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万般因果，早为人书
“小丫头，你跟小老儿我说实话，你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应弘神情认真地朝桑飞语问道。
桑飞语却怔了怔，转而反问应弘道：“我的体质……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应弘却捋了捋胡子，望向她道：“你体内中的这毒，虽是纹樱一手研制没有解药，但是你只有脖颈处被轻轻划了一下，并未深受其害。”
“按理来说，你中毒尚浅，有了我的调养，应当是能够控制住的……”
“那温无虞呢？”桑飞语听到这里，却再次打断他道：“他当时为了给我挡匕首，后腰处被纹樱……”
“怎么又说到他了？”应弘气得吹胡子瞪眼：“那浑小子自小就在天海阁长大，这点毒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反倒是你现下的身体，恐怕才是真的凶多吉少。”
“小老儿我早年也略学过一些占卜算卦，早先在大梁北部见到你的时候，我其实就觉得你不简单了。”应弘板着脸道：“只是那时候，我以为是我的测算有误，一直都未曾放在过心上。”
“但现下到了此时，这里也没有旁人，连你那亲近的婢女都被我遣了出去，你也不必再对我有所隐瞒了。”
见应弘是真的来了脾气，桑飞语干脆也敞开了心扉。
“我确实……不是这里的人。”桑飞语顿了一下后，才又道：“准确来说，我与你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虽然身体是大梁的长公主，但意识却来自于另外一个……”
桑飞语想说现实世界，但看到应弘愈发凝重的脸色时，却还是没能再继续往下讲。
这里虽然是书中世界，但每个人却都有血有肉。
而她所认为的、属于她的现实世界，就一定真的是现实世界了吗？
穿过来的这段时间，她已经从最开始的格格不入，到现在变得渐渐适应与融入。
桑飞语忽然有些庄周梦蝶，像是恍然间做的一场大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况且对于应弘他们这些原书中的人物来说，这里就是属于他们的真实世界。
如果告诉他们，这里只是个虚假的书中世界，而他们也只是虚假的纸片人，那恐怕到了最后——
他们和她之间，总要疯掉一个。
“意识却来自于哪里？”应弘见她不语，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内心所想，不禁怅然地叹了口气道：“你不必同我隐瞒，我活到这把岁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听说过。”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早先我年少时，教我占卜算卦的那个师父，是一位早早便隐退山野的世外高人。”应弘自顾自地摇摇头道：“当年他就曾与我说过，红尘之事，包罗万象。”
“一山之外更有一山，万般因果，早为人书。凡尘俗世，不过镜中月、水中花，皆为——”
“供他人观赏的画卷罢了。”
“…………”桑飞语一时间有些哑然，片刻后才又道：“所以应老神医您的师父，他老人家早就明白了？”
“这我就不知道咯。”应弘喝了口酒葫芦里的酒，有些感伤道：“我当时年少不知事，只觉是他故弄玄虚，现下虽想追问，但他老人家而今早已驾鹤西去，再也没有机会了。”
“……您节哀。”桑飞语张了张口，最后却只吐出了这几个字。
应弘却摆了摆手，看起来很是洒脱：“无妨无妨，人活一世本就虚妄，到了我这个岁数，也早就看开了。”
“只是当年师父他老人家说的那些话，如今在你身上倒是确有印证。若小老儿我没猜错，小丫头你所言的那个世界，或许就是在这画卷之外吧？”
“……嗯。”桑飞语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随后才又轻声道：“我不小心来到了这里，之前还想过要怎么才能回去。”
“对了，您方才说我的身体凶多吉少，不知可否再具体讲一讲？”
应弘却长叹了一口气：“你这具身体，虽说中毒很浅，但是却足以致命。”
“与其说是这毒害了你，倒不如说是你的身体本就有着可用期限，而今纹樱的毒，便像是一根导火索，再往后只会愈发抽丝剥茧，一步步大限将至。”
“……大限将至？”桑飞语重复了一遍应弘的话，垂眸轻声道：“那倘若我死了，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你当真想要回去？”应弘的叹气声越发重了起来：“那可当真是苦了那个浑小子咯，他要是知道了你想离开，还不知道要发什么疯……”
“我想带他一起回去。”桑飞语却语气正经地接过了应弘的话：“我答应过他，会带他一起回去，如果能找到回去的方法，我想与他一同离开。”
“…………”应弘沉默了半晌。
大抵是纠结了许久，他思虑再三后，才终于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葫芦：“回去的办法倒是有，只是你若要带上他，恐怕不太容易。”
“你属于画卷之外，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回去也算是重归故里。”应弘声音凝重道：“但温无虞不一样，他本就是这画卷中人，被外界书写好了既定的命运，你想带他冲破这画卷，必定要付出相应的沉重代价。”
“可是我改变了原本的设定，我也会……改变他的命运。”桑飞语攥紧了被角，轻声道：“他见到了他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成为孤家寡人，他会名正言顺的成为夏国的君主，他不会再走既定的命运，更不会再成为杀人不眨眼的疯批大魔头……”
所以她也一定能……带他回去的吧？
桑飞语说这些话的时候，被角都已经被她攥得有些变形。
她甚至有些微微发颤，那些话像是在说给应弘听，却更像是说给她自己。
在殿外晕倒以后，方才意识涣散昏睡的那段时间，她仿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认真真的告了别，蹦蹦跳跳的经过了他们身前。
尽头处是一架桥，桥的另一端，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
真实的家。