸吧嘴给吃了下去，后来她阿爹找到她时，她已经倒在地上整整三天，看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幻境。
那时候她吃过的蘑菇，就是扶柃山西部山脉盛产的露松，自那以后，鸿柃再没去过那一带，宁愿多绕点路也不肯直接走近道。时隔这么久，难道露松赶了一波时髦，在漫长的时光中给自己换了套皮肤来唬弄不懂事的精怪？
她倒回去又仔细看了遍洞里生长的这些灵植，不得不感叹生命之顽强，这些露松没有在多年前的那场大劫中绝迹，生存了下来不说，还被白鱼一族刨了过来给自己守祖地，平白被人家占了一波便宜。
既然发生了异变，那她给卓杞安准备的雾曳汁不知道能不能抵挡。
鸿柃查看着卓杞安的状况，手刚碰到他的身体，就见他身体一软，整个人朝着她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闪开，只听砰地一声，卓杞安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听声音恐怕摔的不轻。
她有些心虚，蹲下shen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卓杞安毫无反应地挺尸。
看样子雾曳汁没能抵挡住露松n代。
鸿柃把卓杞安翻了过来，只见他额头一个鲜红的大包，还有点擦破了皮，渗出了丝丝血丝，鼻子下方两行鼻血缓缓流出来，脸上其他地方多多少少都有点磕碰，原本好好一个俊秀小生被摔成了个猪头。别看卓杞安表面上温和有礼，实际上贼记仇，知道这件事后绝对能暗戳戳地记她几个月，她赶忙使了个愈合的小法术，该痊愈的痊愈，该消肿的消肿，脸上焕然一新，绝对看不出摔跤的踪迹。
也不知道卓杞安什么时候进入的幻境，鸿柃有些着急。他是普通人，如果不能识破幻境，也许会一直沉浸在其中，如果不快点把他拉出来，小命恐怕不保。她在卓杞安身上找了找，找到了装雾曳汁的小瓶子，心痛地缅怀了下自己即将搭进去的天释水，随后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片透明的树叶，上面一列细小的露珠顺着叶间的纹路缓缓流淌，鸿柃小心翼翼地滚了一滴到小瓶子里，然后用术法调和。
天释水可不好收集啊，当初她可是足足等了三十年才收集到这么几滴的，真是心疼死她了。
调和完成后，鸿柃一把捏住卓杞安的嘴，迫使他张开，把瓶子里的液体滴了两滴到他嘴里，想了想，怕不保险，又滴了一滴。
有了天释水来加强雾曳汁的效用，这回总该醒了吧。
卓杞安眼前一晃，才刚刚来到洞穴，就闻到一股馥郁的芳香，奇怪的是明明这么浓烈的味道，鸿柃作为一只鼻子比狗子还灵的神兽，竟然丝毫没有反应。他还在纳闷，不知不觉间心脏极为快速地在xiong腔中跳动着，他心里警觉，想起鸿柃进妖域前说的话，从兜里掏出她给的小瓶子，试图再抹一点在自己的人中。
谁知手刚把小瓶子拿出来，他就感到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眼前突兀地一花，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北城妖协，此刻正站在梁蓬办公室外面的过道里。
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感觉自己的理智仿佛快要裂开了。一会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周围一切都是假象，他应该在白鱼祖地才对。一会又本能想要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他挣扎了好一阵，眼中灵光渐渐黯淡，过了一会，他茫然抬头看看四周，奇怪，他刚刚是在做什么来着？
哦，对了，他收到零处发过来的一个委托，让他去一个什么建安村调查一株桃花，这会儿正想来找梁篷商量。
卓杞安机械地往前走，好不容易看到了梁篷办公室的大门，他过去轻轻敲了敲门，在原地等待时不知为什么xiong中十分憋闷，深一口浅一口地呼吸着，进气少出气多，给他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办公室似乎没人，他敲了半天都没有动静。
为什么不开门？
卓杞安捂住胸口，手颤颤微微地握在把手上，门忽然就开了。梁篷不在里面，只有一个曼丽的女孩背对他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柔顺地垂到腰际，随着窗外的微风轻轻地摇摆着。她穿着一件典雅精致的白色短衫，搭配了条淡青色的纯色长裙，脚下踩着一双高跟鞋。卓杞安入迷地看着她，心里无意识地想着，如果她转过来，一定是一位如同水墨hua般富有古典气息的女子，她的长相并不惊艳，有点柔美，弯弯细眉下还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只一眼就可以让他着迷……
卓杞安脸色惨白如纸，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门边想起，丝毫不亚于刚才敲门的动静。他对此视而不见，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体的异样，执意想要上前跟美人搭一波话。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走近，嘴里不知怎么的蔓延出一股相当古怪的味道，给他的味觉造成了莫大的创伤。
卓杞安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在雾曳汁的魔鬼味觉中醒了过来。
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难以下咽的东西，这□□的味道是何等的别出心裁，令他恨不得死个十七八次来求个解脱。
“呕！”。
卓杞安翻身坐起，四处寻找，企图找到一些清水来给自己洗洗舌头。可惜无果，他只能认命地摊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的亲娘咧，为什么他还醒着。
晕过去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